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离州州府像一根绷紧的弦,几次阻击敌人成功,杀敌上千,缴获数百车架的顾凛和副千户回来了,但是他们连口气都没有歇,即将赶去州府西边,一处名为绺子洼的地方。
在外几天,顾凛身上盔甲已沾染了暗沉的血迹,他手指落在绺子洼,“此处是西面进入州府的唯一通道,两边有山,中间狭窄,可以设伏。”
蒋靖皱了皱眉:“这样明显的地势,车罗国的贼人会走吗?”
官朋酱紫色的面孔显露出一些挣扎,望着顾凛道:“大人有几成把握他们会从此过?”
“没有把握也要在此设伏,离州地势平坦,除了此地,其他地方皆是平原,鲜有山丘,若此次伏击成功,最少也能留下他们上千兵力,这是我们在他们抵达州府之前尽力要做之事。”
高通这个土生土长的离州人对离州的危困之境十分心急:“大人,折子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都,缘何没有任何消息?”
官朋蒋靖,以及副千户他们也有同样的疑问,离州的城墙在这两年加固过,不缺粮食不缺水,可那是十万大军啊,就算堆人数也能把他们堆死。
能解离州之困的,唯有朝廷的援军。
顾凛回望着他们,道:“朝廷的人马什么时候来,来多少,非我等能控制,抓住眼前的一切机遇方是正道。”
“命,要握在自己手中,尽人事之后方可考虑听不听天命。”
从听到车罗国有十万大军,心里就蒙了一层阴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朝廷援军的官朋等人望着才十八岁的顾凛,生出了些许豪情。
从他们第一次见顾凛,顾凛似乎就是这般,超乎年纪的沉稳,无论何时都不会慌乱的神情,成为离州主心骨一般的存在,让他们心中安定。
官朋酱紫色的面皮松了一些:“大人说得对,不要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朝廷,就算朝廷往离州派遣援军,也要好几日,难道这几日我们就束手就擒吗?”
顾凛看了他一眼:“嗯。”
“车罗国的行军速度不会很快,我们要抢在他们的前锋到达绺子洼之前设下埋伏,传令下去,所有军士减重轻装,奔袭绺子洼。”
“是。”副千总本来就是个率直性子,二话不说转身向把总总旗传达此命令。
官朋高通蒋靖三人对着顾凛拱手弯腰:“万望大人与众军士凯旋而归,下官等在州府静候佳音。”
顾凛这几日已通知下去,让各郡县的巡检把军士全带到了州府,此刻,他手底下能用的人有一万三千人。
除开州府的一千军士全配了马,各巡检手底下的人大半都有马,且个个身着甲胄,手持与车罗国相似,但有所改良的长棱刺。
这是这一年多以来顾凛和林真废了不少银钱才装备上的,他们是离州最有战斗力,最精锐的军队。
而除了他们,这一年多顾凛也下令各州府勤练民兵,同样给他们配备了简单的甲胄和武器,也有一战之力。
两日后,绺子洼。
带领车罗国五千前锋的旗尔达望着前边的地形,勒住了马:“前边这地形对我军不利,停止前进。”
五千车罗国军士形成长长的队伍,停下来的军令传达下去都要一会儿。
副将望着前边两边奇高,仅中间一条狭窄道路的地势,对旗尔达道:“我先去探探虚实。”
旗尔达生性多疑,没有摸清前面的情况绝对不会贸然过去,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
副将立刻驱马前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我把这条狭道走了一遍,两头窄,中间宽,有五百米左右,并未见到大禹人的痕迹。”
为了确保安全,副将特意驱马跑到狭道上边的山丘上,仔细巡查了一圈确定没见到有人的痕迹才回来。
旗尔达对跟着自己多年的副将很相信,听到他如此说,信了大半,回头道:“众将士听令,尽快通过此狭道。”
要不是此处是前往离州州府最近的路段,大军粮草有限,必须速战速决以离州的粮草供应自己这边,旗尔达势必要另外找一条路。
入口狭窄,五千前锋列成四队,按照旗尔达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狭道而去。
狭道上头,由顾凛还有副千总带着的士兵躲在依照山行,挖出来的刚好够容得下一人,身上绑着荒草,乍一看和草地融为一体的离州军士匍匐在土坑里,方才实在是太险了一点,要是那个车罗国的副将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发现其中些微的异常了。
好在这片地方荒草密实,帮了他们一把。
匍匐着爬到狭道上头,副千总望着下头开始今日狭道的车罗国前锋:“顾大人,那个,就是前锋的主将了。”
顾凛自然看到了,他目光落在那个身材魁梧,一看武艺就不俗的车罗国前锋将领身上:“等他们前面的人快到达出口时再动手,注意,除了投掷火油球的人,其余人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所有箭矢都射出去。”
“明白!”这样居高临下,而且敌人聚在狭窄道路里的地形,是箭矢能够发挥最大作用的好机会,在外头,十支箭矢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效果。
狭道里的旗尔达扭了扭脖子,抬头望着透着光的狭道,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刚才派副将来查探地形这个决定他有些后悔了,副将胆子太大,对这样的地形也轻飘飘地带过,直到他亲自走了近来,才觉得极大地不妥。
这个地势,实在是太危险。
旗尔达一夹马腹,皱着眉催促身后的人:“尽快离开此处。”
马儿在他的催促下往前小跑,他身后的副将和一干前锋也快步跟上去。
他离狭道出口越来越近了,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投掷火球,放箭。”顾凛话音刚落,他手中早已瞄准车罗国前锋大将的弓箭松手,裹挟着巨大力道的箭矢发出嗡地一声,向着旗尔达飞去。
刹那间,被油浸得满满的裹得紧紧地草球从狭道口滚下去,黑压压的箭矢铺天盖地地射向狭道里的车罗国前锋。
此处狭道中间宽,两头窄,就像一个口袋一般,突然受到袭击,马儿被惊吓得在人群里踩踏,撞伤许多步兵。
熊熊燃烧的火球在狭窄的狭道里滚动,引燃车罗国前锋的衣裳头发,浸得满满的油让火势窜得极快,狭道里瞬间成为火的海洋。
旗尔达在听到弓弦响的那一声,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面对危险时的直觉,身体往旁边偏了一些,原本瞄准他咽喉的箭矢勾着他脖子上的皮肉,“砰”地一声钉在石壁上,碎石纷纷落在地上。
只差一点,他就要被这支箭夺去性命。
他瞬间举起巨大的盾牌挡在头上,大声吼着被火球还有箭雨冲散的前锋:“列阵!举盾!”
主将发话,前锋军士们回了神,立刻把盾牌举起来,密密麻麻的箭雨叮叮当当地射在盾牌上,但已经伤不到他们。
眼看箭雨失去效果,顾凛对副千总道:“你带一千人到出口处,能留下多少是多少,一旦对方有往山上追来之势,向我们这边撤。”
“仇百户,你带上另外一千人,堵住入口,与副千户一样,及时注意对方向上而来的态势,不能让对方将我们合围。”
“其余人,除开箭矢一二队,将山石滚下去。”
“是。”副千户和百户带着人跑过去了,剩下的跟着顾凛的人按照他的吩咐,将山丘上的一块块石头滚过来,用力地向下一推。
巨大的石头因为高度的加持,砸向顶着盾牌的车罗国前锋头上,两轮过后就将他们重新聚集起来的队形冲散,四散奔逃。
这次不管旗尔达怎么吼骂,也不能再把人聚集起来。
旗尔达抬头望着狭道上头,身穿银色盔甲,头戴翎羽帽子的大禹军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眼看着狭道里的前锋死了七七八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带着剩下的不多的人冲回后头,与后边还未进入狭道的前锋部队汇合。
五千前锋,连对面是什么人都没见着就损失了一千多人,奇耻大辱!
他撕下一块布裹住被那根力道强劲的箭矢勾去一块肉的脖子,恨恨地道:“整队,分做两队迂回冲上山!”
在出口处的山丘上阻拦的副千总望着重新整合队形,已往山上冲来的车罗国前锋,当机立断:“撤!”
一千军士立马收起弓箭,趁着车罗国前锋迂回上山的时候往顾凛那边跑。
顾凛在旗尔达拼死逃出去之后就带着剩下的人上了马,催了催kua下的汗血宝马,道:“别跟他们拉开太远的距离,下山之后取出四射弩,三轮弩射后棱刺冲锋。”
这些都是顾凛跟他们一起演练过的,所有人都明白里头的意思,驱着马儿往山下跑,但是控制了速度,没有拉开太远的距离,正好是弓箭够不到,但是他们的四射弩能够射到的范围。
离州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顾凛带着三千军士纵马疾驰,马蹄声隆隆。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边紧追不舍的车罗国前锋,边放慢速度边道:“开弩!”
人人都配备的四射弩在上马的那一刻就拿在手中,听到他号令时,三千军士瞬间放慢马速,像之前演练的上千次那样,把四根弩箭安放进弩槽,扣动铁片的那一刻,抵着胸口的四射弩弩床往后震了一下,四根比寻常箭矢短,但更加粗壮的弩箭飞射而出,紧跟不舍的车罗国前锋像被收割的麦子,肉眼可见地倒下去一片。
车罗国的前锋懵了,他们没想到离州竟然有这样的武器,旗尔达赶紧让人举起盾牌防御,但是顾凛没跟他们硬耗,而是命令四射弩对准他们kua下的马匹。
受伤或是死亡的马倒下,连带着上边的人也被摔了下来。
顾凛将四射弩挂回腰间,举起手中比其他军士更长更粗更重的棱刺,直指车罗国前锋:“杀——”
还坐在马上的旗尔达只看到那个曾在狭道上头见过一个影子,穿银白色盔甲,戴翎羽盔甲帽的大禹将领向自己冲过来,他下意识伸出手上的盾牌挡住。
“铛”的一声,棱刺刺在盾牌上,震得他虎口发麻,疼痛不已。
只一个照面,这惊人的臂力就让旗尔达心惊。
而且这武器怎么跟他们手中的这么相像,来不及多想,旗尔达一手盾一手棱刺,跟顾凛对上了。
“呼!!!”他躲过迎向面门的寒光熠熠的棱刺,突然,另外一根棱刺贯穿了他的脖颈,搅碎了他连接着头颅和脊背的骨头。
顾凛手腕一震,抽出这另外一根棱刺。
在他们呈尖锥形的棱刺冲锋下,剩下的这三千多士兵,全部躺在了这儿,无一生还。
不管看多少次,副千户和其他人对顾凛还是心生敬佩与冷然。
这样沉重的棱刺,他们一人使一根就算了不得,可顾凛不仅能够使双根棱刺,重量长度都比他们更沉更沉,这车罗国的前锋大将死在他手上也不冤。
顾凛甩去棱刺上的碎肉和血,交叉着插入后背上专门放这两根棱刺的皮套,驱着马道:“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收回所有的弩箭,还能跑的马儿都牵走,他们身上的武器也不能留。”
离州城楼上,林真和蒋靖站在那儿,望着风平浪静的平原。
突然,远处尘烟滚滚,林真和蒋靖把目光投射过去,紧紧地望着。
当他们看到为首之人的银色盔甲,与他身后的两根棱刺,喜悦得不约而同地拍了一巴掌城楼墩子,跑了下去。
“快开城门,知州大人他们回来了。”
看守城门的军士一听,也流露出喜色,连忙招呼几个人把已经加厚数倍的城门打开。
没一会儿,顾凛带着人到了,他望着等在此处的林真蒋靖,还有许多心里揣揣,惶惶不安的民众:“车罗国五千前锋,皆伏诛,这是前锋大将的头颅。”
他骑在马上,举起旗尔达的头颅,军士们,民众,以及官员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
林真眼睛却看着他,快步走过去到他马下。
顾凛突然伸出没有拿着头颅的那只手,抱着他的腰把他抱到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