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比想中还要多,有五六十岁的,有二三十岁,而顾栓子这个年龄段的占大多数,大家脸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林真就看到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学子就紧张得不行,脸都绷成了一张硬邦邦的面具叩在头上。
突然,带着两个仆人的王钦还有黄玉文来了,看到顾栓子活蹦乱跳地挥手:“我找你好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说完,王钦给林真行礼:“林叔叔好。”
“林叔叔,你做的小蛋糕实在太好吃了,为什么不在铺子里卖啊?”
林真对这小子印象深刻,只要跟顾栓子在一路,就跟个小尾巴一样,还时时以顾栓子哥哥自居,被顾栓子冷脸了也不气。
而黄玉文,陈幸,梁品秀几个他也经常见到,只是他们都以王钦为首,不怎么凸现。
林真看着他明显比几个月前圆润了的脸,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肉:“林叔叔一天要做的事儿有点多,忙不过来了。”
过完年从鲤鱼村回镇上,他馋那口蛋糕,特意做了一个大的许多小的,让顾栓子林小幺他们饱了口服。
但现在做蛋糕实在是太麻烦了,奶油要靠手打发,烤箱要自己做,炭火的温度还要时时刻刻盯着,做个蛋糕半天时间就过去了,成本比奶茶还要大。
当然,如果他精心经营,挣钱是没问题的,可是林真觉得现阶段还是一步一步地来,麻辣烫和奶茶的生意就已经很显眼了,他可不想引来更多人的觊觎,给自己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王钦听到林真说不卖小蛋糕是因为忙不过来,脸上出现泄气的表情,他身后的黄玉文梁品秀也一扬,不能天天吃那么好吃的小蛋糕,实在是太可惜了,只有家境贫寒的陈幸没什么表示,反正小蛋糕在铺子里卖他也不可能去买。
忽然,衙门的压抑拿着一口铜锣,有节奏地敲了三下,聚集在县衙门口的学子们立即安静下来,只见县太爷从县衙大门里走出来道:“今年县试的规矩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从今天开始到考试结束,总共三天,今天和明天考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每场一个时辰,第三天早上考最后一场。”
“本官有言在先,你们万不可抱着舞弊的念头,凡是被抓住舞弊的,立即逐出考场,且十年内不许参与任何科举考试。”
“好了,按照名单一个个地进来吧。”
县试由各地的县太爷监督举行,要是出现大的事故,他们这些县官也跑不了。
但是这些小地方又能出什么事儿呢,县太爷不过是出现以下,当个吉祥物而已。
说完话,县太爷便懒懒地转身回去了,县丞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展开册子开始点名,“罗生。”
“学生在。”被叫到名字的学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蓄着一点短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他拿着自己的东西走过去,规规矩矩地给县丞拱手行礼,“学生拜见老爷。”
虽然礼没错,但那副样子看起来有些谄媚。
县丞在这里干了二三十年,对眼前这个学子早就有了印象,从四年前年年来参加县试,却一次都没中,这回又来了。他点了点头,道,“你等进考场之前,身上所有的东西都需要经过仔细搜查,一旦发现携带舞弊的工具,不用进考场,在这儿就能处置了你们。”
说完,他示意衙役过来搜身。
衙役立即对这个叫罗生的学子进行搜身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后对县丞道:“老爷,没有问题。”
“好,罗生进去吧。”
“是。”罗生一脸喜色,拿着东西迈过县衙大门的门槛。
紧接着,县丞又开始念下面的人的名字。
王钦,黄玉文这些都是第一次经历童生试,看到这样的景象没由来地紧张,不停地道:“怎么办呀,我爹和我娘这段时间天天不是鸡鸭就是鲍鱼鱼翅的,把我考上童生当成板上钉钉的事了,要是我考砸了怎么办。”
黄玉文功课比他好一些,也有些愁眉苦脸,但是看到王钦这个样子忍不住道:“谁叫你回去总跟王叔王姨说你今天学得有多好,第二天又念了哪些书,让王叔和王姨以为你是神童。”
“你看顾凛,就从来不和林叔叔说。”
王钦愁眉苦脸:“我那不是……”
“你那就是想显摆。”黄玉文毫不客气地拆穿他。
“……”王钦心跳得跟有小人在他心里打鼓一扬,要是可以,他好想回到自己没进学堂那会儿,不要让自己表现出那点聪明劲儿,他爹和他娘就不会把他送进徐夫子的学堂,自己现在天天到处玩儿,不用这么焦心等考完以后即将迎来的竹鞭小炒肉和屁股巴掌。
顾栓子站在林真身边,道:“以你现在的学识,想要考过童生虽然艰难,但并非一点机会也没有。”
顾栓子现在在学堂里堪称大家伙又羡慕又嫉妒的集合体,徐夫子教一遍的东西,大家都还没念通顺,他就能背下来,再背两遍还能举一反三。虽然徐夫子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次童生试顾栓子肯定会过的,要是他都没过,他们这些人更不要妄想了。
王钦眼巴巴地看着他:“真的吗顾凛,你不是在骗我吧,我真的能过。”
黄玉文也瞧着顾栓子:“我呢,我比他还好一点呢,是不是也能过。”
陈幸是出了名的王钦的狗腿子,哪怕现在几人玩在一块儿了,跟顾栓子的关系也没缓和多少,但是现在他也不由自主地看着顾栓子,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却克制住了。
突然,叫名字的县丞叫到了顾栓子的名字:“顾凛。”
顾栓子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几人道:“你们要相信自己日日夜夜背诵的书籍诗文,相信你们手里的笔。”然后抬着头对林真道,“林叔,我进去了。”
“嗯,我在外边等你出来。”顾栓子在他面前,好像一直都是一个虽然过分成熟,但是需要他的孩子,林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同窗面前的模样,有一股天然的威仪和读书人的清澈,好像这个孩子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变优秀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待。
镇子上除了徐夫子的学堂,还有好几个,但是因为徐夫子名气高,大家都想把孩子送到他那里去。而徐夫子刷下来不收的,就只能选择其他学堂。
顾凛在那里读书大半年了,不仅他们学堂,连其他学堂的人都隐约听过他的名字,此时听到县丞叫他,一些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有些不明所以地问:“这是哪家的小公子?”
“小公子?”被问的人正好听到过顾凛的些许事儿,道,“他是乍子街真有味小食斋老板的继子,去年拜到徐夫子的门下,我们夫子和徐夫子有点交情,两人喝酒时徐夫子曾说,他的天分不在于钟严之下,今年的童生试必定有他一席之位。”
“不可能吧,拿他跟钟秀才比,他也配!?”问话的学子差不多三十岁了,还来考童生,他们这些人不知道谁都可以,但是对钟严的事儿那可是如数家珍。
六岁就开始入学读书,但那夫子学识一般,收银子不办事,足足耽搁了他一年,直到徐夫子偶然看到钟严的字,才亲自上门去考校了他一番,收到自己的学堂里。在徐夫子那里学了一年后就参加童生试,以县试案首的名头成为正儿八经的童生,那一年,钟严才七岁,八岁不到。
然后因着秀才考试三年举行一次,耽搁了三年,十岁以府试案首的好成绩成为正式踏入读书人行列,要不是因为那一年正好是乡试开考的第一年,他必须要等两年才可以考举人,说不定他那会就可以考上了。
在镇上,大家几乎都默认钟严的学识早已超过了徐夫子,徐夫子只是担着他启蒙老师的名头罢了。
回话的人道:“这话是从徐夫子嘴里亲口说出来,不可能有假。而且他年纪也不大,才九岁。”
“怪物……”问话的人一想到自己考了十几年都没考过,而钟严顾凛这些人轻轻松松就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还有可能往上走得更高更远,不由得有些郁闷。
不过,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继爹是真有味小食斋的老板,那个引得钱家少爷为了他和亲娘反目成仇,娶了蔡小姐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哥儿?”
“可不是。”说话的人露出一抹笑,其实顾凛在读书人里的名声不算大,传得更多的是他继爹林真的流言蜚语,毕竟大家还是不信他能跟钟严相提并论,甚至认为这些话是他自己传出来的,为的就是给自己镀一层金,叫人们不因为他继爹的臭名声看轻他。
毕竟他们读书人,最重名誉了。
两人以前只是听过流言,没有正儿八经地见过林真,此刻都想见见那个艳名远扬的哥儿,伸长了脖子四处看,很快,两人就找到了。
他们不怀疑那不是林真,因为在场几百号人,他就像一颗光华蕴蕴的珠宝,毫无顾忌地散发着自己的珠光,没有被衣裳掩盖的脖颈手腕白生生的,面貌美丽非常,不止他们,还有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望着他。
有人已经认出他来,男人既忍不住看,又因为他的名声带了几丝鄙夷,女人和夫郎生怕自己丈夫也像钱少也钱景元一样为了他闹出与自己不和的丑事来,瞪着他把自己男人带远一点。
林真已经习惯了这些目光和声音,亲眼看着顾栓子通过检查走进县衙大门,跟还没被叫到名字的王钦黄玉文等人打了个招呼,走到旁边有台阶的地方,靠着墙壁坐下。
开考的时间是定死的,县丞念名字也很快,一会儿后县衙门口只剩下送孩子或者丈夫来考试的男男女女,大家也和林真一样找个地方坐着靠着,身上宽裕的则去酒楼茶肆消磨时间。
突然,县衙里传出一声响亮的铜锣声,紧接着的,是模模糊糊的叮嘱声,童生试的第一场开始了。
顾栓子进来之后才发现设在县衙里的考场并不宽,一张张条案横行竖直,最前面还坐着县太爷,师爷以及主簿,三人就是这场童生试的主考官,莫名地有了一股威严的感觉。
县太爷手里也有一份名册,他看了看顾栓子,再看看名册:“顾凛?”
“回大人,学生正是顾凛。”顾凛身高比一般孩子高一些,穿着长袍很是顺眼。
县太爷没见过他,自然不会特意关注他这么一个还在考童生试的学子,道:“你在三十六号桌案,坐下吧,不可喧哗。”
县太爷不记得他,收了蔡金珠银子,让其找林真麻烦,最后没达到蔡金珠目的的师爷却记得他,当时他还特意叫人去查了林真的底儿,确保林真背后没有人才答应帮助蔡金珠,哪想到那林真狡猾得很,蔡金珠又实在愚蠢,让他逃过一劫。
事后蔡金珠还来找自己的麻烦,说自己没用。
要不是顾忌着蔡金珠的父亲,他才懒得理那个疯女人。
师爷瞧着顾栓子,随口跟县太爷道:“大人,他就是去年勾搭镇上的钱景元,与钱景元妻子闹到公堂的林真的继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人怎么学得好圣贤书呢。”
县太爷对林真有些印象,那样的容颜,纵使他年少时在京城也没见过,他稍微把懒懒半睁着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看向顾栓子,片刻后道:“跟他的继父长得没一点像的。”
“……”师爷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想听的可不是这句,他咽不下在公堂上自己居然没把林真按趴下的那口气,根本不想叫林真的儿子参加童生试。
但是他知道这位有后台的县太爷根本不怕他们这些小吏,说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百分之八十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故而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思索着自己机会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