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片刻的安宁什么时候会被打破,林真在上面待了一小会儿就下去了,恰好遇到提着粪水上来的军士。
军士连忙拿身体挡着,怕他看见这些腌臜的东西,还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林真摆摆手,“庄稼人,谁还没见过这个。”
军士咧着嘴笑了笑,这些粪水提上去是用在箭上的,顾大人跟他们说了,剪头涂抹粪水,被射中的车罗国贼子很容易患病,被人问起后还说是林老板教会他的,以前对付流民军的时候用过,确有效果。
其实每人能比林真明白,这就是利用粪水里的细菌,借由箭头制造的伤口,带入人体内,引发疾病。
这在军士们眼里有些玄乎,但是是真实有用的。
林真与提着粪水的军士擦肩而过,提着篮子回州府衙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这个时候他也没藏着蒸馏设备了,交给停掉生意后闲下来的牛大,让他带着几个人没日没夜地蒸馏酒水,凝练出酒精浓度高的烈酒,用于与大蒜制作出简易的抗生素汁液。
而他则扎进另外一桩事儿里,他把城里炮仗厂的原料都买来了,想试试能否做出炸药。
林真十分小心地把用厚厚棉花,铁皮做的防护衣穿上,摆弄桌子上的东西。
*
京都。
朝廷因为从离州来的那份折子吵了好几天了,一部分官员认为车罗国的十万大军只是外强中干,真正的人数恐怕只有一半,所谓的强攻离州,也只是想从大禹拿些好处。
近几年大禹连年灾害,国库空虚,实在不是大动干戈的好时机,最好采用怀柔政策,先把车罗国那边安抚下来,以图后计,才可让大禹免于兵祸。
另外小部分人则主战,离州是大禹门户,离州一失,车罗国就要兵临京都城下,不得不战。
主和的朝廷官员只一句:“兵从哪里调,粮草军饷从何处来?”
朝廷已经一百来年没有动过大军,心里门清现在军中是个什么态势,粮草军饷严重不足,两三人,三五人共用一把武器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怎么打仗。
有句话说得好,关起门来,是坨屎哪怕再臭,也要捂着,谁要领军去离州硬扛车罗国的数万大军。
力图主战的官员眼看着皇上的心已然偏向主和,袍子一撩跪在地上:“离州于京都,无异于宅之门户,离州有失,则京都置于贼人爪牙之下,实在不可放任于此啊皇上。”
最后一番拉锯下,朝廷决定出兵,然后这出兵的人选又僵住了。
如今朝廷里的武官,多是荫族子弟,光是秦仲自己封出去的,就有七八个,之前这些武官职位只是以示恩宠的赏赐,现在起了战事,要用上这些人的时候,秦仲自己都比放心。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有人提到了卫国公。
卫国公一族的先祖曾与太—祖骑马打天下,功勋卓著,卫国公等后人也严遵祖宗教诲,家中男子皆习武艺。
秦仲能登基为帝,也有当年卫国公力顶,带着手下的军士直入京都,为他开了一条路的缘故。
所以卫国公的女儿才会一入宫就成为高位妃嫔,还生下了十一皇子秦子文。
但自从卫国公的长子坠马而亡,秦子文的母亲,惠妃自缢之后,卫国公一家彻底退出了朝堂。
秦仲坐在龙椅上,看向提起卫国公的那个朝臣,眼中晦暗不明。
立即有人道:“卫国公已是花甲之年,如何能领兵打仗?”
“卫国公还有一次子,曾跑进军营成为四品武官的卫珉,可召回京都。”
“谁不知道卫珉被卫国公逐出家门,沦为低贱商贾,启用他做领军将领,岂不叫人笑话朝堂无人。”
“好了,众位爱卿都言之有理,启用卫珉一事无须再议,就由包漠领军十万,支援离州。”
站在武官行列里,身兼正三品昭毅将军官职的包漠听到自己成为十万大军的领军大将,心头一喜,抱拳道:“是,臣领旨。”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定下十万大军支援离州的策略,兵部的人就往户部跑,要求户部立即准备充足的粮草和军饷。
勉励支撑的户部尚书被催得火气直冒,户部账上哪儿有什么粮食银子,皇上的陵寝已经砸了几十万两银子,各地的赋税入不敷出,要银子粮草,杀了他也没有!
因着粮草军饷的事,兵部跟户部在朝堂上打起了口水仗。
迟迟不能出兵,主和的那些人求之不得,冷眼看着。
秦仲也没有一杆子打死,而是把两边的意见都仔细听了。
同样主和的黎权心中明白,他们这位皇上,还在观察离州的局势,要是车罗国并无进犯京都的意图,只是想以此举多要求一些粮草金银,也是可以的。
届时以一位公主和亲为由,此事便算过去了。
黎权垂着眼睛,不知怎的想到了到离州担任知州的顾凛,有些可惜。
离州城墙下,停下半日的进攻再度开始,这次桑汗不仅和之前一样用梯子,还用上两个成年人环抱那么粗的铁皮包裹的木头树桩,几十个人抬着往城门上撞,同时箭雨压制,让城门楼子上的顾凛副千户等人不能冒头。
“砰——”
“砰——”
“……”
一声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传出,两边的门橼上震下灰尘,在城楼空地上就近给军士处理伤口的林真以及军医大夫们望着被撞的城门,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城门是去年新做的,数尺厚的用油浸泡过的铁木,不仅坚固,而且有一定的防火功效,后边还用水泥做了两个高高的门柱。
顾凛快步从城楼上下来,“除军士外,所有人撤到城中去。”
军医和大夫们立即叫人把不能动弹的军士抬起来,能走的军士自己走,往城中撤去。
林真隔着人群望着顾凛,拎起一只装大蒜水究竟汁液的桶跟着一起往后撤,他不能留在这里给顾凛添麻烦。
城中,百姓们都躲在自己家中,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林真随着受伤的军士们一起到了府衙里。
牛大满头大汗地从蒸馏房里出来:“老板,今天刚蒸馏出来的烈酒全抬出来了。”
“好,几让府里的人一起出来照看着这些军士,顺便把咱们府里存的布匹全拿出来,撕成条状,给军士们包扎伤口。”
今天是车罗国军队重新开始攻城的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林真做炸药差点儿出了事,要不是有身上棉花以及铁皮做的防护衣,他恐怕都已经受了伤了。
为了把心静下来,林真就去城楼那边搭把手,没想到此次的攻势这么猛烈。
林真呼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做炸药的屋子里,穿上防护衣继续做,为了提升炸药的威力,他往炸药里放了碎铁片,弄的时候要更小心些,否则这些东西就往他身上招呼了。
“砰!”府衙里,受伤的军士和处理伤口的军医大夫们猛地听到这声巨响,还以为晴天降雷了,一个个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被林真交代过的牛大连忙跑向林真所在的那间屋子,浓浓烟雾和扎塌了一角的小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林真挥了挥手,取下和防护服一套的帽子后,脸上带着难以自抑的笑。
幸好他控制着量,要是用料大,这回非把自己炸上天不可。
不过这威力也足够了!
更多的原材料林真叫人放在了另外一间屋子里保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下来这两天我会更忙些,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用打扰我,饭菜放在门口我自己会出来取。”
离州州府的城门超乎桑汗想象的坚固,为了冲破城门,搭进去的人马已经有两三千了,下面的人已经有了言语。
他只能先停下攻击,再想其他的办法。
桑汗站在营帐里,望着离州州府的城楼,眼里的嗜血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身旁的人道:“大皇子,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再攻不下离州城……”
“叫人回去催粮草,离州一定要拿下来!”
“是,”身旁的人点头,望着离州的城楼道,“依照这几天离州的武器消耗,他们手中能用的箭矢和其他物资已然不多,只要我们的粮草能够供应上,再围城半个月,离州城必破。”
这点桑汗自然知道,但是他做了两手准备,实在攻不下来,围城是他的退路。
但父汗并非他一个儿子,下边的几个小杂碎蠢蠢欲动,这次他好不容易压着他们领兵出征,一定要打个漂漂亮亮的仗。
他道:“通知鄂应林他们,明天配合这边,同时攻入另一处城门,不计代价。”
身旁的人有些不赞成,这些天他们已经损失了七八千的人,连城楼都没有登上,要是再按照今天的攻势两处夹击,他们的损伤会更大。
但桑汗的脾气不是他能够劝动的,要是能够一举攻破离州城,他们也不亏。
第二天,还在府衙的林真就听到了车罗国的喊杀声,不仅从东城门那边,西城门也传来声音。
府衙离西城门更近,听着仿佛在耳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