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汤,林真觉得身上的寒气都被祛除干净了,浑身暖烘烘的。
他琢磨着李久今天说的话,不放心地悄悄问林阿爹:“阿爹,小幺和李久不成的事儿你跟李大娘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呀,走的时候我还给你李大娘包了一包糖糕呢,都是一个村里的,没得因为亲事没成成了仇人。”
可是今天李久那笃定的样子还是让林真心头有点异样,他想了想干脆道:“虽然害人之心咱不能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咱们家没什么进项的时候李大娘可从来没有登过咱们家的门吧,眼看着咱家日子好起来了,李大娘就登门说亲事……”
林阿爹不相信李招娣是那样的人,张嘴想说话。
林真抬手制止了他:“阿爹你听我说,李家是什么样的家境?二十多亩地一个独生子,李大娘之前放过话,要给李久找一个好生养,长得好,又贤惠的女娘。”
“但咱们家小幺是个哥儿,还是个孕痣跟我差不多一样的哥儿。”
“李大娘都看到我嫁去钱家一年多没有生育,嫁给顾大后也没什么动静,对小幺肯定也有差不多的看法,但是她怎么就来说亲了呢?”
话说到这里,再林真要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林阿爹想说李招娣不大像是这样的人,但一条条地细想确实是他说的这样。
李招娣想给李久找女娘是村里上下都知道的,怎么就突然看上了孕痣淡的小幺呢。
林真看他表情,知道他放在心上了,道:“阿爹,这些想法都是咱们自己琢磨的,说出去别人还觉得我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后你在外人面前跟李大娘别那么亲热,有点距离就可以,叫小幺也远着点他们一家。”
“……我晓得。”林阿爹知道自己家有现在的日子靠的是什么,一是林真带来的堆肥的法子,让村里人扎扎实实地得到了好处。二是林真在镇上卖麻辣烫,连带着他们也跟着赚到了银子。
李招娣突如其来的结亲,只能是冲着这些来的。
晚上,林阿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把林父也吵醒了。
林父以为他害怕外边的雨声,伸手过来抱住他:“睡吧,没事。”
林阿爹靠在林父的肩膀上,小声地把今天林真说的事儿跟他说了,末了道:“我那天很明确地跟李招娣说了不结亲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林父瞌睡醒了,皱了皱眉。
“李招娣这个人心眼子有点多,当年他和李久他爹是同姓,两边爹娘都不同意开亲,后来也不知道李招娣怎么弄的,他公公婆婆像着了火一样把亲事定下来。”
“里面的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七八成真也有四五成。”
林父知道林阿爹这人心肠软,不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他道:“真哥儿今天嘱咐你的是对的,以后遇到他家人,尤其是李招娣离远一点,能不打交道就别打交道。小幺那里更是,千万别跟李久处上。”
连林父也这么说,林阿爹一颗心砰砰跳不停,他觉得自己办了一件不好的事情,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
一场雨过后,家家户户的庄稼都栽到了地里,全用上了堆肥。
林真去马木匠那里定做的桌子和椅子也做好了,原木的,没上漆,木板打磨得光滑铮亮,一眼就能看出马木匠的手艺很不错。
林真很满意,当即陶银子给马木匠。
马木匠满脸讪讪地把银子推回来,道:“真哥儿,你的这套桌椅我就不收银子了……”
“就是我想在其他地方做这种折叠的椅子卖,你看看需要给你补多少银子。”
马木匠觉得自己这个请求有些过分,想法是林真出的,自己半道出来做,不管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他已经做好林真不答应,或者要一笔不小的银子的准备。
而林真没想到马木匠的脑袋这么好用,看到了折叠类桌椅家具里的商机,他仔细思索了一番,道:“这椅子马大叔你也看到了,不仅新奇还好用,不说大赚一笔,小赚还是能做到的。”
“这样,连着做桌椅的手工费材料费一起,您再给三两银子就成。”
折叠的椅子只要买一把去,做过木活的工匠很快就能看懂里头的门道,想要仿制十分容易。
古代又没有专利这回事,马木匠的折叠椅子一卖出,市面上恐怕就会有许多一模一样,甚至做工更好,用料更昂贵的折叠制品。
所以他才要这点银子。
反正他家也没人会做木活,这点银子就像是捡来的。
原以为要出一笔血的马木匠不敢相信林真只要三两银子,粗犷的脸上出现逗趣的表情:“真哥儿可是说真的!”
“说的三两就是三两,”林真道,“不过马大叔,这椅子你做过应该也明白里头的道道不难,只要是和你同行的,买去拆了就知道怎么做,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仿制的。”
“您要是舍得出本儿,可能要先做一批货,到时候抢占先手。”
马木匠爽朗地笑着,给林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在镇上做生意赚了钱的,想法就是多!”
“我就按照你说的,先做上一批。”
马木匠跟林真说话的时候马大婶就在旁边,对于丈夫要做的事,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状态。
一听到两人谈完了,回身去屋里数了三两银子给林真:“你是不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在我面前念叨说要是你不答应怎么办,连怎么去你家都想好了。”
“马大叔就好这一行,看见新东西肯定要琢磨琢磨的。”
“就是喽,反正也劝不住,随他折腾。”马大婶越看林真越喜欢,硬是拿了几个刚烙好的饼塞到跟着林真一起来抬桌子椅子的林大哥林二哥手里。
林大哥林二哥都是穷过的,知道粮食对村里人来说有多重要,怎么都不肯要。
还是林真看不下去,道:“大哥二哥你们接着吧,婶子手都要拿酸了。”
林大哥林二哥这才接到手里,才闻到味道,就知道烙饼里面加了鸡蛋,而且用的不是黑乎乎的高粱面荞面,而是上好的白面。
不约而同地感叹,有门手艺真是好,不管怎么都饿不着。
桌子椅子抬回去,安在顾栓子的小木屋,桌子有箱子,里头可以放给他买的笔墨纸砚。而椅子因为是折叠的,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起来放在一边,一点也不占地方,用的时候打开就行。
林真问旁边的顾栓子,“怎么样?”
顾栓子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林真已经习惯他寡言少语的性格了,道:“昨天我在黑板上写的那些字你练得怎么样了,能写不?”
两块木板比桌子椅子拿回来的时间早,林真直接用木炭在上面写字,别说,效果还不错,至少他们几个小的不用因为书本少而念空书了,都知道自己现在念的是什么字,这个字长什么样子,学习效果蹭蹭蹭往上涨。
但是里头学得最好的是就是顾栓子,其次是林小幺还有林二哥家的哥儿,槐香。
林柱子春香杏香都学得比较艰难,特别是林柱子,坐在凳子上就像坐钉子一样,眼睛一刻不停地转,不管怎么说都不管用。
林真一开始还想使劲扳扳,但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都没用之后明白了,可能这就是有些孩子天生喜欢学这个,有些孩子在其他方面比较有天赋的原因。
林柱子就是不喜欢这个东西,至于他喜欢什么,还不知道。
林大哥林大嫂也不觉得林柱子对读书一窍不通有什么不好,反正孩子都这个岁数了,过两年就可以议一门差不多的亲事,成家立业,生几个大胖小子。
与之相比,顾栓子的表现可谓惊人。
明明是一起教一起学的,他好像比林小幺林槐香多几根筋,怎么教怎么会,怎么学怎么通。
最近林真发觉他已经不满足跟大家一样的进度了,会拿着那本千字文来问他后面的怎么读,然后用木炭在黑板上照着写。
到现在,一本千字文他已经学了一半,比其他人整整多了一半的进度。
林真道:“现在才三月,按照你现在的速度,大概五月就能去镇上的先生那儿读书,正好那会儿天气不错,你早上能和我们出摊的时候一起去。”
顾栓子站在他旁边,长长的眉毛微微皱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其实想和林真说,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读书,更不喜欢去什么先生那里读书。
他想现在就去赚钱。
但是面对林真,他说不出来。
他不是好赖不分的人,从林真在大雪天把他一步步背回鲤鱼村,他就知道这个继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顾栓子垂下眼睛,心里道,就这样,按照林真的意思念几年书,然后赚钱还林真。
新做的桌椅散发着木质的味道,在小木屋里很清晰。
顾栓子把还没用过的笔墨纸砚收进桌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