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一箱箱地放好,先用绳子捆一遍,在上面盖了数层厚厚的防止雨水淋湿的油纸后再捆一遍。
林真站在马车旁边,对工人道:“抓着绳子摇晃摇晃,有问题的重新弄弄,千万不能在路上出事。”
工人们就怕他说的情况发生,挨着检查了好几道,确认捆得够稳固之后来到林真跟前道:“老板,没问题了。”
“嗯,好,今天是咱们林氏水粉坊出第一批货的好日子,中午那顿多弄个肉菜,”林真对身后的牛大道,“这事儿你亲自交代下去,买点好肉,给大家伙加加餐。”
“知道了老板,这趟货物的护送您跟着去,要不我也跟着去吧,在路上好听您的吩咐。”
“不用,州府里的事一样重要,我不在这里,林氏水粉坊一号院和二号院就交到你手里头了,千万别叫人摸了进来。”
“要是遇着你实在拿不准主意的事,可以去问问顾大人。”装货的马车全都装满了,林真和周正初他们重新套了一辆马车。
林真登上马车,放下车帘。
已经全副武装,穿着一身短褐,手里还拿着一把宽刀的周正初等人骑上林真花大价钱买的品相一般的马。
不是他不想买好的,这会儿的马就跟以后的奢侈品豪车一样,品相一般的都不便宜。
要不是占着顾凛叔叔的便宜,他连这几匹马都买不到。
出了广顺巷的巷子口就与州府运粮种的马车队伍一前一后地合到了一块儿。
运粮种的队伍是吏目高通带队,很明显他得了顾凛的命令,在这儿与林真汇合,看到打头的一辆乘坐人的马车以及后面八辆装得满满的,压在地上的车轱辘声音都不一样的马车,骑在马上对着林真拱手:“林老板,州府距东阳郡有八十多里,一路上怕是要劳累些,要是受不住了您跟我说。”
就算不看在林真是顾凛的叔叔的份儿上,高通也觉得林真这人很值得相交,哥儿怎么了,下能教庄稼汉做堆肥粪水不嫌脏不嫌累,上能做生意,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离州债券。
高通就是离州人,是离州偏远地方的一个小村子里的,废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和运气才成为州府衙门里的吏目,是他们那片远近闻名的出息人。
自从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听他说了顾大人和林老板做的事儿后,就一直念叨着家乡的父老乡亲没福气,不能沾到这回的好运。
还是高通说顾大人说了,等这回粮种种下去就会通知更远的县、镇,明年也能这般,两老口才止住了话头。
而且高通是从贫苦出身,更明白林真在州府里做这门生意所造成的影响。
那些在林氏水粉坊里干活的人,在外头挖幽草的没有多少力气的老老少少,都有可能因为他给的那点报酬,多得几顿饭吃,一件衣裳穿。
林真一手捞着帘子,一手对高通道:“高大人尽可放心,几十里路我还受得。”
“好,那便出发了。”高通骑在马上,招呼着拉粮种的马车和衙役,一行人往城门外走去。
队伍从出城必经的街道走过,沿街的人家看见这么多马和马车,胆子大的站出来看热闹,胆子小的从门缝里望着。
“娘,好高的马马啊!”小孩子指着高通和衙役们骑着的马,以及拉着马车的马儿,奶声奶气地道。
普通百姓对官府天然地畏惧,妇人拉住儿子,在他耳边小声地道:“那些都是大人,不可以指着大人,知道吗?”
“哦。”孩子哪里懂这些,只是见自家娘亲这么说,便这么应。
突然,小孩指着马车,拉着自家娘亲的袖子:“娘,娘,快看,好好看的。”
妇人随着孩子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捞着马车帘子,露出马车里的人。
妇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白的肌肤,而且不是那些夫人小姐们整天闷在深闺大院里捂出来的白,而是健康的,天生的莹白,离州并不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在他脸上,让他的脸剔透异常。
他生得也很美丽,并不阴柔的长眉,秀挺的鼻子,略显丰润的唇,但是最好看的是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圆,有些稚气,但是眼尾又延伸出一抹缱绻的弧度,纵使他没有看向妇人,妇人也觉得心惊肉跳。
妇人知道他是谁,广顺巷的林老板,开了一个满大的工坊,自己的侄女就在里边干活儿,不仅能拿银子还能吃一顿饭,是他们家里边的人都羡慕的好活计。
他们这些人,虽说是住在州府里,被人称为城里人,但活得也不容易,一年到头顺利的话只够吃个饱,多余的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妇人望着林真,心想林老板以后要是还招工就好了,她也要去试试。
最近这些日子她都挖了不少幽草卖到水粉坊去呢。
离州地势平坦,除了小坡小坎儿之外没什么大的起伏,林真等马车车队出了离州城门,回头看了几眼,直到城墙上离州二字变得模糊才收回目光。
他半躺在马车内软软的铺盖上,闭上了眼睛。
这些日子忙这样忙那样,他实在是累得有点狠,被摇晃着就有了困意。
五月中旬的天儿,在其他地方已经快要进入最热的时候了,但是离州还是要穿秋装。
林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马车车队在山道上走着,两边偶尔能见到些许房屋,屋顶上冒着炊烟。
离州林木比不上南方繁茂,且品种也不太一样,仿佛要更绿一些,叶子也没有南方那边的嫩和娇气。
托离州地平的福,林真这一觉除了偶尔被震醒三五回,睡得还算安稳,他精神头很足地捞开马车帘子坐到马车前头的横板上,赶马车的工人看到他醒了,连忙打招呼:“老板,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够时间就不想躺着了,咱们现在到的地方你知道吗,离东阳郡还有多远。”
赶马车的人道:“这片地方叫坠马屯子,离咱们州府二十多里地,还有六十多里呢。”
“我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二十多里地,马车要走挺长时间了,林真这时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是他们从府城刚出来那会儿的模样了,而是带了一点太阳将要往喜欢落,泛着股懒洋洋的劲儿的势头。
他掰着手指头一算,好嘛,这一觉睡了七八个小时,怪不得他醒来之后觉得这么清醒,合着差点儿就把这一天睡过去了。
赶车的工人道:“高哥他们和小的叫了老板几句,但是没听到老板应答的声音,想着您睡得熟,就没有叫您起来。”
“您饿不饿,要不要停下来给您弄点吃的。”
“别,我啃两个饼子就成,继续赶路吧,再一会儿也要停下来休整了,”语|嬉#挣#$里林真回身去马车的包袱里掏出两块今早上江夫郎刚烙的,还有些软和的饼子,问赶车的工人,“你要不来一个?”
工人头摇得跟风扇扇叶一样:“小的不饿,老板您快吃。”
怕林真不信,他道:“小的们刚才吃了好大的炊饼,现在一点也不饿。”
说实话,要不是在水粉坊这些日子天天有一顿好的,哪怕吃了东西,工人也会馋吃的。
这是常年不沾油荤的身体反应,他也控制不了。
哪像现在,肚子里装着东西,闻着好闻的烙饼味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林真看他是真不饿,坐在旁边吹着风,咬着饼子吃,边吃边喝水。
慢慢的,天上的太阳往西边落下去,那块儿的天都被烧红了,像放了染料的染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当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最前头的高通抬手让队伍停下,声音顺着风传到在后边的林真等人耳朵里:“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然后吩咐一波人去捡柴火,一波人拉着马儿去河边喝水。
林真从马车上下来,对周正初几人道:“你们也拿两个人拉着马去喝水,喂点草料,其他人去捡点柴火。”
“是。”周正初先叫人把拉货的马儿卸下来,叫上他们七人里的一人跟着拉马去喂水,并吩咐几个赶马车的工人去捡柴火。
因着林真这个知州大人的叔叔在,在百姓眼里不好惹的衙役们对周正初等人态度平和,生好火做饭的时候还来叫他们一起。
此时天幕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林真捧着热水,问高通:“高大人,我们明天中午到得了东阳郡吗?”
高通点头:“能到,不过东阳郡那边有些混乱,到时候林老板去哪儿都要带着人。”
“混乱?”
“是,东阳郡的河口常年有行商散商在那儿卖货,买他们货物的人也在那里聚集,三教九流来路不清的比比皆是,这些年也闹出不少问题来。”
“从前徐知州是想管却有心无力,不过顾大人……”高通随着顾凛办事这几天,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己这个新顶头上司绝不是徐知州,以后东阳郡这边肯定要大清洗。
但那边确实不是那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