魏无羡心中叹了口气,想:“其实比起这些隐情不隐情……我现在更好奇断袖是不是会通过献舍传染啊!”
想着想着,连日的倦意上涌,魏无羡揉了揉太阳穴,蓝忘机道:“你休息吧。”
魏无羡道:“好。”说着坐到榻上,蹬了靴子往后一躺,道:“含光君你也……”说到这里,他就发觉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屋里床榻只有一张,若是蓝忘机也要休息,那就得和他躺一张床上。虽说这么多天来,他们早在一张床上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可自从江澄在莲花坞祠堂的一番大骂之后,许多事情仿佛都变得微妙起来。现在别说是叫蓝忘机过来跟他躺一起了,就连刚才要几间房都让他纠结了好一阵。
蓝忘机道:“不必。”
魏无羡又微微支起身子,道:“那怎么行,你这些天也……”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如果说完之后蓝忘机一想这么麻烦,觉得还是要两间房比较好,岂不更加尴尬?
蓝忘机道:“我不用。你休息。”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哦。那我就躺一会儿,你申时叫我吧。”
看着蓝忘机端坐在桌边,已开始闭目养神,魏无羡这才再次慢慢躺下。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背对蓝忘机。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瞪着一双眼睛,无法安心入睡,忍不住在心底焦躁起来。
他之前发疯撒野的时候说他非要躺在蓝忘机身边才能睡着云云,自然全都是鬼扯。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这鬼扯却似乎变成事实了。魏无羡心道:“这可怎么办,难不成我今后不睡没有蓝湛的床就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挣扎好一阵,魏无羡才终于勉强阖上了双眼。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一觉醒来时,窗外天光早已消失,恐怕连酉时都过了。
魏无羡一下子坐起来,身后传来异响,回头一看,蓝忘机合上了一本书。魏无羡道:“蓝湛,你怎么不叫我?不是说申时起来吗?”
蓝忘机道:“养足精神,恢复体力。不急于一时。”
魏无羡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这大半天里蓝忘机估计也就下楼拿了本书回来看。他心中微觉愧疚,跳下床道:“对不住啦,我睡昏了头了。你也躺躺吧。”
蓝忘机道:“无妨。”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老板娘在门外道:“二位公子,我送饭来了。”
魏无羡这才知道原来已经戌时了。蓝忘机开了门,老板娘端来的托盘里果然有一只酒壶和两个小酒杯,进门便道:“哎唷,看情形这是一觉睡到现在么?”
魏无羡越发内疚,干笑几声。老板娘把托盘放到桌上,道:“二位公子打哪儿来呀?外地来游玩的话那确实累,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玩嘛。”
魏无羡随口道:“姑苏来的。”
老板娘道:“是嘛!难怪了,我就说二位公子这般俊俏的人物,一定是江南那种人杰地灵的水乡才养得出来的。”
蓝忘机恍若未闻,魏无羡哈哈笑道:“不跟他比,他可比我俊多了。”
老板娘道:“他是俊,你是俏。不一样的,但都好看!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们来玩的话可以去咱们云萍城里那座观音庙去看看。”
魏无羡正要向她打听观音庙,恰好她自己提起来了,道:“那观音庙我们白天见过了,建在城里的观音庙倒也少见。”
老板娘道:“是啊,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吃惊呢。”
魏无羡道:“老板娘你什么时候来云萍城的?”
老板娘道:“都有八年了吧。”
魏无羡道:“那时候就有这观音庙了?没听说过为什么会在城里建观音庙吗?”
老板娘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那观音庙香火可旺了,云萍城里大家遇上什么事都会去那里祈求观音菩萨保平安,我没事的时候也去烧几柱香。”
魏无羡随口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此地驻镇的修仙世家?”
他问完了才想起,驻镇此地的修仙世家,岂非正是云梦江氏?
谁知,老板娘撇了撇嘴,道:“找他们?哪儿敢呀。”
魏无羡道:“哦?为什么不敢?”
老板娘道:“二位公子你们不是云萍城的人不知道,我们云梦一带的地界,都归江家管,那家的家主脾气差得很,吓死个人。人家属下早就说了,一个世家管那么大一片地盘,每天都有近百起小鬼啊小妖啊作弄人的小事儿发生,要是件件都立刻派人手赶去处理,忙得过来吗?没闹死人的就不是厉鬼恶煞,不是厉鬼恶煞的鸡毛蒜皮就别拿去叨扰他们。”她愤愤地道:“这是什么鬼话,等死了人再去找他们,那不就迟了吗!”
其实,非厉鬼恶煞等严重事端不出,这几乎是较大的世家们默认的一条规定了。所谓“逢乱必出”,虽然多年以来都被众人所赞扬,但真正做到了的,也只有他身边的蓝忘机一人而已。
老板娘又道:“再说了,莲花坞那地方,太恐怖了,谁还敢再去啊!”
魏无羡把目光从蓝忘机沉静的侧脸上收回,一怔,道:“莲花坞恐怖?莲花坞怎么会恐怖?你去过?”
老板娘道:“那地方我是没去过。可我有认识的人因为家里闹凶去过,结果去得不巧,那个江宗主正手里挥着一条发光的鞭子在他们家的校场上抽人,抽得那叫一个血肉横飞惨叫连天!有个仆人好心悄悄告诉他,宗主又抓错了人,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叫他千万别撞上来讨不痛快,他吓得把提过去的礼品放下就跑,再也不敢登门拜访了。”
魏无羡早就听说过,这些年来江澄到处抓疑似夺舍重生的鬼道修士,把这些人通通押回莲花坞严刑拷打。想是这老板娘的熟人刚好撞上他在泄恨。当时江澄会是什么样的一副狰狞面孔,不难想象,也难怪一个普通人会落荒而逃了。
老板娘道:“还有,我还听说另一个人也是被吓走的。”
魏无羡道:“被什么吓走的?”总不至于又恰好遇上江澄在抽人。江澄究竟抓人有多勤快,抽人有多频繁?
老板娘道:“不是不是。也是算他倒霉。那个人姓温,偏生那江宗主不共戴天的大仇家也是姓温,他把全天下姓温的人都连带恨上了,看见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抽筋扒皮,哪还有好颜色……”
魏无羡低下头,捏了捏眉心,沉默不语。好在也不需要他言语,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久,老板娘心满意足了,道:“说了这么久耽搁你们二位用餐了吧?我不打扰了,先下去啦,再有什么吩咐跟我说就是了。”
魏无羡道了谢,送她出门,转身道:“看来我们要查的事,得追溯到八年前了。明日再去找几个根扎得深的本地人问问。”
蓝忘机微微颔首,魏无羡道:“不过,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八年,太长了,可以忘掉很多事了。”
他举手正要斟酒,迟疑了一刹那,立刻告诫自己:“他不喝就算了,若喝了,我只问几句话,绝不多做别的。只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他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绝不会耽误什么。”
如此向自己保证,他的手这才稳稳将酒杯斟满,若无其事地推到蓝忘机面前去。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蓝忘机不喝的准备,可不知是不是蓝忘机心有所虑,看也不看,端起来就仰头饮尽了。
魏无羡将自己的酒杯递到唇边,有意无意地盯着那边的动静。谁知,他只是小啜了一口,立刻呛住了,一阵猛咳,心道:“老板娘真是个实诚人,说让她找劲越足越好的,她就真找了这么给劲儿的。”可事实上,过往比这烈十倍的酒他都面不改色灌下过,这次被呛到,只不过是神不守舍罢了。他擦了擦身上的酒水,再一抬头时,蓝忘机已经不负所望地进入了状态。
这次,他坐在席子上就睡着了,仍是正襟危坐,除了紧闭双眼,微微低头,和他平时的坐姿并无区别。魏无羡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全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伸出一手,轻轻勾起了蓝忘机的下巴,轻声道:“这几天可憋死我了。含光君,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来啦。”
睡着的蓝忘机很顺从地仰起了脸。这张脸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眸色极浅,眼神偏冷,显得很是淡漠,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态。可闭上眼睛后,轮廓柔和了许多,犹如一尊年轻俊美的玉像,静谧安详,对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魏无羡越看越是着迷,情不自禁托着他的下颔,将脸庞越凑越近,直到近得过分了,在那阵清清泠泠的檀香中忽然回过神来,心道不妙,连忙撤手,蓝忘机的头又垂了下去。
魏无羡一颗心砰砰狂跳,为了冷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跃而起,默念几句镇定,慢慢蹭回蓝忘机对面。规规矩矩坐了一阵,等他醒来,贼心不死,又去戳他的脸颊。戳了两下,忽然想到,他从来都没见过蓝忘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两只手指提着蓝忘机的嘴角往上拉,想看看他微笑的模样。忽然,他的手指微微一痛。蓝忘机睁开了双眼,正冷冷地盯着他。
而魏无羡的一只食指,已被他咬在了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