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手空拳,狠狠捶打在狼王没瞎的那只眼睛上,几拳下去,狼眼已是血肉模糊,狼王发出声声惨叫,直到另一只眼睛也瞎了,宣瑾瑜这才松手,拼尽最后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剑,一剑刺穿狼王的腹部。
狼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生息渐弱,便彻底断了气。
宣瑾瑜撑着剑从地上爬起来,沿着脚印去寻姜婉卿,狼群已经撤退了,她跌倒在雪地里,裙衫上血迹斑斑,裙摆被饿狼撕咬变得破烂不堪,小腿处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爪痕,她仍然死死地抓住匕首,血沿着刀刃往下滴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绽出妖异刺眼的红。
“狼群已经撤退了。”
姜婉卿点了点头,扔掉匕首,冲着宣瑾瑜笑了起来,“是殿下英勇无畏,战胜了狼王,我们终于得救了。”
宣瑾瑜却一头栽了下去,姜婉卿着急上前扶着他,见他手臂和双腿都受了重伤,定是和狼王缠斗时被咬伤的。
再看向雪地里,一路上都是血迹,便知他是拖着伤重的腿来寻她,终于因为伤得实在太重体力耗尽,再也支撑不住。
姜婉卿不敢再耽搁下去,狼王虽死,但它在死前召唤了同伴,狼群只是暂时撤退,很快会选出新的狼王来接替它,引来更多的狼来围攻他们。
她试着去唤醒宣瑾瑜,但他伤得太重了,双腿也被狼咬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姜腕卿只得背着他,往前走,走出树林,想着再撑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待天亮了,大雪停了,那些狼群便会有所忌惮,走出深山,若不定能碰到宣瑾瑜的援兵。
她背着宣瑾瑜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行,山中积雪深厚,每一步都深深地陷了进去,雪水进到靴筒里,双脚被冻得麻木,刺痛难忍。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痛楚,脚底冰冷刺骨,可身上却热出了汗,时冷时热,成年男子的重量,压得她脊背弯曲,躬着身子,浑身酸痛,骨头都快要断掉。
“宣瑾瑜,你可要坚持住,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累得快要虚脱,却还是咬牙强撑着,双腿疼得快要断掉,脚已经没了知觉,只是木木的疼。
她却不敢停下,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她也会倒下,她和宣瑾瑜就会被大雪掩埋,再也走不出去。
朔风凛冽,风雪肆虐,雪地里那一串串深深的脚印,很快被大雪覆盖掩埋,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疼,喉咙灼热刺痛,连呼吸都难受,双睫之上的水汽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宣瑾瑜,快醒醒,想想那些要杀你的人,你若死了,他们便能如愿了。”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她试着去唤醒宣瑾瑜,身后之人却没了动静。
天亮了,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每走一步,身上剧痛难忍,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
她背着宣瑾瑜艰难地爬上一处山坡,接着便是一处陡坡,山坡太过陡峭,她脚下一滑,背着宣瑾瑜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然而这一跤跌下陡坡,她再也站不起来了。她将倒在地上的宣瑾瑜扶坐了起来,在他的袖中摸出了一支响箭,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深山,宣瑾瑜的那些属下应该会很快发现他们。
她放了那支响箭,然后紧紧地抱着宣瑾瑜,心想以两个人的体温,应该能抵御一阵寒冷,让他们不至于在雪地里冻死。
然后等待宣瑾瑜的手下找到他们。
朦胧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着她,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被人抱在了怀里,那怀抱实在太温暖了,她往那人的怀里蹭了蹭,嘴里喃喃道:“宣瑾瑜,你一定要活着。”
太子营帐中,郝昭正在替宣瑾瑜上药包扎后,宣瑾瑜伤重,差点命丧凤凰山,他觉得愧疚自责,跪在宣瑾瑜的面前请罪,“都怪属下一时失察大意,竟糟了暗算,是属下来迟,害殿下受了如此重的伤。”
“起来吧。”宣瑾瑜的腿被狼王咬伤,可他却不愿在床上躺着,他知晓是姜婉卿将他背出深山,他们这才有了一线生机,能够死里逃生。
苏醒后他去了隔壁营帐,见姜婉卿还昏睡着,她双脚冻伤严重,又红又肿,上药后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郎中说她的双脚冻伤,又泡在雪水中,生了冻疮,这几日会又痒又疼,若是再晚些医治,只怕这双脚也保不住了,幸好没冻伤骨头,除身上的一些抓伤外,只有大腿内侧的那道伤最严重。
好在没有性命危险。
暗卫是接到信号才找发现他们的,姜婉卿能将他从深山带出来,又想办法救了他,助他们脱困,这位齐国公主可真不简单。
能忍受刺骨的寒冷,背着他在深山中走了一整夜,毅力非常人能比。这真的是那个被娇养着长大,金尊玉贵的齐国公主吗?
但倘若她并未失忆,在他深受重伤昏迷不醒之时,她大可杀了他,或是丢下他逃走。
他在昏迷之时,好像听到姜婉卿在他耳畔说的话,“你是我看上的夫君,我不会轻易让你死了。”
难道她真的忘了,齐国的灭国之仇?
宣瑾瑜轻咳了一声,郝昭赶紧将汤药递到宣瑾瑜的面前,“殿下受了重伤,又护着公主在雪地里冻了许久,伤重未愈又染上了风寒,殿下快将这药喝了。”
当郝昭脱困返回营地,发现有人偷袭,却没发现太子的行踪,便猜想太子已经撤离,他一路按照太子留下的线索进山寻人,最后按响箭的位置找到太子,但当他见到太子怀里紧紧抱着那位齐国公主,别提有多震惊了。
太子不近女色,甚至极厌恶女子的靠近接近,他又怎会同齐国公主那般亲近。
姜婉卿是皇上指定的女人,将来是要纳入后宫的,日后会是太子庶母。
他觉得自己该说什么来提醒太子,郝昭觑着宣瑾瑜的脸色开口,“公主此番救了殿下,若是殿下对公主有意,公主也是可怜人,留在殿下身边总好过进宫成为……”
“你逾越了。”
郝昭见太子动怒,赶紧低头请罪,“是属下多言。还请殿下恕罪。”
宣瑾瑜抬手示意他起身,“可打听到那暗卫身份?”
那日郝昭被人拽入湖底,灌了几口冰冷的湖水,险些被淹死,频死之际,他用力地踹开抓住他的双腿,将他拖进水底的那个人,他浮出水面喘息了片刻,这才有力气拔刀,后来,他同那名暗卫缠斗了一夜,双方都受了伤,但那名暗卫若非先前受了伤,又从高处坠落,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不过郝昭和那暗卫交手之后,便可以断定了那暗卫的身份,“应该是常春堂排名第一的暗卫,林潇,是齐太子身边的人。”
“属下无能,属下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竟让他逃脱了。”
汤药很苦,宣瑾瑜闻到那股浓郁的苦味,直皱眉头,将药碗放下。“没想到还有比你武艺更高强的暗卫。”
刘炎已死,他身边正缺人手,尤其是像林潇这样一等一的高手。
见宣瑾瑜对林潇有了兴致,郝昭也觉得十分遗憾,“只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殿下所用。”
林潇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从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
此人行踪不定,听说齐太子当年对他有恩,这才愿意跟着齐太子远赴齐国,如今齐太子已死,他已经认了姜婉卿为主,不昔跃下山崖,以性命相救,这样忠心之人,又怎会为他人所用。
那日他和林潇打斗,各自都受了伤,最后给了对方最致命的一击,再次跌进湖里,他被水流冲到了下游,便陷入了昏迷,待他再次醒来,再也不见了林潇的身影,他沿着河流一直寻找,却并未发现他的踪迹,便只能回营。
“罢了,只要姜婉卿在,他一定会再出现,既然他不能为孤所用,孤便只能杀了他。”林潇武艺高强,这样的人在他身边神出鬼没,终究是个祸患,他会再设计将其诛杀。
“你好不容易遇见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难免生出了胜负欲,但下不为例,出去领罚吧。”
太子一向驭下甚严,并不会因为郝昭是他的心腹便手下留情,郝昭自知坏了太子的计划,差点酿成大祸,却心中感激,拱手道谢,“谢殿下。”
他下去领了十军棍,担心行刑的是自己的手下,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特地嘱咐要重重责打,一刻钟后,拖着一身伤进了太子营帐。
宣瑾瑜又问道:“可抓到了活口?”
郝昭遗憾地道:“都是死士,见逃不了,全都服了毒。但除了那位,谁能有这样的大手笔能动用数百名死士组织暗杀。”
宣瑾瑜冷哼了一声,“孤的这个三弟一向滑不留手,做事从不留痕迹,即便抓到了活口,只怕什么也问不出来,罢了,翻过这座凤凰山,待进入幽州的地界,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动手。”
郝昭道:“这一次多亏了卫将军派人前来支援,助殿下躲过一劫,不然殿下辛苦训练多年的亲卫,只怕要死伤殆尽。”
“舅父肯帮孤,只是因为孤是太子。孤对他还有用。”
卫无恙虽是一代名将,杀伐决断,却未免太过血腥残暴,他曾在卫家住过一段时日,卫家的几个表兄和舅父一样的性子,不把人当人看,手段极其残忍,仗着父亲是大将军,常与人交恶,还动手打死了家仆。
在卫家,最不看重亲情,只重利益。
他曾因为这件事找过母后,可母后却说,卫家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谁敢置喙,他只需保住储君之位,当上皇帝,卫家的地位便无可动摇。
郝昭叹了口气,“宸王曾和殿下的关系最好,可因为娘娘,与殿下结下仇怨。”
提起卫皇后,宣瑾瑜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不可妄议母后。”
但郝昭知道只要提到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才会露出这般矛盾又痛苦的神情。
宣瑾瑜转动手里的玉扳指,陷入沉思,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在山洞中,他曾试探过姜婉卿,在她面前提起过卫无恙,可那时姜婉卿却毫无反应,只是她腿上的伤得蹊跷,
“孤记得她腿伤在半月前,不应如此严重才是。”他回想姜婉卿引开狼群,被狼群围攻的情景,她的裙摆破烂不堪,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那时他以为是她脚踝处的抓伤,直到他见到她大腿内侧的伤,才知那些血迹,其实伤在腿上。
“孤记得与狼王缠斗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她被狼群围攻到底又是如何脱身的?”
她不会武艺,即便有一腔孤勇,也无法顺利在狼群中突围,除非有人暗中助她脱身。
“殿下是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公主?”难道除了齐太子留下的那些暗卫,还有人在暗中护着公主。
宣瑾瑜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一直被暗中刺杀,时刻保持警惕,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在山洞中除了他和姜婉卿并没有其他人。
“派人盯着她!”
郝昭拱手道:“属下领命。”
刺客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因宣瑾瑜和姜婉卿都受了伤,宣瑾瑜急着回京,打算带伤赶路。
今日风雪稍歇,宣瑾瑜打算再次进山,早日回京复命,以免途中生出变故,再耽误行程。
而自从那日郝昭与林潇冰湖一战,林潇再也没有现身,但今日一早,守夜的玉簌前来禀告,姜婉卿病倒了,半夜发了高热,性命垂危。
宣瑾瑜进帐一看,只见她脸颊烧得绯红,嘴唇干裂,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看上去病得极重。
宣瑾瑜才碰到她的手臂,发现她身上烫得惊人,他唤了几声,姜婉卿也没应答,神思涣散,甚至嘴里不知说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清。
她病得气息奄奄,快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