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窄的院子里骑马,和在宽敞的空地上骑马的感觉截然不同,林真刚开始还只能让马儿慢慢地走,熟练一些后按照顾凛所说的,紧了紧缰绳,“驾。”
明亮月色里都能看出枣红色皮毛的马儿果真如顾凛所说的那样,性情温顺得很,载着林真平稳地慢跑。
风刮在脸上,吹起衣袍,林真找到了骑马的乐趣。
“驾。”马蹄叩着生着细草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林真还不太熟练地控着缰绳,在空地上跑开。
顾凛骑马跟上去。
刚学会骑马的林真在空地上溜了好一会儿才算完,和顾凛一起回衙门。
第二天,品真把归置铺子的事儿交给牛大,和他说清楚自己的要求,小到地面一定要平整,大到柜台柜子,以及沙发主体,案几的定做。
图纸林真全画出来了,找个好的木匠就能做出来。
第三天一大早,衙门里的官吏全来了,首位的顾凛穿着绯色官袍,站在他身后的官朋,高通,以及蒋靖穿着绿色官袍,其余的便是无品的小吏,以及衙役。
这回去查看农事,衙门里的人几乎全去了,只留下几个人,谨防州府衙门有什么紧急情况。
林真这个编外人员没在他们那堆官员里凑合,自觉地拉着自己的马儿走到小吏的堆里,拍了拍他骑着溜了两天的马儿脖颈:“小家伙,这两天就看你了。”
仗着这匹马温顺,林真一手拉着马鞍前头,脚踩在脚蹬上,腰腿同时发力骑了上去。
这匹马对于他的身高来说还是高了一些,抬腿上来的时候稍稍有些费劲儿。
但骑上马背之后视野顿时开阔,能看到最前头的顾凛等人,也能看到队伍后边的衙役。
望着这些平日里被百姓称呼为大人、老爷的官员小吏以及衙役们脸上的表情,林真觉得这个查看农事的活动可以年年开展。
要沾沾泥土地,飘得太高容易把自己看得太高,忘了手里把碗饭是从哪里来的。
*
马家屯是离州府只有七八里地的大村子,全村的人户加起来共有一百二十多户,人口一千出头。
人口多,壮劳力也多,家家户户开的荒地都是七八亩,十亩以上。
一开始大家伙虽然斗志昂扬地跟着干,但心里头还是有些没底,只是想到州府衙门给赊欠粮种,还赊欠曲辕犁,教他们法子,还是想拼一拼。
如今这年月哪家不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不说能多收几十斤粮食,就是只收原来的产量,也能让他们稍稍松快一些。
开出来的荒地前三年不收税,从前大家伙闲下来的时候就去刨荒地,奈何离州土地不比石头软和多少,废了很大的劲儿也开垦不出多少荒地。
哪像现在,有曲辕犁,虽然还是累,但相比之前着实是轻松许多。
“马三叔,你又坐在地边看禾苗呢!”
地埂上坐着的老汉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笑:“瞧瞧这禾苗长得多好,见风长!”
说话的人刚去地里头锄草来,粪水一下去,不止庄稼长得好,猪草野草也长得好,不尽早锄了要把庄稼苗给遮死。
那么好的庄稼苗,他可舍不得。
跟马三叔搭话的人把锄头放下,坐在马三叔身边:“三叔你家今年开的荒地有十亩对吧,其他地方的怎么样,生得齐整不?”
“齐整!”一说起庄稼,马三叔眼睛都亮了,“全跟这块地里的一样,又嫩又壮实,长头好得很!”
“咱们是摊上好官儿了,这十亩荒地三年不用上税,只还州府赊给我们的粮种,曲辕犁的钱,要过个好年啦。”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庄稼也长得好,就跟三叔你家的一样一样的。”这样好的天气,村里的人都忙着把地里头的杂草锄干净,太阳晒上个两三天,就全死了,剩下的苗才长得好。
两人在这儿眉开眼笑地聊着,路过的邻居也过来坐坐,很快这儿就聚集了十多个人。
突然,正跟大家伙说自己第一次用曲辕犁时出的糗事的马三叔村口那里出现的影子,拍拍身旁的人:“哎你瞅瞅,那是人还是啥,我这眼睛昏花得厉害,看着就是一团乌漆麻黑的东西。”
旁边聊得热火朝天的大家伙顺着他说的看过去,当他们看清向他们村子走来的是什么模样的人的时候,立马从地埂上站起来:“那,那好像是州府衙门的人?”
“什么好像,那就是,打头的是在我们面前说过话的顾大人!”
“快快快,去喊村长还有其他人,顾大人和衙门里的人来了!”
马三叔看着跑去叫人的邻居,想了想干脆跑到村子晒粮食的场坝那儿,把没有大事不能摇响的铜钟摇响。
“铛——”
“铛——”
“铛——”
这会儿正是村子里的壮劳力去田地里侍弄庄稼回来,吃完饭准备坐坐接着干活的时候,听到那好久没响起的铜钟的声音,几乎全都走出家门去看。
然后叫上家里人赶去场坝那边。
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的男女老少赶到场坝的时候,带着一群官员小吏,以及衙役的顾凛正好进了村子。
曾经去州府衙门里边,听他说耕种的事儿的村长,马三叔几人走到最前边,“知州大人。”
后边儿的男女老少们这才知道来的竟然是衙门里的大官,还是让他们种了这么多地的好官,连忙跪地行礼。
“起来吧,无需多礼,”顾凛翻身从马上下来,望着聚集在这里的马家屯的村民,“本官此行,是与衙门里的人亲自查看今年耕种的情况。”
他下了马,官朋高通他们自然不可能安然地骑着马,纷纷从马上下来。
面对他们这些官员,马家屯的村民都心生畏惧。
但是曾经去过州府衙门的人在他们跟前说过很多遍顾大人如何如何,州府里的大人都很和善,不仅赊欠粮种犁头给他们,教他们怎么种地,还担心他们渴着抬水上来给他们喝,晚上还让他们住客栈。
所以虽然心里头有点打鼓,村民们还是维持着镇静。
顾凛看了一眼几乎场坝都站不下的村民,对村长和几个年老的人道:“留下几个对各家各户耕种情况熟悉的人在这里就可,其余人回家去,做自己的。”
村长和几个辈分大一些的连连点头:“是。”
他们赶紧指使身边最近的人,“加大家伙都回去,挤在这里大人们都没地方站了。”
“记得叮嘱家里有狗的把狗拴好喽,要是惊扰到大人们,那事儿可就大了。”
“是是是,村长三叔,我们立马跟大家伙说。”
全村上下一千多口人,顾凛在前头的话只有前面部分的人听到,后面以及散开在旁边的人脑袋懵懵的。
被村里的人通知了才反应过来,一个妇人悄悄跟自家男人道:“之前就听三叔说咱们这知州大人可年轻,没想到会是个少年郎,瞧着还小嘞,比我们家孩子还小。”
“后边那个夫郎是大人的房里人吧,你瞧见没有,长得可好看,十里八乡都没出这样的好样貌过。”
“也只有这样的夫郎才配得上大人,大人一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边说,妇人边踮脚望着顾凛他们一行人。
其他人也和她差不多的心思,嘴上答应散了,但脚步慢了不少,就是想看看顾凛他们。
老村长跟顾凛道:“大人,不若到草民家去吧,草民几人一定仔仔细细地把村子里种了多少粮种,开了多少荒地的事儿说给您听。”
“不用,”顾凛望着场坝旁边的地,“你们几人带着我们往地里走走。”
“?”去地里。
老村长还有几个村里人看着顾凛等人身上华贵的衣裳,没敢提出异议,带着顾凛他们往地里头走去。
离村子近的地都是从父母长辈手里传下来的老地,栽种了多年的庄稼,田埂地埂都形成了规模,一块挨着一块的田地里禾苗有一截指骨那么高,旁边还有新锄掉的野草猪草。
混在一群小吏里头的林真已经快一两年没踩到田地里了,看到这些长得茂盛的禾苗,眼前似乎已经能看到秋收时的场景。
他旁边的小吏道:“这些庄稼汉怎么把苗锄了,岂不可惜?”
还有几个也附和着。
林真一看他指着的惋惜的禾苗,看向说话的小吏:“您这是富贵人家出身,没下过田地?”
知道他是顾凛叔叔的小吏们听到他说话,拱手道:“林夫郎。”
“在下确实没有下过田地,可那些苗长得好,怎么就不留下来?”
“咱们衙门发放下来的粮种岂能这么浪费。”
林真瞧着他一脸的可惜,弯腰捡起被锄掉的“禾苗”,道:“这根是猪草,生命力顽强得很,不把根锄断发芽得很快,比禾苗还要长得快,十天半个月就能把禾苗遮得严严实实的。”
“就像牛马身上的蜱虫一样,吸着牛马的血肥自个儿,很影响收成。”
“这根才是禾苗,”林真把另外一根和野草长得有点儿相似的禾苗捡起来,“不过是农户们专门扯出来的,这些禾苗一看就弱,拔了它们剩下的禾苗才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