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说农户们浪费粮种的时候,给顾凛他们带路的老村长还有马三叔他们也听到了,心里急得起火,就怕大人老爷们怪罪。
看向为他们解释,曾经教过他们堆肥粪水的林真,感激不已。
小吏没想到自己说的竟然是错的,脸有些红,放慢脚步落在最后头,祈祷前头的大人们千万别记住自己的脸。
离州地平,小坡小山都很少,开垦出来的荒地都在平坦的地方,一眼望去仿佛望不到尽头。
分到他们这边,给他们指认这些地是谁家的,栽种的是什么的马三叔见过林真,心头没那么紧张地道:“林夫郎你瞧,那片地就是我家新开的荒地,种了高粱、荞麦,还有两块地的大豆。”
马三叔一开始还顾忌着旁边的小吏,但是很快就被多出来的几亩地给高兴得顾不上这些,指着连绵的数亩地跟林真说话。
林真望着这块刚锄草没多久,猪草野草都还有点儿新鲜的地:“淋粪水了没有?”
“还没,等把草锄了再淋,林夫郎你跟我们说过,粪水最好在早上或者下晚的时候淋,中午那会儿太阳太,会烧苗,所以我家准备明天一早挑粪水来淋。”
“嗯,”林真点点头,望着生得很好的禾苗,“淋了这道粪水后,等苗长到膝盖那么高再淋一次,肩膀那么高再淋一次。虽然会累一点,但苗肯定会长得好,结的穗子也密实。”
马三叔觉得林夫郎这人真是个讨人喜欢的,长得那么好,说起农活来却头头是道,还都是对的。
他咧着嘴道:“庄户人家不怕累,只要多进两斗粮食,能多吃一碗饭,就满意了!”
“那咱们之前说的还算不算数,用八十斤粮食,换叔你一亩地的产出?”
“哈哈哈哈,不换了不换了,以后顾大人林夫郎你们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叫我们撵狗我们一定不会去追鸡,跟着顾大人你们有饭吃!”
当日他们担心州府衙门和林真说的法子没用,林真为了安他们的心,主动提出要是今年的粮食亩产不足八十斤,自己掏腰包给他们补上,可一看现在的禾苗的势头,八十斤妥妥当当,至于超出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林真被他那堆鸡啊狗啊的逗笑了,这位大叔的年纪和林阿爹林阿父的年纪差不多,看到他林真就想起阿爹阿父,不由得跟他聊开了:“叔,你家今年开了几亩的荒地?”
马三叔道:“十亩地,大人叫人做的那曲辕犁是真的好用,一个人在前头拉,另外一个人在后头扶着,就能把地翻出来。”
“比锄头挖快多了!”他边说边比划,给林真演示怎么用曲辕犁。
林真笑着道:“人力拉犁头犁地还是慢了些,要是家里头有牲口,把犁头套在牲口身上,犁起来更快,一个人一天可以翻好几亩地。”
马三叔摇头摆手:“林夫郎,我们已经觉得很好了,可不敢想养什么牲口,那是家底子厚的人家才能想的。”
“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现在不敢想,以后就敢想了。”林真道。
“哎呦,”马三叔一想到自己家以后能买上一两头牲口,眼睛都冒光了,他道:“今年边侍弄庄稼边开点荒地,明年多种一点。”
他们边聊边走,前边的顾凛,官朋,高通,蒋靖等官员也在听老村长几人说今年耕种时的事。
没一会儿,就在他们走出一两里地的时候,几个五十来岁的大娘大叔领着十几个妇人提着装水的罐子,往他们这边走来:“民妇见过大人,我们来给送点水,这天气热,不喝水着不住。”
走在顾凛身边的老村长连忙弯腰跟顾凛道:“大人,这是草民的老妻,这些人都是我们马家屯的。”
顾凛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正和村民聊天,脸被晒得有点红,额头上冒着细汗的林真身上。
他点点头,“原地休息片刻。”
州府衙门里的官员小吏都是不愁吃喝,平日里只在衙门里打转的主儿,虽然有些拳脚功夫傍身,但长时间不用也只剩下点花架子,猛然被他拉着出来走上几里地,都有些撑不住。
一听他说可以休息,哪还顾得上什么泥土不泥土,脏不脏的,一屁股坐在田地旁边的石头上地埂上。
由村长老妻领着的女娘夫郎们赶忙把背篓里背着的碗拿出来,倒水给他们端去。
“谢谢。”林真也得了一碗水,他干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端着碗一口闷,闷着闷着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味儿?
望着碗里的水,林真低头瞧了瞧,仔细地闻了闻。
他脑袋里闪过一道光,问端水给他的夫郎:“叔,你们这水是在哪儿装的,附近只有这一处水源吗?”
被他叫叔的夫郎道:“在来这边的清泉洞里装的,那里边的水冰凉,又清亮,我们怕从家里装来晒热了,特地去那儿装的。”
“这,这水有什么问题吗?”夫郎提着一颗心问。
林真站起身,把水喝了道:“没事,就是想劳烦叔你带我去瞧瞧那清泉洞。”
喝完水的顾凛走向他:“林叔,是否有什么异样?”
“还不确定,要亲眼瞧瞧才准数,要真是我想的那东西,对我们来说可是宝。”林真迫不及待了,叫上那个给他端水的夫郎就要走。
顾凛道:“带上两个衙役,注意安全。”
“好。”林真望着那两个衙役,迈着大步向夫郎带领的方向走去。
清泉洞离他们这儿不远,夫郎还是不知道林真为什么对一个洞这么感兴趣,道:“林夫郎,是那水里有对人不好的东西吗?”
“确实对人体不算好,长期服用那样的水,人的牙齿会变黄,”林真瞧了夫郎的牙齿一眼,“不过你们应该不常喝这里的水,影响不大。”
“是,清泉洞离我们村里有点距离,我们村子里边还有一口大水井,所以除了农忙的时候来这里取水喝,闲时的时候没什么人来。”
“前面就是清泉洞了。”夫郎指着前边。
林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边平坦得连个土包都没有,不像有洞的样子。
然而当他和夫郎走近了,才看到这所谓的清泉洞,其实是一个凹陷进去的直径约莫二十多米宽,十几米深的一个洞,他们脚边是村里人经常走踩出来的一条蜿蜒而下的小路。
夫郎道:“这就是清泉洞,我们刚才就是在那里取的水。”
林真扫了一眼因为被长期的雨水冲刷,而露出里边石头,看起来不容易坍塌的洞,“走,我们下去看看。”
一下到洞底,温度就骤然变低了许多微微带着点潮湿的沙石泥土铺在洞底,踩起来很舒服。
林真随着夫郎到积水的洞口,手指摸了摸石头壁上的微微有点黄的颜色,突然,他弯腰从水滴捡起一块拇指大的黑色石头。
果然是这个东西,发达了。
望着他手里的黑石头,带他来的夫郎道:“这石头不顶什么用,一敲就碎了。”
林真笑笑,把石头上面的水甩干,装进荷包里:“这东西好。”
“叔你跟我说说,汛期的时候这个洞里冲出来的黑色石头多吗?”
夫郎看他拿一块黑色石头当宝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道:“不算多。”
林真闻言往黑漆漆的洞口里望了望,估计这些碎煤块是跟着地下河的河水冲到这里的,要是运气好,说明煤矿就在离马家屯不远的地方,运气不好,就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只要有,就有那么点希望。
林真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走,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这一趟,回去的时候妇人和夫郎们正把碗和水罐往回拿,顾凛走到林真跟前。
林真把捡来的那块拇指大的煤递给他。
顾凛接过这小小的黑色石头,从颜色,硬度,暂时判断不出此物的用处:“林叔,这是何物?”
“这玩意儿叫煤,是一种燃料,冬天的时候敲几块在炉子里,到第二天早上都不熄灭。”
“而且温度比柴火更稳定,更高,用它燃的火炼铁更快更好。”
不管是民生还是冶铁方面,煤炭都有极大的作用,顾凛很聪明,听林真一说就意识到这小小的黑色东西能带来的巨大作用。
林真把煤块拿回去,道:“可惜这煤块的产地不明确,回去之后你差人四处问问,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也只能暂且搁置了。”
“嗯,回去之后我便吩咐下去。”
这回查看农事,一是核对各村上报的田地亩数是否相符,存不存在虚报,骗取州府衙门粮种的情况,二是看百姓使用曲辕犁,粪水的情况,为明年的耕种最准备,需要调整的地方尽快调整。
不过查看下来的情况都是好的,得了州府衙门这么大好处的百姓对他们感激不已,哪里敢欺瞒他们,种下的粮种也生得好。
一百多户人家的田地加起来多得很,他们自然不会全部走到,望了十几亩地后便在册子上记了一笔,打算去下一个村子。
老村长和马三叔他们带着顾凛林真他们到场坝那儿,道:“大人,我们已经叫家里人备了些粗茶淡饭,吃点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