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取下弓,跟着张铁他们走到外头,只见长长的街道中间竖起了一块靶子,离两人一百步之远。
竖起靶子的人道:“五局三胜,射中靶心最多的人获胜。”
靶子一竖好,比试的顾凛还有张铁就站到了一条线上,那个顾凛一来就伸手去拦他,去通知第十小旗的人来了个新领队的军汉站在最前头,只恨手里没把瓜子磕。
他身旁的人道:“张铁要赢这小子太简单了,那胳膊腿儿跟个女娘哥儿似地,没什么力气。”
想嗑瓜子的第七小旗的聂勇道:“我看那小子背上的刀挺沉的,张铁——”
他们正说着话,那边顾凛和张铁同时站定,拉开了弓。
聂勇道:“那小子的架子倒是摆得挺好看的。”
只见街上站定的两人明明拿的都是弓和箭,顾凛看起来却有一股子庄严肃穆的美感,双脚与肩同宽,拉开弓的手指纤长,不算白皙,但是眉目俊气,跟他们这群天天操练的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不,不光是架子。
聂勇自己就是射箭的好手,当箭矢搭上去的那一刻,他就不自觉地把目光全部投射到顾凛的身上。
“咻——”
两支箭矢几乎同时射出,狠狠扎在靶子上,而白色尾羽那支明显更靠里,尾羽因为力道而震颤不已。
第一支箭,第十小旗的张铁居然没比过新来的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围观的喧闹的人群一下子静默了,往靶子上看了又看。
“张铁居然……”
“这小子力气挺大,你看到没有,箭头都钉进去了。”
“我一双眼睛是长来配相的?看到了看到了。”
“张铁的射箭只比聂领队差一点吧?”
“这才第一支箭,你们急个屁急,看着吧,张铁只是一时失手。”
然而紧接着的后四支箭一支比一支狠,张铁只有第二支箭扎到了红心上,还被紧随其后的顾凛的第二支箭从箭尾破到箭头,然后顾凛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箭都破开自己之前射出的箭。
最后红心上只剩顾凛的第一支箭和第五支箭,以及不在红心上的张铁的四支箭。
这哪里是赢了,这简直是把张铁按在地上摩擦。
这回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了,一百多人挤在一起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铁没想到自己输得这么彻底,心头那口对顾凛的不服也彻底散了,愿赌服输,就是这么回事。
他放下弓箭对顾凛抱拳:“我是第十小旗的张铁,其他人我不知道,你来我没意见。”
顾凛放下弓箭:“在下顾凛。”
张铁自己被虐了,看向第十小旗的其他人:“你们要是不服这位顾小哥,也来试试,反正不亏,嘿嘿。”
不少人对着张铁翻白眼,大家天天在一块,对彼此有多少本事清楚得很,要是这小子只平平常常地赢了张铁,那他们还有点想头。
可是百步之外连破几根箭支,在场中人自问自己也做不到。
连聂勇自己也做不到。
第十小旗的其他人望着顾凛,没话说了,张铁见此拍了拍顾凛肩膀:“以后几天你就是我们第十小旗的领队了,来,我带你认认人。”
“这是马铁军。”他指着长相平凡,脸上有块疤的男人。
“这是杨利。”
“……”
“这是我们小旗里最小的一个,今年刚进来的王杰。”
身形有点瘦弱,皮肤在一众糙汉子里还有点白的王杰道:“我今年十六岁,你呢,应该跟我差不多吧。”
小旗里终于来了个比自己小的,王杰可高兴了,他终于不会天天被这群老兵说得脸红脖子粗了。
顾凛道:“十四岁。”
“……”张铁苦着一张黑黝黝的脸,脸上火辣辣的,揽着顾凛的脖子:“真十四岁。”
顾凛“老实巴交”地点头:“十五岁生辰还没到。”
张铁捂着脸:“好了好了,以后都是兄弟,年龄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本事!”
“走,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聂勇望着被张铁揽着去旁边院子的顾凛,走到那个靶子旁边,只见上面还钉着第五支箭,以及被从箭尾破开的第四支箭。
再看后头,箭头差点儿扎穿了箭靶。
鲁巡检果然不会送一个草包过来,这个第十小旗的领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凛跟着第十小旗的人过去,这片是镇上百姓住的房子,不算好,但能遮风挡雨,只是因为水少,门窗有些日子没擦了,看起来有些陈旧。
张铁道:“总共有三张床,你看看要睡哪张,给你找床被子。”
顾凛刚走进屋子,脑袋就像被人揍了一圈,手撑到了门框上。
这味儿,真提神醒脑。
他爱洁,受不了遭污,但是住在县衙难道有事的时候叫第十小旗的人等他们吗。
顾凛看了一下,道:“我睡靠窗的那张床吧,之前睡的都有谁?”
张铁回头看着王杰杨利还有另外一个军汉:“他们三个,杨利今晚去我们那床睡,靠窗的这张床本来就要窄一点,四个人挤不下去。”
“顾……领队,你这刀,”给人安排看住处,张铁这个一接触就会被发现是个话篓子的摸了摸刀柄,“舞起来费不费劲?”
“叫我顾凛就可,”顾凛把背上的刀解下来,靠墙放着,对着张铁挑挑眉,“试试。”
张铁看着这把宽刀就觉得霸气,看顾凛也不是小气的人,满脸兴奋地伸手去拿。
“嚯,好沉!”巨刀一上手,张铁就被这重量惊到,手不住地往下沉。
旁边的几个也过来试了试,无一不被这沉重的重量惊到,这样重的刀,舞起来别提多费劲儿了。
新进来一个人,还是他们的领队,第十小旗的人时不时地打量顾凛。
顾凛靠在院子里的几乎要枯死的老梨树上面,问张铁:“这次村里拉过来的民兵要怎么分配你可否知道?”
张铁放下擦着佩剑的帕子,道:“听其他人提过一嘴,但是忘了具体的了。”
“反正那些民兵也没有经过训练,打起来不拖后腿就行了。”
王杰在旁边举手:“我知道,他们说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听说是要分到各小旗里,一个小旗有几个,让他们做杂事,搬运东西之类的。”
林二舅在民兵队伍里头,顾凛去县衙之前还跟他说有事去县衙找自己,没想到自己来了这儿。
顾凛起身,打算去跟林二舅说一声,以免真遇到什么事儿却找错地方。
第二天,顾凛和林真回到府城的第三天,顾凛听到号子声就起来了,揉了揉被熏得犯疼的太阳穴,走到院子里。
早起成习惯的张铁王杰他们也起了,慌慌忙忙地穿戴整齐就在院子里打起了军体拳,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至于其他两个巡检带的人,半点动静都没有。
顾凛也是习惯了早上拉弓练武的,自个儿在一旁□□地拉弓,每个动作都一样,连角度都一样,然后练淮山书院连续教了两年的剑术。
第四天,气氛徒然紧张起来,第十小旗突然得了率领他们的总旗的命令,他们负责去打探那伙流民军到哪儿了,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顾凛来的这两天除了刚来那天的早上没事做,连着两天都领着张铁他们去修筑军事,在通往镇子口的几个大开阔地都设了埋伏和陷阱。
他们人本来就少,硬拼起来肯定会损失惨重,说不定还会被流民军吞下,几位巡检都不敢马虎大意。
得了命令,顾凛立刻带上第十小旗的人骑上马,向着他和林真来时的那条路极速奔去。
一个所里也没有几匹马,平日里统一由人管理,要用发时候再拿着上官的命令去提,顾凛自己就有马,省了一匹。
张铁边骑在马上边道:“之前得的消息,那伙流民军有五百来个,还都是见了血的老手,咱们万万不可突到他们脸上去。”
顾凛点头:“再骑半日,就把马留下,让人看着,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探听敌情。”
“王杰留下吧,那小子还小……”第十小旗里的另外一人顿住了,要说小,他们这位新领队才是真的小,比王杰还要小两岁。
顾凛对这个提议没意见:“好,王杰留下,其他人听我命令。”
“驾!”
十一匹马在山间飞奔,很快就跑了半天,再有一个时辰的路就能看到安远镇上游的主河道,马金河。
顾凛和林真走过那条路,知道流民军他们补充水的唯一的地点就是马金河,而且那么多人大概率会在那里起锅做饭。
只要确定了流民军与安远镇的大概距离,他们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顾凛带着几人下马,把缰绳交到王杰手里:“不知前面情况如何,你要时刻警醒,随时接应我们。”
“是,领队。”王杰对顾凛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领队有种奇妙的感受,但是那日顾凛的本事他们见过了,训练的时候也看到了顾凛一遍遍重复单调的拉弓和剑术,油然而生一股子敬佩。
顾凛转过身,指着前面的山:“越过这座山,再走几里地就是马金河,周围除了那条河没有其他能够补给水源的地方,我们从旁边绕过去,有任何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若是在此处没见到流民军的身影,再往前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