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许多圈,小球顺着林真的手背旋转着滑到手心里,他瞧着嘴巴还没合上的孩子,挑了挑眉:“叫叔叔,叔叔就把球给你。”
凭这孩子的面貌,就知道和汪县令是什么关系,这个被人宠着的小少爷仰着脑袋,叔叔两个字愣是叫不出口。
但是还算乖,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上来抢。
所以林真也乐得逗他玩儿,将小球在手上玩出了好多花样,小孩子的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站在门槛外的脚迈了进来,拉着林真的大腿那儿的衣袍:“叔叔,球球。”
林真把球递到他面前,“球还给你,自己拿去玩吧。”
小孩子抱着球,抬着脑袋看着他,然后把球往他面前抱起来:“转,不会转转。”
林真笑了笑,手指在他那有小窝窝的手背上点了点:“你这小胖手可不会。”
突然,他拉着孩子的手走到外边的院子里,颠了颠球道:“我给你看点好看的。”
小孩子已经被刚才他转球的技术征服了,不仅把球给了他,还站在旁边欢乐地拍着手:“叔叔好厉害,比娘亲厉害。”
林真把球抛起来一点,然后用小腿,脚尖,膝盖,大腿,将坠着铜铃铛还有彩线的小球顶起来。
小孩儿的嘴巴越张越大,“哇啊”地叫出声,手掌都拍红了。
忽然,一道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小安!”
看林真玩球的孩子被一个丫鬟抱了起来,旁边还有个穿橘色上袄,白色百褶裙的女子。
女子头上戴着整套的白玉钗环,一瞧就是汪县令的妾室。
林真把球接到手中,对着女子颔首。
女子示意身后的人把球接过来,瞧着林真的面容道:“这位夫郎面生,从前没见过,不知妾身是否有这个荣幸,能知道夫郎的名讳。”
这女子比刚才带林真来的正室夫人美貌得多,眉毛细细长长,嘴巴小小的,一双狐狸眼像是会勾魂。
林真望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孩,道:“在下姓林名真,是行商的商人,因家中人与县令有几分交情,便来此打扰一二。”
“原来是老爷的旧相识,妾身失礼了,”女子蹲身行了个礼,道,“孩子顽皮,打扰了夫郎,还望夫郎见谅。”
林真:“孩子可爱,怎会忍心怪罪。”
女子慈爱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家孩子的后脑勺,道:“夫郎仁心,我和孩子就不打扰夫郎休息了,要是有机会,我邀请夫郎到我那里坐坐,吃吃茶。”
那孩子是真的乖,和林真玩得正在兴头上被母亲抱走了也不哭闹,还趴在丫鬟的怀里跟林真挥了挥手。
主仆几人刚走出这道院门,女人脸上的表情就往下沉了沉,拉住儿子跟林真挥手的手。
突然,她道:“去打听一下,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爷的旧相识?我与老爷青梅竹马,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旧相识?”
抱着小少爷的丫鬟点头答是,她们府里的这位夫人除了骄纵些,最大的毛病就是善妒,只要哪个长得稍微能看的丫鬟往老爷身边靠近一点,想方设法都要把人给撵出府去,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爷疼爱她,十次有十次都允了她,导致她这性子越来越大。
丫鬟在心头叹了口气,也是这夫郎倒霉。
当天夜里,林真正准备随便对付着吃点饭,刚要吩咐丫鬟去给自己取点吃的,县令夫人走了进来:“林夫郎,今天晚上我特地备了酒菜,想请林夫郎去用点儿。”
应酬这活儿林真现代干得多,想着自己以顾凛叔叔的身份住进了县衙,县令和县令夫人像供菩萨一样把自己供着,推辞了面上过不去,略微思索后答应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和夫人太客气了些。”
“这哪能是客气,是我们与林夫郎缘分到了,命里合该有此一聚,是老天爷的安排呢。”县令夫人双手合十,像是真心感谢老天爷送来这缘分。
林真:“……”
这两口子不愧是一家人,嘴皮子都这么溜。
跟着县令夫人到摆着饭菜都厅堂,屋内的县令笑着迎上来……
这会儿的酒跟酒酿差不多,甜滋滋的,只有些微酒味,喝了两盅的林真一丁点酒意都没有。
等他从散了的饭桌上往住的地方走的时候,跟着一起住在县衙,但是不在内宅的周正初抬头望了望天,皱着眉头。
“怎么了?”林真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周正初道:“这云的方向有些逆着,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林真望着云,什么都没瞧出来,他问周正初,“这能看出来?”
周正初道:“是我老家那儿的说法,云跑顺,大晴天,云跑逆,要有雨。”
林真道:“下小点儿没事,不妨碍咱们回州府,箱子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周正初摇头:“没有异常,我们的人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没人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就好,自古财帛动人心,我们能少一点事就少一点事。”
“我待会儿给县衙灶房一点银子,让他们给你们那儿送点宵夜和茶水,你们别亏待了自个儿。”
“多谢老板。”
林真摆摆手,让他先回去,带着县令夫人配给他的那个丫鬟,去县衙的灶房找到管灶房的人,让他给住在倒座那边的周正初他们送点热乎的吃食。
灶房的人看到他拿出来的那块银子,笑眯眯地打包票:“夫郎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帖帖的!”
林真已经在刚才的饭桌上跟汪县令还有汪夫人说了,明日就要启程回州府,夫妻二人数次留客,都被林真挡了回去,然后拐着弯儿地叫林真在顾凛面前多说两句好话,还企图给林真送大礼。
林真自是不会收的,也没有应下给汪县令说好话的事,只说汪县令把东阳郡管理得很好,知州大人看在眼里,日后的造化全看个人。
被拒绝了的汪县令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拍着他的马匹。
说实话,汪县令真是拍马屁的高手里的高手,林真都有点儿一愣一愣的。
从灶房里走出来,林真带着丫鬟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次日,天还没亮,林真被一声炸雷惊醒。
他拥着被子起身,皱着眉头望向被窗外闪电照亮了一瞬的窗户,以及屋内的陈设,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仿佛有人拿着炸药在耳朵边炸响。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刷”地一声,密集得充斥着整片天地的雨声砸在瓦上地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林真顺手拿起旁边的外衣披到身上,打开门。
这会儿的房屋都会做出引申雨水的屋檐,离门槛有一米远。
但是这会儿的雨和风都大,豆大的雨点被风裹挟着飘进来,砸在林真脚上还有小腿上。
因着刚从床上爬起来,林真穿的是睡觉时的薄薄的绸裤,雨点砸在皮肤上竟然有些疼。
真是不想要什么偏偏来什么。
林真望着都快被风吹掉下来的屋檐下的灯笼,关上了门。
许是院子里其他住处有人没关窗户,这会儿隐隐传来急切的声音,林真躺回床上,盖上了被子。
天色阴沉沉的,到了该天亮的时候也还是灰蒙蒙的。
屋外头的雨还是一样的大,雨水里还夹杂了拇指大的冰雹,彻底走不了的林真闲着无聊,干脆彻底把近两日回州府的事情放在一边,琢磨起回到州府以后自己要做的事。
他走了十几天,林氏水粉坊的玉容粉初级品肯定做了不少了,只等着自己回去就可以进行调色。
花露不行,花露要新鲜的幽草,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蒸馏的过程,其他人没法子做。
再就是顾凛带着州府衙门耕种的事,粮种已经种到地里了吧,这场雨不知道有没有波及到那边。
*
县衙后院的一处院落里,汪县令搂着自己的表妹兼美妾,好声好气地哄着:“你这又是吃哪门子的醋,老爷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位林夫郎是知州大人的叔叔,只是暂时来县衙里住一晚,怎么还是死钻牛角尖呢。”
女子扭了扭肩膀,道:“谁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从前那些人你不也说是这个是那个,要不是我拦着,这县衙里早就住不下了!”
说着说着,女子骄纵地在县令手臂上咬了一口。
县令被咬得哎呦哎呦地叫唤,却觉得这是她爱极了自己,半点不往心里去,“你那些劲儿用在老爷身上很蚊子挠痒痒差不多,来,老爷教你……”
很快,屋内一片声响。
但抱着县令的女子还是不相信,没错,她根本就不相信县令的话,那贱人生了一副勾引男人的贱样,怕是勾勾手就把老爷勾过去了。
什么知州大人的叔叔,全是蒙自己的。
而那伙亲眼看着林真进了县衙的人贩子也骂天骂地,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林真会住进县衙里。
从县衙弄人和在外面弄人是两个概念,再怎么说那里面还有衙役时时盯着,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送入虎口。
高大男人砰地一脚踹翻桌子,阴翳地道:“找两个人混进去,探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