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很好,”林真等纸上最后一点墨迹干透,对折起来放好,“等这事尘埃落定,我再邀陈娘子和严小子去我那里聚聚。”
边说,他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二两的碎银:“这是笔墨费用,严小子你拿着。”
钟严就没想过要他的银子,伸手推开:“林叔,不过一张呈狀——”
“我还要把呈狀交到刑房去,先走一步了。”把银子塞到他钟严手里,林真几个大跨步就出了钟家的院子。
钟严明年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而镇子距离府城路途遥远,要提前两三个月上路,以免途中有什么意外,耽误考试。
林真对钟严还有陈娘子手头有多少钱勉强能估算到,全给了钟严都不够他去府城的花销,自己怎么好占钟严的便宜。
县衙在城东,离徐夫子的宅院不远,林真拿着呈狀,对守在县衙大门处的衙役拱手:“官爷好,敢问呈狀如何交到刑房里。”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这儿,府衙里的衙役已是跃居老百姓之上的存在,一身红黑袍服,腰间挎着把宽片子刀,再威风不过,看着来递呈狀的林真道:“衙门忙得很,要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自己解决了,呈狀一递上去就要开堂传唤你等,想后悔也来不及。”
林真道:“要是能够与对方协商,在下也不会请人写呈狀了,劳烦官爷帮个忙,让我把这呈狀递上去。”
看林真执意要办这事,衙役道:“那就跟我来吧。”
“谢官爷,”林真深知衙门里头的道道,边跟在衙役后头边塞给他二两银子,“这些银子拿给官爷打两口酒喝。”
衙役摸着手里的银块,脸色好看得多:“既然你这么有诚心,那我待会儿可以在刑房管事那里给你说两句话,多的做不到,把你的呈狀往前面放却是可以的。”
“刚才我那话不是骗你的,咱们衙门里事儿确实多,呈狀堆得比我还高,县老爷发下话来,让不要把邻里的杂七杂八的呈狀拿到他跟前。”
“你的呈狀递上去,最起码也要等三五个月。”
县衙面积不小,进去之后正对着的就是公堂,两边有长廊连接两边的附属机构和后头县老爷的住处。
衙役带着林真轻车熟路地走进左厢房,原本威风凛凛的他腰背弯了几分,抱拳对坐在桌案后的中年男子道:“成大人,小的带人来交呈狀。”
这位管理刑房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须,长相平平,身形稍矮,听到有人来交呈狀,手里的笔停了下来,不耐烦地抬头道:“所告何事何人?”
林真回道:“回大人,草民是鲤鱼村人,姓林名真,三个月前来镇上开了一家食肆。五月初七那日,镇上钱家的钱少爷突然来草民店中,陷草民于流言蜚语之中,今日钱少爷的妻子又来到草民食肆内,不仅砸了草民的店,还威胁草民不可再到镇上来,否则还要对草民不利。”
“草民无法,只得写这纸呈狀,望大人给草民一个公道。”
管理刑房的成大人一听他说完,看向了林真:“你是真有味小食斋的掌柜?”
“是。”
“把你的呈狀拿上来我瞧瞧。”有关林真的风言风语在镇上差不多连五岁小儿都知道了,成伸自然也有所耳闻。
今日一见,就有几分明白为什么那些话会流传得那么广那么快了。
这真有味小食斋的掌柜确实生得极美,还是男人最喜爱的娇娇媚媚,却又纯美的长相,那孙少爷迷恋他是正常的。
成伸把林真递上来的呈狀拿在手里,一入眼的,便是整齐方正的台阁体,叫人忍不住为这一手好字而心生愉悦。
再一看呈狀的内容,以举重如轻,简洁而又直叩人心的文字将所告之事娓娓道来,连成伸都觉得林真太倒霉,遭了无妄之灾。
成伸早年也只是一个秀才,府试屡次不中后找了人脉,到县衙里掌管刑房,扪心自问,这份呈狀他写不出来,不由得好奇地问林真:“此呈狀是何人所书?”
林真自然不会隐瞒,道:“是草民找乍子街钟严钟秀才写的。”
“钟严……”镇子不大,成伸对钟严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十二岁的秀才,明年还要去参加府试,要是能中举,连自己这个秀才出身的刑房管事也要礼让三分。
按照大禹朝科举的规定,举人及举人以上就可授官,最差的也是到偏远的小地方担任七品县令。
就像成伸的上司,此地的县太爷这样。
而要是钟严造化好,再往上一步能考中进士,更是鲤鱼跃龙门,可留在京中的六部做六品五品官。
钟严能不能考上进士不好说,但举人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成伸对钟严印象很深,得知这份呈狀是他帮忙写的,不由得对这事上了心:“呈狀就放这儿了,过个三五日自有衙役去传召。”
林真瞧见了,这位管理刑房的管事没有把他的呈狀压到下面,而是随手在上面翻了几张放进去,竟是让他插了队。
他略微一思索就明白这位管理刑房的管事为何会如此,悄悄在心头对钟严说了声谢,行礼后跟在衙役身后走出县衙。
衙役道:“没想到你自个儿有门路,倒用不上我了。”
林真笑着道:“要不是官爷带我进去,我也不会如此顺利地见到成大人,什么在前什么在后,在下知道的。”
衙役收了二两银子想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却没显摆出来,肚子里有些郁闷,但是经林真这么一说,觉着确实如此,要不是他领林真进去,林真别说是见成伸成大人了,连县衙的大门都进不去。
故而皱着的眉头松开,脸色也好看起来,还对林真道:“刚才成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三五日就会传召你们,这几天切记别跑远了,要是我们去传人没传到,你可是要吃板子的。”
“是,谢官爷提醒。”递完呈狀,林真就没什么事儿了,他从县衙出来直接回到铺子,望着满地的狼藉脚步顿了顿。
这是他在这儿开的第一个铺子,为了这个铺子,他摆摊摆了一年多,麻辣烫、凉面、酸梅汤、奶茶,每种东西开卖之前都做了许多准备。
按照他原来的打算,等赚个四五千两银子,顾栓子的年龄再大些,他就去府城、京都逛逛。
哪儿会想到会成现在这样。
林真踩着满地的碎片,捞起连接铺子和后院的布帘子,刚刚迈出脚,一个人影就从后院里小跑过来,险而又险地在他面前停住。
他望着眉头紧粥,显得戾气更重的顾栓子,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吃饭了吗。”
“没吃,等你。”
“下次别等了,饭还是要按时吃。”林真跟他一道走进后院的厨房里。
坐在凳子上发着呆的林小幺看见他回来刷地站起来,跑到他跟前,“哥……”
“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说。”林真看到灶头上用碗盖着的几个菜了,把碗拿起来,发现是茱萸炒嫩豆腐、清炒白菜苔、五花肉以及满满一大碗肉圆子豆米汤。
这些菜色都是林真平日里做过的,林小幺也跟着学了,做得虽然欠了点火候,但与在鲤鱼村相比已是天差地别。
林真一手端一碗,叫顾栓子和林石头林柱子:“栓子在院子里支桌子,石头拿碗筷,柱子把饭端出来。”
林石头和林柱子还是孩子,也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站在厨房里都有些呆呆木木的,听到林真的话才如梦初醒,按照他的话拿碗筷端饭。
很快,桌子上就摆好了饭菜,林真边往自己碗里舀饭边道:“呈狀已经递到县衙了,过三五天就会被传唤,小幺,等这件事了了你带着石头还有柱子回鲤鱼村住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镇上等我的话。”
林小幺捏着筷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哥你一个人带着栓子怎么应付得来,我要跟着你。”
“没有太大的事,钱景元那天说的话做的事听到看到的人多,多找几个人证就能证明不是我与他有所牵扯,而蔡金珠砸的东西还在店里明晃晃地摆着,她想赖也赖不掉。”
“但就算我赢了,小食斋的生意恐怕没有几个月回不来,没得叫你们在这里耽误着,不如回去帮忙帮忙家里。”
“石头和柱子也出来几个月了,大哥二哥们肯定挂念着呢,也算是放个假,休息休息。”一到春季,田地里的活儿又琐碎又多,干菌子干木耳干笋子都是马木匠送竹筒的时候顺便送来的,林大哥林二哥他们忙得四脚朝天,实在腾不出手。
更别说很少来镇上的林大嫂和林二嫂,从林石头和林柱子来镇上就没见过一次。
林小幺还是很担心,一想到林真要去县衙里跟蔡金珠还有钱景元当面对峙就害怕,但是他知道自己三哥的脾性,说出口的事儿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照办才是最好的:“……好,等事情结束我就带着石头柱子回去。”
“快吃吧,再说话饭菜都要凉了。”林真看他们一个两个无精打采的,语调跟平时一样,让他们想吃什么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