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婶子愣了一下,“你不知道这桩婚事?”
都得一个村子的,哪怕马婶子不怎么出去串门,该知道都知道了,村里大部分人都昂着脑袋,准备吃李家和林家的喜酒呢。
林家靠着堆肥在周边村子狠狠刷了一波脸,鲤鱼村发人出去走亲戚被问得最多的就是堆肥,连着自己也有面儿。
还有林家的真哥儿,在镇上开了一个铺子,对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来说,能在镇上讨生活实在是太了不得了,摆脱了从泥土里刨食的生活。
李家则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富户,家里二十多亩好田好地,住的是不比青砖瓦房差很多的石头砌的房子,李久看着又是个孝顺的,想把女娘嫁进去的人家可多了。
这桩婚事很多人看好,只是看林家还没公开的意思,没怎么声张。
林真脸色一沉,仿佛不可思议:“我和小幺还是回家了才听阿爹说的,不瞒婶子,过年后那会儿李大娘来我家跟我阿爹提过,但是我阿爹想多留小幺在身边几年,很快就回了这事儿。”
“我们家都以为这事过去了,哪晓得过了这么久会突然传出小幺要嫁给李久。”
马婶子眉头皱紧,她信林真,也信林家人,绝对不会认为他在说谎话,那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林小幺和李久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
林小幺一个哥儿,传出这样的消息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有碍于以后发亲事,所以肯定不是林家传出来的。
想到这儿,马婶子就明白了,应该是李家那边铁了心要和林家结亲,想先发制人。
“这,这是在做什么,没得这么强娶的。”马婶子皱着眉。
“婶子,你跟我说说在村里听到的话,怎么会让大家都信了我们两家要结亲。”
马婶子道:“有些话听说的时间有点早了,说李家去你家探口风,你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答应,但当即就给了回礼,而且从那以后两家的往来也变多了。”
“还有那李招娣,别人问起这事她只是笑,也不说话。”
“一来二去的,大家就都以为你们两家的事成了,只是还不好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可是你现在这么说,那李招娣怕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要大家都这么想。”
“十有八九便是婶子说的这般,”林真一听就把事还原了七八,“我阿爹那性子婶子知道,最是好客热情不过,别人去找他他哪怕手里有活儿也要陪完再说。”
“那可得赶紧澄清一下。”马婶子在村里常住,对林家和李家要结亲的事儿传得有多深多广比林真还要清楚,光是她听说的,就有好几家原本打算来找林阿爹问林小幺亲事的退了。
毕竟李家家里条件不错,李久也是个年轻大小伙,他们要说的人家多数还不如李家,不敢去林家讨嫌。
“是,明明没影的事传成现在这样,李久那小子没什么,小幺平白惹了一身骚。”林真顺便问了里头的一些事,跟马婶子道别,带着顾栓子回去。
林阿爹林大嫂还有林二嫂已经把饭闷上,洗了这个季节的白菜萝卜,还有家里不缺的木耳菌子干笋。
林真怕油烟把马婶子做的新衣服熏了,跟林阿爹说声自己去换。
林阿爹看他身上崭新崭新的衣服,问从哪儿来的,他出去的时候穿的还是一件半旧的,回来就成新的了。
林真笑着道:“是马婶子给做的,我送这趟东西还送赚了,买那些东西的银子还差这件衣袍一些。”
“马婶子做的?”林阿爹知道林真跟马木匠交好,有时候马木匠去镇上送竹筒杯,他会托马木匠带东西回来,还把柱子送到了马木匠身边学手艺。
但没想到跟马婶子更好,都能让马婶子给他做衣服了,说句没脸的,他这阿爹还没给林真做一件冬衣呢。
“马婶子手艺好,做的衣服很合身,”林真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边对林阿爹道,“对了阿爹,之前李招娣来跟你说李久和小幺的事,你回绝之后是不是给了她什么东西?”
从马婶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年后那会儿给的东西是传得最广的,几乎成了两家定下亲事的信物。
林阿爹皱起眉头,“有,我拒了她后顺手拿了两包你买的糕饼给她,想着是咱们家有些许不对在前边,她又是个好性子的人。”
“我在马婶子那儿知道,她把你拿的那两包糕饼说成是你答应她家的信物,还分给了村子里的人吃。”
“后来她经常上门找你说话唠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两家交好的意思。”
“这……这……”林阿爹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竟然成为李家算计林小幺的源头,胸口气得剧烈起伏,“好个李招娣,合着把我当成猴儿耍!”
“她既然敢做这事,肯定就盘算好了后边,咱们家现在要是跑出去大张旗鼓地说这件事,说不定还会被她倒打一耙,先看着,看看她有什么后手。”事关林小幺的声誉,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林真换下马婶子做的新衣,来到灶间。
他看了一圈,准备做个冬天必不可少的吃食,火锅。
猪油加香油加热,放入葱节蒜头炸一下,等到把葱节蒜头的香味炸出来,二者变得微微焦黄再捞出来,然后加入加水舂细的茱萸果,炒出鲜辣的味儿放水。
再把今天刚拿回来的猪肉切成薄薄的片,加入鸡蛋清和调味料腌制起来,等锅一开就拿小锅舀成两份:“吃饭啦。”
林家大人小孩都多,火锅周边又围不了太多人,所以分成两桌,一桌是顾栓子林石头槐香春香杏香他们,一桌是大人。
因着林柱子跟马木匠去做活了,不知道什么回来,便没等他。
热腾腾的火锅,空气里茱萸特有的鲜辣的味道,还有林大哥林二哥两兄弟去小孩那桌给他们放锅安火盆的声音,林父叫林阿爹给他们倒一杯小酒的声音,以及孩子们欢快的呼声,热闹非凡,熨帖到心坎儿里的烟火气。
林真望着,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一顿饭吃完,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收了,洗碗的洗碗,擦桌子的擦桌子,然后围在火坑旁边聊天说话,等肚子里空出一点缝隙,去墙角的麻袋里拿一盆红薯来埋在亮晃晃的炭火下面,没一会儿,红薯的甜香味儿就飘进鼻子。
林父他们栽种红薯的时候也用了堆肥,所以红薯的个头比以前的要大得多,虽然不能和现代的不能比,放在现在也够看了。
林真刨出一个,拍干净炭灰递给顾栓子,顺便跟林父林阿爹他们说顾栓子明年准备考童生的事:“镇上的徐夫子说栓子学得还可以,叫他明年去试试,练练手。”
满屋子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看向顾栓子,读书考科举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只要认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能够看卖东西的称,在他们眼里就很不错了。
林父停下手里扒拉柴火的烧火棍,“好,咱们家要出一个读书人了,考不考得上没关系,还小,多读几年。”
林父是典型的沉默寡言的性子,家里有要做的活儿就闷着做,林阿爹叫他做什么他就做,还是这两年堆肥传播开,很多人来找他聊天唠嗑才多了一些话。
林阿爹也是差不多的说法,还多加了一句:“你阿爹在镇上的铺子虽然不能叫你大富大贵,但管你吃喝没问题,要是考不中就去铺子里跟你阿爹做生意,你读过书,肯定能行。”
顾栓子手里还拿着那个烧得绵软的红薯,灰黑的皮撕开,里头是黄灿灿的软肉,似乎糖汁儿都要淌下来,他扭头看着林真,道:“我会考上童生。”
童生只是第一步,他还要考秀才,举人,他一刻都没忘记那时自己的心境,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认真地念书写字。
听他语气这么笃定,林阿爹和林父都多看了这个外孙几眼。
聊会儿天,等到林柱子回来,外边的天色就彻底暗下来,大家洗洗漱漱睡觉。
林真还是和林小幺槐香挤在一张床上,另一头的床上睡着林大嫂家的两个女娘。
林真和林小幺在镇上都是一人睡一张床,躺在一块儿还有些不习惯了,林真睡得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琢磨了一下:“过了年问问阿爹阿父手里有多少闲置的银子,最好把房子重新砌一遍,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再挤在这么窄的地方不叫事儿……”
还没想完,林真彻底陷入黑沉的梦乡。
第二天,林真一到开铺子的时间就醒了,还没动,旁边的林小幺也准时地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一眼,放松地靠在枕头上笑笑。
开了一年的铺子,已经形成了习惯了。
两人默契地在床上赖了半个小时的床,直到听到有其他人起来了,才穿好衣服下床。
刚一推开门,就发现才一夜的时间雪竟然把院子里铺成了一片白,不止院子,极目远眺凡是能看到的地方全是白皑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