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州的州府位于离州东面,相对于西面和北面,气候要稍微好一些,一年的夏季也长那么大半个月。
但是从京都出发九、十日,慢慢进入离州境内后,林真感觉到温度跟京都一下子不一样了,就像把人从夏天一下子扔到秋天,一早一晚凉得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
再行进几天,林真受不了地把特意在京都置办的絮了一层薄棉的棉衣穿在身上,这才舒了一口气,捞起马车的车帘跟赶车的牛大道:“咱们从京都出来已经走了十三天了吧。”
在外头赶车的牛大不比待在马车里的林真,早几日就穿上了跟其他十一个奴仆一起置办的薄棉衣,他恭敬地回林真:“十三天了,小的刚才顺嘴问了问,再有两天就到州府了。”
正说这话,一阵风兜头吹来,刮得人面皮子紧,林真吸了口气,觉着这离州真是大禹的天然冰柜,这还是五月份,京都再过一两月都要用上冰的季节,这儿居然还这么冷,到了冬天怎么了得。
牛大道:“老板您快进去吧,外头风大得很,眼看着天阴下来,怕是要起大风了。”
林真这具身体在这儿就是战五渣,连女娘和普通哥儿都不如,点点头回到马车厢里,他刚坐好,就听到外面呼呼呼的风声,刮得下头用木条坠着的马车帘子都撑不住,暴烈地磕着马车壁。
他赶紧抓着木条卡进两边的卡扣里,望着被风吹得胀鼓鼓的布帘子,见识到了离州恶劣的天气。
两天后,六辆马车来到了州府城外,这会儿是中午,但天色阴沉沉地,似乎要下雨了。
零零星星的人从城门口进进出出,别说跟京都比,就是跟洛州府城也比不成,倒有点像安远镇。
进城后,只见低矮的建筑沿着街道随意修建,杂乱无章,而且大多数都是泥土夯的墙,想找座砖石砌的眼睛都看花了才看到些许。
街面上摆摊的小贩很少,卖的也都是最原始的粮食、野菜、野味,说明这里的人们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和精力发展娱乐。
他的玉容粉生意以及从前的麻辣烫奶茶生意在这里做,铁定凉凉。
都吃不饱饭了,谁还会在乎玉容粉涂在脸上好不好看,麻辣烫奶茶口感可不可以。
对他们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与灰蒙蒙的低矮房屋以及萧条的街面对比,林真和顾凛的六辆马车和这儿有些格格不入,摆摊的卖东西的以及正往外边倒水的住户都把目光往他们这边瞅。
今天风不大,林真坐到了马车前边的横栏上,他问卖三只野兔的当地人:“大哥,你知道知州府往哪儿走吗?”
卖野兔的男人穿的衣服实在破烂不堪,层层叠叠的补丁都补不好这件衣服,露出些许又黑又硬的少得可怜的棉,保暖性并不高。
男人望着白生生的林真,晃了下神结结巴巴地道:“就在前面。”
林真望向他指的地方,真没看出有知州府的影子,都一样灰扑扑低低矮矮的,他谢过这个卖野兔的大哥,跟骑在马上,并未坐马车的顾凛道:“知州府快到了,上一任的知州要等你去了交接完才能走吧,我觉着他可能盼你盼得眼睛都要闭不上了。”
知州这官职说起来有两层意思,一是直隶州的知州,二是散州的知州,直隶州的知州地位与知府平行,而散州知州和知县差不多。
离州是直隶州,但是恶劣的环境,稀少的人烟意味着想要在这里做出政绩千难万难,除非能把皇上的心头大患,车罗国给解决了。
但这些年车罗国越来越猖狂,显然即将从这儿离任的知州拿那些进犯边境的车罗国军队根本没招,不然也不会被皇上降了两级,打发到南边的某处小地方当县令。
可林真觉着,说不定这知州早盼着这一天呢。
顾凛骑着马到林真的马车旁边,伸手把他被风吹下来的兜帽戴到头上:“尽早进府安顿,好生休息几日。”
一路奔波,林真的精神大不如在京都的时候,好在离州地平山少,马车行驶起来比安远镇的路要好走不少,浑身骨头还在原位,没被抖散。
顾凛跟林真说完话,脚后跟磕了一下马肚子,马儿随着他的心意走到队伍前头,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挂着知州府衙牌匾的一座院子前。
院子的墙体用了石头和砖,盖的是瓦片,但有些地方的墙体脱落了不少石头还有砖头,盖的瓦也败了颜色,瞧着像是十几二十年没翻修了一样。
守门的老者看到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连忙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诸位是何人,来知州府衙所为何事?”
顾凛道:“吾乃新上任的离州知州。”说着将盖有吏部印章的上任书给老者看了一下,
老者胡子抖了一下,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地对顾凛道:“原来大人就是新的知州大人!”他对着后边的府衙喊了一声,“新的知州大人来上任了,快告诉大人!”
他话音还没落,一道身穿皂色长袍,面色有点发苦的五十来岁的男人快步走出来:“下官拜见知州大人,知州大人请。”
好家伙,顾凛官袍都还没穿上,就被这位曾经的离州知州称为大人,发苦的面色也带着笑意,仿若久旱逢甘霖!
林真在后头看得津津有味,突然,高兴极了的曾经的离州知州看到了顾凛身后的他,笑眯眯地道:“这是大人的夫郎吧,下官的夫郎正在院中,不若叫夫郎去后院休息休息,一路舟车劳顿,休息一会儿才好。”
听他说起林真,顾凛的眸光微微松了一些,并没有反驳他说林真是自己夫郎的话,回身问林真:“你先去休息,我有些事要详细地问问他。”
“……嗯。”三番四次被误认为顾凛的夫郎,林真见他没有反驳,想了想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曾经的离州知州立马吩咐身边的下人:“带着夫郎去后院休息,再叫人来把大人还有夫郎的行李拿进去,仔细伺候着。”
下人立即照办,走在旁边给林真带路。
林真跟着下人从府衙前头的正堂走过,穿过一条平直的廊道后便到了后院,只见正面一间正屋,正屋两边有两间小小的耳房,然后是厢房。
厢房两边也是廊道,后边还有一进,以及放置杂物,以及下人住的倒座房。
估算一下,面积不小,但房屋常年没有修葺,看起来有些破败,京都大街上随便一间院子都比这儿舒适度高。
林真刚被下人引着走进后院,一个身材不胖不瘦,长着张圆脸的夫郎走出来,被两个哥儿簇拥着跟他行礼:“妾身见过顾夫郎。”
说实话,顶着张只是比女娘硬朗些的脸称呼妾身,林真哪哪都不适应,他连忙道:“我与知州大人尚未到此地步,夫郎称呼我林真或是林哥儿便是。”
这位夫郎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林真都随顾凛上任了,两人竟然还未成亲,但很快道:“那妾身便冒犯地称呼您为林哥儿了,林哥儿从京都来,坐了一路的车应该早就困乏了吧,先梳洗梳洗,用点东西再休息。”
“小红,去给林哥儿做些饭食来。”
林真确实疲累,没跟他客气,跟他肩并肩往院儿里走着,才走没几步就看到堆放在院子里已经打包好的行李还有箱子,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地。
已经由离州知州夫郎,变为县令夫郎的夫郎连忙叫下人过来把这些东西搬到墙角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东西有些多,林哥儿别见怪。”
林真真的察觉到他们有多希望离开离州了,要是顾凛晚一天到,这些行李现在都绑上车了,只等着一声令下就狂奔而去。
林真摆摆手:“挪来挪去的麻烦,左右你们都要走了,就放在这儿吧。”
“鹿鹿,叫上人把我们的东西拿进来,做东西的物件先不忙拆,只拆平日里用的,先归置归置。”
林真在眼前这堆行李里看到了铺盖枕头茶具,他眼前的院子已经只是个空壳子了,不布置一下今儿晚上睡觉都成问题。
被他买来的女娘甜甜地应了一声,叫上剩下的人卸东西,先看了看院子的布局,然后确定林真要睡的房间,先收拾出来。
好在桌椅板凳这些物件曾经的知州大人和夫郎不打算搬走,林真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问脸颊有些红,也觉着他们这么急切有些丢面儿的夫郎道:“夫郎是哪一年随知州大人来的离州?”
圆脸夫郎道:“是乾徽三十八年来的。”
林真:“那距今已有八年了。”
圆脸夫郎点头:“是,已经八年了,刚来那会儿着实不适应,等差不多要适应了,又要从这里走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嘴里的语气可不是可惜要离开这里,而是在这里磋磨的时间太长,从五品的直隶州知州夫郎,听起来挺唬人,但内里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