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墙角堆着的柴火被踩断,在雪夜里发出清晰的声音。
站在林真对面的男人吓得猛地转过身,下一秒就看到一个到他腰上面一些的小孩子提着把磨得铮亮的斧子,冲着他就劈过来。
男人屁滚尿流地往旁边躲,边躲边向林真求救:“真儿!真儿快拉住这顾崽子!要出人命了!”
顾栓子大斧子挥舞得一点都不留手,追得男人抱头鼠窜。
而他脸上的表情很冷静,冷静得仿佛手里拿的不是能要人命的斧子,手底下砍的也不是人。
林真心头一紧:“顾栓子!”
顾栓子脚下停了一瞬,林真趁机从后面抱住他,牢牢握住他手里的斧子:“你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林真想想都胆寒,这么小的孩子,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性,提着斧子就能像砍瓜切菜一样往人身上招呼。
顾栓子被抱住挣扎不出去,回头一口唾沫吐在林真的衣服上,眼里像藏着两团燃烧的烈焰。
被他追得满身冷汗的男人一看他被林真困住,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扬着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林真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今天晚上那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他刚才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出来上个厕所,怎么就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影拉着手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现在逐渐回过味儿来。
这个男人应该是原本的林真找的姘头,两人打算趁着顾大死了家里一团乱,卷起顾大的财产一走了之。
可现在的林真已经不是原身了,别说他做不出卷别人财产跑的事,就凭这个男人一口一个真儿,还是想睡他的那种关系,林真就一身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滚滚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男人被他踹中了肚子,望着他的目光不解极了:“真儿你怎么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他一说话,被林真从后边抱着的顾栓子就拼命地挣扎着要去劈他,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横冲直撞。
突然,漆黑一片的右厢房亮起了灯,听到动静的马氏和周涛从床上起来。
男人做贼心虚,一看屋里还有别人,也不等林真回他的话了,转身就溜。
所以马氏和周涛出来后就只看到林真和他怀里奋力挣扎的顾栓子:“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待马氏看到顾栓子手里的斧子,大叫一声连忙跑过来:“作孽啊,栓子,快把斧子给我,伤到你可怎么办!”
马氏和林真一起动手,总算把他手里的斧子给抢了出来,等到马氏把斧子放回旁边的杂物堆里,林真才把顾栓子放开。
他狠狠推开身后的林真,跑到周涛和马氏身边,冷冷地道:“舅舅舅母,我跟你们去你家住。”
这几天口水都要说干,但还得没得到他一句话的周涛和马氏喜不自胜:“好,等把你爹头七操办好了,咱们就回去。”
被推开的林真望着站在一块儿的三人,微微皱了皱眉,他问顾栓子:“你想好了?”
这孩子明显把那个男人说的话当了真,认为自己要和那个男人谋夺他爹的银子,所以不信任自己,要跟周涛和马氏走。
林真不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毕竟那可是他亲爹,他和顾大的感情又深厚,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事儿不信任自己也是正常的。
顾栓子一双眼睛盯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
留在原地的马氏和周涛望着顾栓子进屋的背影,又看了看林真,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请来帮忙的几户人家都来了,兰大娘和陆大娘淘米洗菜,男人们则跟着林真顾栓子还有先生去顾大的坟上,先是念几本经,再给顾大的坟上添一层土。
这块地是先生挑的风水地,前面能够望见整个大田子村,后面是连绵的山。
顾栓子按照先生说的跪在坟前面,用手捧着土往顾大的坟上添。
等噼里啪啦的鞭炮一响,就被先生拉起来,今天的活儿到这儿就完了。
林真走在下山的人群的最后头,对前面几步远的顾栓子道:“你要去和你舅舅舅母住也是可以的,但你爹留下的东西还是按照我那天说的,把大头存在镇上的银庄里,让信得过的人保管着银票,并且立下只有你才能动的字据,身上留点小银子就成。”
“拿给你保管?”顾栓子回头,阴郁地看着他。
林真摇头:“就算没有昨天晚上那事,我也不会保管的。”
“问问村长或者族里德行较好的长辈吧,他们经的事多,办起来也比我稳妥。”
顾栓子没想到他竟然敢提昨晚上的事,那可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他都不知道林真有什么脸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
但是他知道,林真刚才这些话是对的,父亲留下的银子不少,他不可能把全部的现银带去舅舅家,最好的就是按照林真发法子,换成银票揣起来。
这也是那天他听到林真这番话后打算跟林真一起生活,不去舅舅家的原因。
那时候他以为,林真是真的在为自己打算。
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各走各的,回等回家去招呼完帮忙的人吃完饭,送走煮饭的兰大娘和陆大娘,家里才彻彻底底地归于平静。
因着顾栓子答应去自己家,马氏和周涛脸上都带了一点笑,在给顾栓子收拾他穿的衣服裤子和鞋子。
这些东西顾栓子从来没缺过,一年四季都有好几套,最新的则是今年的棉衣棉裤,厚厚实实的叫人看着就暖和。
林真叫住顾栓子:“你跟我来。”
然后带着顾栓子去他和顾大的卧室里,拿出床底下一个瓦罐里的木匣子,顺手把这几天记账的本子也拿上。
他坐到椅子上,对顾栓子道:“这是你爹留下的东西,当着你的面,我给你点一遍。”
屋里头给顾栓子收拾东西的马氏和周涛也被林真叫过来了,顾大有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与其日后牵扯不清楚,不如现在就清清楚楚地算。
他望着顾栓子和马氏两口子道:“家里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除了办理丧事用了一些,我一文钱都没动用过。”
边说,他边打开匣子,只见最上面是一些碎银块,把碎银块捡到桌子上后则是十几个大的银元宝,银元宝下面则是两锭金元宝和一些金簪金镯子金戒指,以及这栋房子的地契。
在这个庄户人家一年产出四五两银子,二两银子就能舒舒服服过一年的时代,桌子上的金元宝银元宝无异于一笔巨款。
周涛和马氏的目光无法自控地落在上面,又看向顾栓子。
顾栓子则估算着这里的银子和父亲以前给自己看的,发现少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也没有说话。
古代的银子都是用称称重的,林真去拿称过来,先称碎银子:“这儿总共九两。”
老式的称林真会用,称得不偏不倚,还把称杆放到三人面前,三人看过之后都点头,觉得没问题。
然后林真把碎银子放到一边,再称十七个一样大的银元宝里的一个,正好十两,加起来就是一百七十两。
最后称金元宝,也是十两一个,但是一两金十两银,换算下来就是两百两。
剩下的金簪金镯子金戒指,称下来也有十二两。
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总共四百九十九两银子,以及现在的青砖大瓦房,只要顾栓子不要做什么败家的事儿,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完全没有问题。
林真把元宝都捡回箱子里,只留下九两碎银,对顾栓子道:“你虽然是去舅舅家住,但还是顾家的儿子。”
说着,他望向马氏和周涛:“他是个男孩儿,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舅母舅舅平日里多给他吃的东西,衣裳鞋子也不用太省——”
他话还没说完,马氏就道:“你就放心吧,短了自家儿女我都不会短了他的。”
“谈不上什么短不短的,”林真接住她的话,“他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他父亲只有他一个,留下的东西自然也只有他一个人继承,别说他一个,就是再来三个五个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是是,我们知道。”可不是,就匣子里那些银子,怕是一辈子都花不完了。
林真继续道,“他虽然是住那儿,但总归要回来,不能像你膝下的儿女一样永久地孝敬你,所以我想了想,就当是托你们照顾他,一年给你们四两银子如何?”
马氏和周涛面面相觑,“这……”
顾栓子也看向他。
“这不好,”马氏缓过神来,“我们怎么能要他的银子,他一个孩子能吃多少,使不得使不得。”
周涛也是这样的说法:“我们不要,我们养他是情分。”
林真道:“我知道你们都想栓子好好的,但没得让栓子抱着钱,看着你们吃咸菜的道理。”
“而且银子的大头我打算给栓子存到银庄去,规定他到了一定的年岁才能取出来,以免中间有什么岔子。”
“存什么银庄,还是放自己身上才安全,”马氏想起村子里之前的事儿道,“我们那里有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的把钱存到银庄稳妥一些,哪想到没多久那银庄就垮了,好多人存进去的银子拿都拿不回来,那家的老太太老头子都差点喝药死了。”
林真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市面上大大小小的银庄多,我们要找那种开的年岁长,老字号,在其他地方也有店面的大钱庄。”
“不然这么多银子带在身上,要是掉了或是遭了贼,那才是一场空。”
他说的话一套一套的,马氏和周涛都没念过书,琢磨着反正这银子只要不落在他手里就行,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