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七八日,船终于在水面已有一层薄薄的脆脆的冰的时候驶入京都地界,京都运河处的船只大多停运了,约莫半个月前热热闹闹的运河口冷冷清清。
看到他们的船驶来,管理运河口的小吏连忙过来,检查船上的货物价值几何,然后按照朝廷定的税将税银交上。
搭了一趟顺风车的林真顾凛黄玉文等人谢过卫三,一人手里拎着些行礼下船。
刚踩到运河边上的土地,在这儿干活的杂工们就围上来,奋力地推荐自己:“老板,我力气可足了,可以帮你们把行李拿到城里去,才四文钱,很划算!”
旁边又有一个杂工小跑过来,“老板,我也是,只要四文钱就成,保管叫老板满意。”
“……”
一下子围过来七八个杂工,说着就要来帮他们拿东西。
林真把这些杂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确定这些人没有哪里不对劲,大概率不是骗子后道:“你们都是京都本地人?经常在城里转悠吗?”
立即就有两个人举起手,“老板,我们两兄弟都是本地人,不在这里接活的时候就在城里做小工,京都的街街巷巷我们再清楚不过了。”
林真叫他们两个出来:“那你们两个的工钱可以多三文,你们都过来搬东西吧。”
他们的行李真的不少,铺盖衣裳还有其他的小物件,特别是黄玉文,黄母给他准备了许多他用惯的东西,上船的时候把宅院里所有奴仆都用上才搬完,这会儿叫七八个杂工和他身后的四个奴仆才勉强够用。
有杂工拿着行李,林真他们几个就空着手走路,林真问那两兄弟:“你们住在京都城里还是周边?”
年老个三四岁的中年男人道:“在京都城西边,那里住着的都是我们这样没什么手艺,也没家底的人家,像老板这样的,大多都住在南边。”
“哦,我们是什么样的?”
两兄弟里的哥哥道:“有银子,家里还有读书人。”
他们两兄弟在外边讨生活,人看得多了,对哪些人是真有钱,哪些人是装有钱,哪些是他们要绕着路走的,摸得虽然没有十成清,但也有六七成。
就像林真他们一行人刚下船的时候,虽然黄玉文看着要更有公子哥儿的气质,但他们偏偏问上林真。
林真对这两人给自己对定位笑了笑,他道,“那你们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京都最主要的街道,顺便给我们找一处客栈。”
“好嘞,要说京都,有四条最出名的街……”有多余的三文钱拿,两兄弟很用心,把京都出名的几条街以及片区都介绍了。
比如南边合适他们找房子,那里住的都是做生意,小有家底的人家,房子要比西边干净整洁,生活也要便利一些。
北面则是朝廷官员住的区域,越往皇城靠官位越高,寻常人也走不到那地儿去。
东面更了不得,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比如卫国公,长公主等跺一跺脚能让京都抖三抖的人物。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哪些人该住哪些地方,但你要是个朝廷官员,说自己住在西城区,大家伙看你的眼神自然就不一样了。
林真认真地听着,在脑海里拉了一张平面图,对京都有个大致的印象,等进了城后,拿行李都两兄弟果然很熟练地给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中档的客栈。
两兄弟里的哥哥道:“老板,这家客栈在城里开了几十年了,掌柜的不会宰外来客,做的饭食也好些住客说好,不过您要是想再换其他客栈,从这儿过去一百来步还有一家。”
林真道:“就这家吧,”他掏出在府城特意兑换的铜钱,数出十文钱给两兄弟里的哥哥,再数十文钱给弟弟,剩下的几人则在四文的基础上多给了两文,“你们帮我们把东西拿到大堂里去。”
两兄弟还有几人没想到会多得铜钱,对着林真连连弯腰感谢。
做他们这行的,受尽了冷暖,遇到了恶客,把他们当牲畜用,使劲地往身上堆东西,生怕那四文钱白花了。
纵使只是一丝好意对他们来说也弥足珍贵。
他们往客栈里搬行李,林真带着顾凛他们去柜台那儿找掌柜办理入住的事儿,天气冷,外来的人员少,客栈的生意一般般,掌柜的也有些懈怠,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支着脑袋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林真敲了敲柜台的面儿才回过神,赶忙站起来:“几位客官要什么房,我们客栈一天扫两回,三天擦一次,绝对干净,饭食的滋味也不错。”
林真扬了扬下巴,“是方才那两位小哥说你们客栈不错,所以我顺便住下了,我们这里总共九个人,你给开几间房吧。”
掌柜的听到他这么说,看向正在搬东西的两兄弟,想了下才记起来,这两兄弟时常做拿行李带路的活儿,有时候带来的客人也会在他的客栈住下,他有时候看他们口干舌燥的,便端了几碗水给他们喝。
掌柜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善心还会收到回报,他对林真道:“我看几位客官舟车劳顿,不若一人开一间上房,好好地休息休息。”
他们一行人都是年轻人,只有林真还有钟奶奶不方便与他们同住,两人需要重新开房间,其他人都能住到一起。
至于掌柜的说一人开一间房,也是拿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林真他们怎么说。
黄玉文道:“还是如船上那般吧,我和陈幸一间屋,顾凛和钟严一间屋,我手底下的四人也要两间屋子,林叔和钟奶奶则一人住一间。”
林真也觉得这样不错,当即定了六间中等的房间,那边的拿行李都杂工听到他们在这里住下了,走过来道:“老板,我们给你把行李拿上去吧,这么多东西,你们拿要费一会儿时间呢。”
“谢谢了。”
“老板太客气了。”几个杂工很快把东西搬到他们的屋子里。
“呼——”林真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扫了扫简单,但是干净的布置,松了一口气。
终于从船上下来了。
*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几人就去南城区那边找房子,打算尽快安顿下来。
出于以后的考虑,林真租了附近有店铺,专门做生意的淮四坊的房子,前面是铺子周边可以住人,就跟在安远镇还有府城租的房子那样,商用家用结合。
而其他人则因为还没参加院试,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成为小官,干脆短租了离他不远的居民区的房子,打算等院试后再看。
转眼,便是过年,京都的天儿比安远镇冷多了,而且还是干得人皮都快裂开的干冷,林真的生意还没有开始,一来大冷的天不好招工,二来他准备做的玻璃口红两样货物都不能叫外人知道里头的门道,地址的选择就比较有限,一来二去,竟然就磨到了过年。
等过完年后家里的顾凛和钟严四人天天在一起温书,林真便趁着春风刮起来的时候开始在京都里逛了逛,了解一下当下的流行趋势,大家伙喜欢的花色。
然后顺便了解到现在京都最紧俏的货物就是从南边来的一种名为水光粉的擦脸的东西,以及比从前的罗更轻薄一点的衣裳料子。
那水光粉一盒就三两银子,还不许还价,衣裳料子也贵得吓人。
林真买了两盒水光粉回来研究,他现在做口红,以后也要做些化妆品,瞧瞧现在的材料能做到什么效果。
林真刚拿着水光粉从铺子里出来,一个穿着华贵,面相有些刁蛮的年轻女娘在后面叫住他:“喂,那个哥儿,本小姐有事和你说。”
林真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继续往前走,然后突然被人从后边拉住,“我们小姐叫你你没听到?还是故意装聋?”
这一扯差点儿让林真手里的水光粉落在地上,他拿着水光粉转过身,望着拉自己的明显一副丫鬟打扮的女娘:“你家小姐叫的是喂,我却不叫喂,自然没义务停下来听她说话。”
边说林真边把她对手臂揪下来。
丫鬟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因为他的容貌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更加厌恶地皱着眉:“最后两盒水光粉在你手里,我们不叫你叫哪个?”
两人就在店门口那儿,丫鬟说话的声音还很大,一下子把大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看见林真都恍了恍神。
丫鬟口中的小姐踩着小步走过来:“我出双倍的银子买你手中的两盒水光粉,给他拿银子。”
好家伙,林真真是见识到了。
要是这个什么劳什子小姐语气不这么高高在上,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的语气,两盒水光粉他拿一盒给她,留下一盒研究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也不用。
他挑了挑眉,望着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两盒自我从店铺的小二手里接过来就是我的私有物,我没有把它卖钱的打算。”
这位小姐没想到自己出了双倍的价钱了,这个哥儿竟然不拿给自己,本就刁蛮的表情显得更加讨厌。
林真不想跟她啰嗦,拿着水光粉转身就走。
他刚迈出一步,那位小姐气急败坏地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