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林阿爹,林父在家里一直是个沉默寡言到存在感有些低的老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由林阿爹说了算。
但是只要林父说了话,家里大大小小的都得听。
林真还跪在林阿爹的床前,林阿爹掀开被子穿上鞋,轻手轻脚地站在门后边往外边看。
林真赶紧起身去扶着他,“阿爹……”
他总觉着,现在这情形,有点怪怪的。
林阿爹瞪了他一眼,“年纪小的时候胡闹了一回,这么些年瞧你懂事又能干,还以为彻底收了心了,原来是憋一回大的,我的天爷爷唉,你跟栓子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想叫别人怎么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边说,林阿爹边瞧着院子里,“老头子说话的声音小得很,什么都听不到,栓子那小子在说什么呢。”
林真瞧着林阿爹脸上的急色,心里头一下子安定下来,不管如何,林家人都是向着他的,都希望他过得好。
“阿爹,你别担心栓子那小崽子,瞧着冷冷的不说话,其实道理多得很。”
林阿爹望着他:“你可别说话了,我现在瞧着你就头疼,你阿父也是,揪着个十八岁的说什么,你这个二十九,转眼就三十的好好地在这里站着。”
林真瞧了瞧正跟林父说话的顾凛,再瞧瞧阿爹,合着自己这头老牛啃了嫩草,被嫌弃了呗。
他和林阿爹一起看着院子里的两人,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一会儿后林父走在前头,顾凛走在后边,来到林真还有林阿爹面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了,叫你阿爹看着办吧。”
扒在门上的林阿爹抬头看着林父:“什……什么叫我看着办……”
“这事儿我咋办啊老头子!”
林父摆摆手,转身去堂前坐着了。
突然,晚一会儿来的林大嫂林二嫂,以及被家里人去地里通知,扛着锄头就往家里走的林大哥林二哥,以及林石头回来了:“三弟,栓子,你们回来了!”
唯二知道林真和顾凛那档子事儿的林阿爹赶紧闭了嘴,上床坐着,林真和顾凛互相看了一眼,下一秒,林大哥他们就进来了。
这么几年没见,林大哥和林二哥有了一点点岁月的痕迹,但还处于人生的巅峰期,身强力壮,和林真记忆里没太大的分别。
碍于林真是个哥儿,林大哥和林二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你和栓子的两间房间我们都三五日扫一回,马上就能把东西搬进去休息。”
“谢谢大哥二哥,还有嫂嫂们。”
“一家人不说谢不谢的,石头,去抓一只鸡一只鸭,再去村口的钟大叔家买几斤猪肉。”
“好,”林石头是林柱子成亲的第二年成家的,比少年时候要沉稳得多,几乎每天都在铺子里,皮肤有些白,跟俊气的林二嫂有七成相像,他笑着对林真道,“三姑爹,我和叶子成亲的时候你没在,叶子一直想见见你呢,待会儿您多跟他说几句话,让他过过瘾。”
林真还没跟顾凛去京都的时候就听林二嫂说过他喜欢镇上的一个哥儿,是个小辣椒,点头道:“待会儿一家人坐一块儿,你们要指着人给我认认,我瞧着添了些人丁。”
林阿爹道:“是要给你认认人,柱子媳妇儿成亲第二年就有了个大孙子,现下也怀着呢,石头的夫郎是个能干的,跟着石头开了一家酒楼,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生意很好呢。”
“就是春香杏香槐香他们出嫁了,不然家里可就更热闹了。”
林大嫂和林二嫂不约而同地道:“找人去叫他们来家里做客,真哥儿回来就要越热闹越好。”
一大家人彻底热闹起来了,林真和顾凛被围在里头,问他们在外头这么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遇到困难。
林阿爹看着其乐融融的样子,一大堆人堵在自己的屋子里,道:“都出去聊,拿些瓜子糖果上来,再倒两杯水。”
边说,他边从床上站起来,林大哥林二哥他们连忙伸手去扶他,被他避开了:“没事,我好似好了些,走几步路不碍事。”
林大哥林二哥他们赶紧去堂屋里安放椅子,林大嫂林二嫂和林家的两个孙子辈儿媳则去张罗着林阿爹说的小食。
一大家子转到堂屋里了,最上边坐着林阿爹,林阿爹手边是林真。
林大嫂林二嫂,林柱子的媳妇,林石头的夫郎,坐在两边。
而林父,林大哥林二哥,家里的男丁们则要招待跟着林真顾凛他们一起来的副千户他们,在旁边的屋子。
孙子辈的男丁只有林柱子林石头,以及林大嫂家的铁蛋,林石头最小的弟弟,跟顾凛同龄的林柱子和林石头都不在,顾凛只能和小七八岁的铁蛋两人坐一块儿。
林父望着跟孙子坐一起的顾凛,不自在移开目光。
林大哥林二哥却没感觉到这份怪异。
没一会儿,去买猪肉的林石头回来了,林大哥林二哥也准备起身去宰鸡和宰鸭子。
林父突然道:“栓子,去把鸡鸭宰了。”
林大哥林二哥,以及副千户他们望着林父还有顾凛。
林大哥林二哥连忙道:“阿父,哪有叫刚进门的客人做事情的道理,而且栓子现在都当了官老爷了,碰这些东西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着挺合适的。”
林大哥林二哥觉着今天阿父真是奇怪得很,他们哥两个这么大的人站在这儿,怎么就要叫顾凛去宰鸡宰鸭了?
顾凛站起身,“大叔二叔,鸡舍和鸭舍在何处。”
林大哥林二哥望着他一身长袍,还是个官儿,竟然真要去抓鸡鸭来宰,哑然了一下望着自家阿父的脸色,指着左边厢房:“在厢房后边,你婶婶他们一样喂了几十个,正是肉嫩好吃的时候。”
眼看着顾凛边捞着袖子边往外走,林大哥林二哥赶紧跟上去。
副千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到了林家之后,他从大大小小对顾凛的称呼里知道顾凛和林真的关系没那么简单,那颗看好戏的心更止不住了,嘿,顾大人啊顾大人,你也有今天,被老丈人刁难~
副千户伸着脖子往外看,生怕错过了顾凛宰鸡宰鸭的现场。
林石头和林柱子成亲后虽然还和家里人住一块儿,但是两家各自给他们扩建了两间屋子,现在林家的屋子呈品字型,中间的林家的大人们住的,两边是林石头林柱子。
鸡舍和鸭舍就在后头,林大哥对顾凛道:“栓子,待会儿我们进去抓,把翅膀绑了拿给你,你这一身好袍子,别污了。”
“无碍。”鸡舍鸭舍很快就到了,炎热的天气,味道不怎么好闻,顾凛把前边袍子捞起塞进腰间,弯腰走进去。
林大哥林二哥都没看清他怎么抓的,只见他一手鸡一手鸭地走出来,然后在前院那里利落地把鸡鸭的脖子抹了,等林大哥把烧好的水提出来,烫了一下开始拔毛。
在旁边跟着烫鸡鸭的林大哥林二哥都忍不住点头,自己三弟这孩子没养错,读书厉害,还当了官,回到家里来也不摆官架子,宰鸡宰鸭这种活儿都做得有模有样的。
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娘哥儿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够嫁给这小子。
原本两人还因为顾凛当了官的缘故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这会儿也打开了话匣子,问顾凛离州那片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上回林真让林小幺带回来的特产很不错,好些东西比安远镇这边好。
而林真这边,不仅看到了林石头的夫郎,还看到了林柱子两岁多的孩子。
到了晚间,晚饭分成四桌,嫁出去的春香杏香槐香他们也得了信,带着丈夫赶回来。
“三姑爹。”
“三姑爹这次回来多玩会儿。”
“三姑爹,离州是什么样的?”
“……”
相比于林真这边的热闹,围着顾凛的人少,而且都不怎么敢跟他搭话,反倒是副千户他们几个,抓着酒碗就跟林大哥林二哥他们碰,三两句就哥俩好了。
满满当当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林真他们这边也喝了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林真感觉今天自己有点儿容易醉,又跟林二嫂喝了一杯出来院子里透透气。
他坐在桂花树下,吹着终于凉下来的风,望着满天的星子,抓着伸下来的桂花拨弄着小小的花瓣,想着白天父亲让顾凛去宰鸡宰鸭的场景,莫名地想笑。
突然,一个人站在他身后,弯着腰在他耳边说话:“林叔醉了?”
姿势靠得有些近,他回头两人的脸就要贴在一块儿。
林真闻着他身上的酒气,赶紧把人拉到旁边来,往屋子看了看:“你怎么也出来了?”
“看着你在这里坐着,来瞧瞧。”顾凛罕见地穿了件白色的长袍,腰间洗着缀墨玉的丝绦,俊美无比。
有些醉了的林真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突然色字当头,勾着他的脖颈往下压。
“咳咳——”林阿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急得跟锅上的蚂蚁一样看着林真,瞅瞅左边屋子,瞅瞅右边屋子,压低着声音道,“还不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