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一个是市井夫郎,一个是还不满十五岁的淮山书院学子,都做不了主,纵使有再多的话再多的法子,也是枉然。
两人闷着头往前走,如同他们在石头山上说的那样,顺着这条废弃的官道的边上走。
临近秋天,日头倒是比前些日子弱一点,但是风却越来越干燥,枯死的草木被卷得到处都是,漫天乱飞。
第四天中午,特意避开那个可能有流民军盘踞的林真和顾凛站在能够看见村子,但实际离村子有小半日路程的高耸入云的石山小道上,望着村子里升起的炊烟:“那伙流民军果然在村子里住下了。”
逃荒的难免为了避开他们,或是缺少食物,根本不可能在大白天临近饭点的时候燃起炊烟,生火做饭。
林真一看到他们就想起那日他们屠戮难民的模样,厌恶得看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同时也有些担心:“这儿离安远镇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要是这伙人突然袭击安远镇,镇上的那三十来个衙役根本不可能抵挡。”
顾凛也想到了这层,道:“这些流民军没有远见,吃饱肚子能安稳当自己的小头领就满足,他们袭击安远镇的几率要看此地的粮食还有水够他们挥霍多长的时间,没了吃的没了喝的他们很快就会找新的地方驻扎。”
几百人的吃喝不是小数目,只靠劫掠过往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的逃荒的难民维持不了多久。
这伙流民军吃喝的大头估计还是这个看起来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人,自然也就霸占了村户的口粮。
顾凛和林真没有猜错,这帮流民军其实和进入府城的那伙流民军是一伙是,但是他们的头领,也就是被顾凛拼着自损一千才杀死的那个高大匪首,不服流民军的首领,干脆趁乱带着这些人来这里自立山头。
他们一来就把这座村子里的男人老人孩子全杀了,只留下年轻的女娘还有哥儿,整日吃喝玩乐,兴致来了就去劫杀路上的逃荒的难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现在他们的老大已经半个月没出现了,下边的人都有些心头打鼓。
“二哥,老大还有四弟都不在,咱们怎么整。”一个有些矮,但面色红润,满脸横肉的大汉问座位比自己靠前的贼眉鼠眼,活脱脱一只老鼠成精的男人。
老鼠成精的男人也烦躁,毕竟带他们来这里的高大男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一言不对就要拿人祭刀,不论轻疏远近。
他们这些兄弟都怕。
但是心头又有些窃喜,要是老大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回不来了,他不就捡了一个现成的头领当。
想想自己带着这群人指哪打哪,而不是跟在高大男人后边儿跟个孙子一样,老鼠成精的男人就兴奋。
但他也怕高大男人没死,只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自己动得早了被他抓住尾巴,怕是要当场人头落地。
于是老鼠成精的男人道:“老大和四弟恐怕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几天,要是几天后他们还不回来,咱们再看。”
下边的匪徒道:“咱们在这里忒没意思,女娘和哥儿都不剩几个了,等大当家和四当家的回来另外找个地方吧,最好找个有钱点的地方,瞅瞅这荒山野岭的女娘和哥儿,没滋没味的。”
“还不是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轻重,全给玩死了。”
“这鬼地方我也待烦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去哪儿,去府城呗,那可是富贵乡温柔,里头的女娘和哥儿哪是这些乡野的能比的。
可惜他们跟错了人,来这深山老林里找罪受!
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但是碍于性情凶残的高大匪首,平日里一个个嘴巴闭得跟蚌壳一样,也就是匪首不在这儿,能念叨两句。
老鼠成精模样的老三听着下面叽叽咕咕的声音,也没有制止,而是问:“你们谁对周边熟悉的,离咱们最近的地方有多远,咱们能不能捞一把大的。”
立马就有人举了手:“小的以前经常在四处跑,离我们这儿差不多六七天路程就是一个镇子,镇上有几百户人家,个顶个的大肥羊。”
“镇上?”老鼠成精模样的老三跟着上面的袭击过其他地方,知道镇上是有兵力的,差不多有三四百人的模样。
虽然他们的人数比镇上的兵力略多一些,有五六百,但他还想着靠着这些人给自己办事跑腿,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呢,可不想把人全部拼进去:“镇上不行,他们有兵,不能让兄弟们去送死。”
说话的人摆摆手,奸诈无比地说道:“三当家,虽然镇上有兵,但并不是聚在一起的啊,都是驻扎在三个地方的,有县老爷的命令才能调在一起。”
“只要咱们手脚够快,抢了银子粮食还有女娘哥儿就跑,等那些官兵来咱们早就跑到天边去了。”
“你倒是清楚里头的道道。”老鼠成精模样的老三看着手底下的这个人,颇为赞赏。
这人道:“其实我从前也是镇上的兵,老子只不过睡了一个女娘,他们就把我逐出来了,这不就运气好地遇到了这个好年头,一身本事有了用武之地。”
老鼠成精模样的老三点点头:“行,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由你来带路踩点,事儿要是成了我在大当家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当五当家!”
这么多天了,老三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我老大和老四死在外头了,但场面话还是得说说,免得以后出现什么祸患。
而出主意的人欣喜若狂,连连作揖:“谢谢三当家谢谢三当家!”
顾凛和林真从山上绕路,足足绕了两天才翻到村子后面,再有半日功夫,就能到马金河的主河道边,此刻他们身上的口粮倒是还剩最后一些,但水只有最后半竹筒了。
而且林真感觉到自己被刺刺穿的脚伤越来越严重,哪怕自己硬着头皮往下踩,也很难坚持下去了。
“栓子,”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林真才会叫他的小名,“我们歇一歇。”
顾凛知道他脚上有伤,一路上慢慢把东西移到自己身上,但是看他现在的脸色才知道他一直在硬撑着,撑到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面色凝重地弯腰,手贴上林真红红的面颊,有些烫手。
再不顾林真的阻拦把他脚上的鞋子脱下来,袜子的脚背处早就染成了血褐色,脚掌肿得有原先两只那么大。
顾凛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袜子,只见那被刺刺穿的地方被脓水撑得胀鼓鼓的,伤口处的皮肤已经烂了。
他扫了一圈周围,突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的手臂把林真单手抱起来,放到一处灌木丛特别密实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有药,没事的,我拿布巾扎紧一点,再走几天就到镇上了。”其实林真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一样,要不是死亡的危险逼迫着,他真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休息。
顾凛直起腰,挥着那把巨大的宽刀,去周围砍了几根粗大的树枝,插在灌木里装作枯死的树,彻底把林真的身体隐藏起来:“那伙流民军在下面,我小心一点没事的。”
“顾凛……”
“你的脚要是没药,会烂得越来越严重,发高热更是难治,而且我的肩膀也应该换点药了。”
“林叔,两个时辰后我会回来的。”顾凛把剩下的水还有口粮放在林真手边,提着刀背着弓箭往他们爬上来的山坡下走去。
流民军聚集的村庄正好在山坳子里,他们为了不和那几百个流民军撞上特意绕了路,现在顾凛又为了去找药而下去。
林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这场灾祸里发生的事,他第一次有了无力感。
一路上顾凛因为自己三番四次地涉险,而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了他。
——
村庄的布局大体都一样,沿着河流或者山脚而建立,呈长条状,这样就导致那几百个流民军是分散开来的,正好方便顾凛行事。
他瞅准一个起身去屋子旁边撒尿的流民军,猛地扣住他的脖子:“你动一下,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流民军没想到有人的胆子能大到摸进这里来,尿意都吓没了:“好,好汉饶命,我不动,我不动就是了。”
顾凛的手没有松开分毫,在他耳朵边道:“你身上的伤药都有哪些,全部拿出来。”
小命捏在他的手里,就是怕死才当流民军的这人哪里敢反抗,道:“有,有止血散和创伤散。”
“其他人身上都有吗?”
“没有,药不多,只有我们这些小头目的身上有。”
顾凛没想到自己运气还不错,抓得这么准,一抓就抓住个小头目,顺利得到了一份伤药。
他咔擦一声扭断此人的脖子,把尸体往屋子后头拖过去一点,顺着这些房屋去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