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玉文说中了,顾凛从青棚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和林真住的街道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最外围的人看到了他,当即高声呼道:“状元郎回来了!”
“快让状元郎进去!”
“我们街居然也出了状元郎,以后要多来他家门前走走,说不定也能沾点文气呢。”
“我儿媳妇刚怀孕,以后天天来这里走走,以后我未来孙子也要做个读书人!”
“……”
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给顾凛让出一条道,顾凛便看到朝廷报喜的人以及林真。
林真也看到了他,脸上带着笑,在为他高兴,骄傲的笑,就像高悬于那儿的明珠,他终于能够伸手将其拢在手里片刻。
给报喜的人赏银,并且跟这些来看热闹贺喜的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后,顾凛和林真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进屋。
林真道:“方才报喜的人来我还在琢磨你们今天的殿试怎么这么久,没想到竟听他说你中了状元。”
“恭喜你。”
昔日那个最初还有些厌学,只想着跟自己做生意赚银子的小孩儿,如今成为众多学子里头的头名。
林真瞧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大人了,以后在朝为官,要稳而又稳,时时警醒,不可贪功冒进。”
顾凛道:“还有一件好事。”
林真:“?”
考上状元就是最大的好事了,还有什么好事会在这个时候发生。
顾凛道:“皇上授我离州别驾的官职,待琼林宴后便要离京上任。”
林真拍着的手停了停,他前世也看过不少影视作品,知道进士及第的前三名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会被授予官职,但状元郎皆是从翰林院编纂做起,经由几年磨砺才能往上活动活动。
能往上的往上爬,不能往上的就定死在这个位置上,君不见三年一次的殿试,有多少状元榜眼探花,最后能出头的又有多少,凤毛麟角罢了。
林真眨眨眼睛,在心里默了一下离州知州的官职,“从五品?”
“你怎么突然就做了离州知州?”这简直跟坐了火箭一样。
从未想过瞒他的顾凛便把殿试时发生的事,以及最后自己去皇上跟前谢恩,皇上的那番话告诉了林真。
林真觉得自己就像大海里的船,一下子风平浪静阳光和熙,一下子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当听到皇上只给顾凛五年时间,却要他在离州做出一番事儿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老皇帝怕死怕得够够的,都不管这现不现实,只要能让他睡安稳觉就什么也不顾了。
他立刻问顾凛:“你把你到离州后要做的事儿都给我说说。”
顾凛带着他去书房,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先在上面画出离州的大概版图,指着最北边道:“离州与车罗国接壤,越靠近关外,天气越恶劣,一年九个月都是冻着的,留给百姓的耕种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所以在靠近关外的地方其实并没有百姓居住,他们大多居住在此。”
顾凛的笔往下划了一道,在离边关有一根手指厚度的地方:“上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你之前常跟我说的,大力发展农业,把堆肥的方法从上至下推广开,只有把百姓的肚子填饱,他们才有余力做其他的。”
“其次车罗国每年冬天都会来离州劫掠……”顾凛条理清晰,主次分明,把自己上任后要做的事详细地列了出来,农业,军事,水利,道路,乃至在其他地方会被贬做下等,打压的商贾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从小跟在林真身边,深谙商业里的巨大利益,他不高看士农工商任意一环,也不低看任意一环,而是将其编织到一块,即将用在离州这片土地上。
林真知道顾凛很出色,但是这是顾凛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些,以前都是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跟他说自己在现代所学的那些知识,又杂又多,但是顾凛却从一州出发,将所学皆融入。
林真放下心来,听他说着,突然,顾凛指着离州东南方最边缘处,对林真道:“此处名为东阳郡,距离州府城不远,却是个靠内河的地。”
“稍做修理,便可由此,”顾凛手里的笔南下,“直下京都,再入雍州平洲洛州等地,我知你如今生意刚铺开,不若到此地安顿,一来我上任后不可轻易离开州府,可让我见到你,二来离州是我管辖之地,你想要的在他地难以上下通达,在此处却可得见。”
“真真,随我去离州,可否。”
顾凛在林真跟前从来都是坦荡的,说这话的时候望着林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点私心。
他舍不得与林真分离这么几年,他想让林真和自己一起去离州,还透露出到了离州以后林真即将会见到的一些东西。
林真刚刚还被他所展露出来才干所折服惊叹,哪晓得话头急转直下,一下子就转到了去离州上,林真有点愣。
但是他心里一动,想到了很多东西,水泥路,自己那些拿出来可以获取惊人财富,却会被其他人觊觎的新奇物件。
在京都他连做点胭脂水粉生意都要小心了再小心,顾忌着这些人背后的靠山,但是到离州,他尽可以背靠顾凛这个离州知州,放开了手脚。
前景是诱人的,林真想了想就发现他的这个提议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在京都自己想要安稳下来最起码要五六年,而且钳制众多,做一桩生意必须从自己碗里分一些利益给别人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林真不是吝啬的人,但是自己愿意给,和不得不给是两种感受,让别人在自己脖子上套一根绳索,时时刻刻警醒着,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林真望着顾凛,答应了他的这个提议:“我同你一起去离州,不过我也有自己的事,并不会与你时时待在一起。”
“我知。”顾凛寡淡的眉眼带上了暖意,他把林真抱坐到桌案上,舔吻着林真的唇。
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复又与众进士参加琼林宴,林真从黄玉文陈幸那儿知道钟严也被授了官,任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官身。
虽然比不上顾凛从五品的离州知州名头大,但在京做官,说不定过几年就能够外放到地方上做高官,在任上做出些政绩,回京之后还可更上一步。
至于同进士出身的黄玉文和陈幸要坎坷些,他们不像两人一样被直接授官,要把自己的帖子递上去,等哪里有空位了才能补进去,还要等进士出身的人挑完才能轮得到他们挑。
琼林宴后,顾凛,黄玉文,陈幸,还有钟严四人聚在了一起,外加林真,就在林真和顾凛住的院子里。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真做了两样凉菜,几叠卤煮,摆满了屋外边的石桌子。
满上了五杯酒,林真正儿八经地以自己来京都后的第一杯酒敬他们:“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都如愿以偿,林叔恭喜你们。”
初见时几人要么是少年,要么是孩童,现在却与他坐在一起饮酒,还都有了功名。
没有被授官的黄玉文和陈幸还要继续等消息,但是二人已经很满足了,端着酒杯道:“也祝林叔的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五人仰头喝下酒,林真完全把这酒当成酒酿来喝,笑着对黄玉文还有陈幸道:“我和顾凛写了一封信,要请人送回安远镇去,你们两人也写一封吧,顺道一起,省得多花冤枉钱。”
钟严母亲不在了,奶奶已经随他来到京都,祖孙二人生活在一块儿,与安远镇彻底没了联系,用不着写信。
黄玉文和陈幸笑着,“林叔,我们两人在来的路上就写好了,正想问问你要不要寄信,一起寄到安远镇呢。”
“没想到我们想一块儿去了。”
说着,黄玉文和陈幸把自己的信拿出来,林真收好,等明天就叫人带回去。
吃着吃着,黄玉文就道:“也不知道我们此次分别,再见是何日。”
顾凛和林真要去离州,一任就是五年,钟严在京都翰林院,他和陈幸还不知道会去哪儿,但是同进士补官都是补到地方,要是政绩平平,可能就和安远镇上一位县令一样,在一个地方几十年不挪窝。
还有王钦,还有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以后如何也不知道。
能像今日一般坐在一起喝酒说话的机会,几乎不再有了。
顾凛一向寡言少语,钟严和陈幸说了几句话,林真道:“你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机会还多,对了,可要记着王钦来京都参加院试的事儿,当日约定要给他送礼的,忘了的话那小子能咋呼一辈子。”
跟王钦玩得时间最长的黄玉文一下子就绷不住心里的难受了,道:“林叔你说得对,要是忘了他说过的事儿他能念叨几十年,我回去就先跟下面的人多说几回,让他们记着,到时候提醒我。”
一说起王钦,王钦那副活灵活现的样子仿佛直接出现在几人眼前,气氛不由得松了松。
最后这次小聚散了的时候,黄玉文陈幸还有钟严都有些喝醉了,还算清醒的顾凛和林真把人一一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