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凳子上,踩在地上的那只脚不小,但是脚趾圆润,脚掌的皮肉白生生的,因为被热水烫疼了微微蜷缩着脚趾,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他刚想站起身去重新加点冷水,顾凛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袜子都脱了,我去给你换水。”
“你不是要洗澡?”
“晚一会儿不妨事。”顾凛蹲下身把盆端起来,到浴室的水缸边加了两瓢冷水,伸手试了试水温确定不会再烫了,端到林真的凳子前。
他看着林真脚趾还有脚后跟的水泡,皱了皱眉,去把时常备着的小药箱子拿出来:“林叔,我给你挑了水泡,再上点药。”
“我自己来就可以,你把药放我边上,还有针,用灯考一下。”
“有两颗长在侧边,你够不到。”顾凛望着他,平铺直叙地陈述事实。
林真看了看脚,确实,脚掌外侧有两颗水泡的位置生得有点刁钻,自己动手着实不方便。
他看了看还在前面忙活的林小幺,望向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好吧,那我先洗,洗好了你再给我挑水泡。”
“嗯。”顾凛打开小药箱,里面是常用的治疗创口的药粉,还有一些治伤寒头痛的草药包,这些都是林真准备的,他说有时候要是半夜难受,药铺没开门,家里可以应付着。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顾凛把吹燃火折子,点燃油灯,将比寻常缝衣服的针略长的针放到微低一点的火焰上炙烤着,他耳朵里听到水盆里两只脚拨弄水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像是两瓣白菏一样的脚在水里。
脚的主人被水泡困扰着,时不时动动脚趾,像玉石一般。
圆润又可爱。
林真洗好了脚,正要弯腰擦脚,搬了张凳子坐到他旁边的顾凛突然伸手将他的双脚捞到自己膝盖上,拿着巾帕擦他脚上的水珠。
“!!!”林真赶紧缩脚。
但他坐的是没有靠背的凳子,不是椅子,身体失去倚仗地往后倒去,慌乱中顾凛身体前倾,一手在他背后撑住他,一手按着他的两只脚。
林真眨了眨眼睛,“你,你放开我脚,我自己就能擦。”
顾凛扶着他的背让他回到之前的坐姿,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不过是顺手的事,你是我的林叔,给你擦个脚有什么。”
……
话是这么说没错,谁叫你小子长得比我高了,让我有点不自在。
林真动了动脚:“那你赶紧擦了把水泡挑了,明天还要去采买东西,早点去才能买到新鲜的。”
“我明天休学一天,跟你一起去。”
“休学?”
“夫子们顾念今天踏青,大家疲累。”
“哦,你们书院挺好的。”林真说真的觉得淮山书院挺好的,不管是有钱有势的,还是寒门学子,只要自身有本事,都来者不拒。
换作并州的尘下书院,顾凛王钦黄玉文这些都读不上书,只能和镇子上一样,找个夫子跟着。
说着,林真的八卦之心起来了,望着顾凛高高的鼻梁还有眼睛垂下来的眼睫:“你们书院的夫子有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娘吗?会在书院里见面吗?”
顾凛把他的两只脚拢在膝盖上,脚踝连接着纤细的小腿,软绵绵的小腿肚因为与自己腿的贴合而微微压出了肉。
顾凛捏着他的脚掌,手里的长针刺破第一个水泡:“夫子们都不住在书院,家眷都在城中,我们书院也不允许女娘和哥儿进入。”
“啊?”林真之前猜测他心仪的意中人是夫子家的女娘,听他这么说有点泄气,自己居然猜错了。
顾凛很快就把一只脚上的水泡全挑了,捏着另外一只脚开始挑。
林真是天生的白皮,白得晃眼的那种,骨架又是哥儿里偏小的,但常年吃得好喝得好,并不瘦,肉捏上去绵软极了。
被比他略黑了两个度的顾凛捏着,极致的白与浅蜜色交织……
叫人恨不得把这白狠狠攥碎。
从前面过来拿东西的林小幺一眼就看到屋檐下的两人,看到林真的脚搭在顾凛的腿上,而顾凛垂着头捏着他的脚再给他挑水泡,心底有根弦被隐隐触动了一下。
他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乱地走过去,“三哥,小凛,你们在做什么?”
水泡已经全部挑完,顾凛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林真抬头道:“我脚起水泡了,小凛在给我放药,前边收拾好了?”
“还没有,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我来拿点驱虫的药包放在墙角……”林小幺听到顾凛只是在给他挑水泡,心里落下去好些,为自己有那样的想法而感到愧对。
两父子有什么呢,不过是挑个水泡。
林小幺脸上带了笑,摇着头去拿驱虫的药包。
可是一道闪电劈在林小幺的头上,他们这两父子,不是顾凛和顾大那样的两父子,自己三哥是夫郎,是哥儿。
不管是哪个地方,孩子九岁十岁就要跟家里的女娘和哥儿,以及阿爹娘亲适当地拉开距离。
要是顾凛给顾大挑水泡,任谁看都是父慈子孝。
可偏偏是林真。
他的继阿爹,一个夫郎。
林小幺拿着药包的手重重地捏着,回身去屋檐下。
而这会儿林真脚上的药已经上好了,已经回自己屋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有顾凛弯着腰在收拾小药箱。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黑色宽袖长袍,因还未到加冠的年纪,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束着,长长的头发倾落下来,几乎到大腿。
他看见林小幺,很有礼地颔首:“姨爹。”
林小幺望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痕迹,可惜,什么都没看到,顾凛还是那个懂事又礼貌,除了性子独一点,没有哪儿不好的孩子。
林小幺望着他拿小药箱去放的背影,拍了拍自己额头。
怪自己,因为有了喜欢的人,看谁都像自己。
小凛这孩子可是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是自己浅薄了。
第二天,休学的顾凛跟着林真还有林小幺去市集里买店里要用的食材,眼看着热天要到了,歇了几个月的冷饮又可以开始重新上架。
所以,制冰的硝石是这次采买的大头。
林真让林小幺去采买其他东西,自己带着顾凛去专卖杂货的铺子买硝石。
府城繁华,一次买一袋的硝石也不会引起注意,毕竟还有比有买得还多的,掌柜的也不会问拿去做什么。
硝石价贱,还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多拿点也没事。
林真来这里几年已经和杂货铺掌柜的熟了,看今天的铺子里多了好些新鲜东西,问:“掌柜的这是从哪儿进的东西,花样还多?”
林真随手拿起一样,这松子饱满得很,又大颗香味又浓郁,和之前掌柜的买的一点也不一样。
掌柜的看他识货,道:“是北边来的走商商队,拿了好些东西来卖,林老板店里不是做吃食的吗,也去瞧瞧,货没得说。”
林真已经剥了两颗松子,果真,松子仁很大颗,他递了一颗到顾凛手里,自己吃了一颗,松子特有的香味足足的,确实是难得的好货。
他对杂货铺掌柜道:“劳烦掌柜的送一袋硝石去我店里,那些走商商队在哪儿,我去瞧瞧。”
“就在前边,你往前走两三百步就能看到了。”
小蛋糕里就会用到各种坚果碎,看到那样好的松子,林真自是不能错过的,带着顾凛一起去找走商商队。
很快,他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了,几个身高明显比府城人高,身板也结实不少的汉子摆着摊,摊上放着给大家看的货,有大颗大颗的松子,榛子,蘑菇,还有年份不高,但品相很好的山参,以及灵芝等贵重东西。
林真挤进去,看松子想买,看榛子想买,看蘑菇也想买,还有那山参和灵芝,买些放家里也有用。
但是他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便大声问摊上的汉子:“老板,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要不你叫个人帮我把东西送去,我顺便把银子给他,叫他带回来。”
“我家就在四通街,在那儿做生意。”
生的高高大大,肤色黝黑的汉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没问题,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叫阿二给你送去。”
林真没想到这么爽快,立即把自己要的东西说了,满满当当装了两口袋。
叫阿二的走商二话不说一手揪着一袋,往肩上一扛,虎声虎气地道:“往哪儿走。”
好家伙,两袋最起码有三百斤,就这么像扛玩具一样扛上去了,看起来还很轻松。
林真望着这个叫阿二的小山一样的身躯,在前边开路,他对这伙走商挺感兴趣的,问:“你们是北方哪里的,跑这么远到我们洛州,花费了多长时间。”
阿二道:“我们那里很远,挨着车罗国了,一年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不下雪,粮食很难种出来,所以我们组了几十个人,拉这些东西出来卖。”
林真看过些书,知道大禹与车罗国的关系一般般,那里常年下雪,地都是冻结实的,犯了罪,但是罪不至死的人都是流放到那里。
没想到这些走商竟然是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