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清园的赏赐一到,玉簌便开始忙碌起来,她先是铺好了床,挂上新制的香袋,桌上琉璃瓶插着刚采摘的红梅,枝上的雪都未化开,又在香炉中添了冷梅香。
姜婉卿刚沐浴出来,莹白的脸颊被热气熏出薄薄的红晕,更觉明媚娇艳,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美得像是刚从枝头采摘的新鲜花朵。
玉簌在心底暗叹一声可惜,见美人出浴,她怔了一瞬,赶紧拿着干手巾上前,替她擦干头发,“奴婢替公主上妆吧,方才陈公公亲自过来一趟,说是陛下下朝之后,便会来倚清园。”
“嗯。”姜婉卿看向镜中的自己,明眸朱唇,面若桃花,那张清纯白皙的面容,纯洁得像是山间的雪,只有笑时,稍显媚态。
她轻握着玉簌的手,“玉簌姐姐,帮我做件事吧。”
姜婉卿褪去外衫,身上只穿一件绣着雪白梨花的丝绸小衣。
“我曾见过玉簌姐姐的刺绣,姐姐绣的花鸟虫鱼就像真的那般,灵气生动,栩栩如生。”
“公主谬赞了。奴婢进宫前便是绣娘,调去凤仪宫之前一直在尚衣局当差。”玉簌被夸得红了脸。
姜婉卿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要你在这里替我刺一朵红莲。”
她肌肤雪白,无半点瑕疵,连颗痣也无,像是未经雕琢的天然美玉,美好而纯洁。
“公主这是……”
姜婉卿看出玉簌心中不忍,笑着宽慰她,“你也知道,要想在宫里长盛不衰,便要依仗这些争宠的手段。我做这些,只想日后在宫里能过得好些。”
她抓住玉簌的手,“玉簌姐姐帮我。”
“在宫里,从不缺美人,想要魏帝长久地记住我,凭借美貌可不够。”
这点玉簌很赞同,卫皇后和静贵妃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卫皇后和魏帝是三十年的夫妻,也曾鹣鲽情深,夫妻恩爱,卫皇后入宫三年便诞下嫡子,帝后也曾是后宫中人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可却终成怨偶,如今相看生厌,连陌生人都不如。
就连最得宠的静贵妃,可自从入冬以来,一直缠绵病榻,皇帝也没去看过几次。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凉薄、冷漠,更是无情。
在这一块白璧无暇的肌肤上刺上莲花图样,玉簌犹豫再三,也下不去手,胸口的肌肤最娇嫩,针刺下去,那该多疼啊!
“玉簌姐姐,我知你担心我,可我不怕疼,我总要有本事能留住皇上,才能在深宫里活下去。姐姐帮我。”
任谁见到那双潋滟明眸,也不忍拒绝。
姜婉卿的亡国公主入宫本就尴尬,无父母家族在朝中为她撑腰,总得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在后宫中,一夜承宠后,被遗忘的女人不计其数,玉簌轻叹了口气,拿稳了手里的针。
整整耗费半个时辰,玉簌才终于将红莲刺在姜婉卿的胸口,许是太过专注,心里过度紧张的缘故,她累出了身汗。
“好了。”
针尖沾染朱砂,再将朱砂刺入肌肤里,这朵灼灼怒放的红莲,花瓣层层铺开,在雪白的肌肤上,红得妖艳,美得魅惑。
针刺过的地方还是疼的,但比起皇族被屠,齐国百姓惨死在卫氏铁骑之下的痛苦,这点痛又算什么呢?
她换上月白的儒裙,外罩一层烟粉色薄纱,湖蓝色的披帛缠绕在手臂间。
绸纱系于胸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隐约可见那朵妖艳如火的莲瓣。
当真是勾人心魂,诱人采撷。
她坐在镜前,轻扫峨眉,淡扫胭脂,最后用沾了朱砂的笔,在眼尾轻勾一抹红。
待她上好妆容,转过身来。
外层薄透纱裙隐约可见雪白玉肌,酥/胸半露,隐约露出胸口带着异香的红莲。精致的妆容,拉长上扬的红色眼尾,改变了原本清纯的面容,一颦一笑间皆成媚态。
真真是媚骨天成。
玉簌看得痴了,心想倘若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只需她一个眼神,她若要天上的星辰,也会为她摘去。
皇帝若是见了姜婉卿,君王从此不早朝。
入冬之后,静贵妃好几次病得凶险,无数珍稀药材流水般地送进了承恩宫,太医院的太医更是成了承恩宫里的常客。
皇帝却一次都没再踏入承恩宫,最高兴当属卫皇后,可皇帝也不去凤仪宫,甚至也很少去其他的嫔妃处。
已经十多天没踏足后宫的皇帝终于要临幸齐国第一美人了。
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嫔妃们不曾见过这位齐国公主的美貌,进宫当天,有人曾见过齐国公主戴着面纱,那双眼睛已是极美。
便越发对那面纱之下的绝美容颜生了好奇心。
但更令人震惊的便是那一桩齐国公主夜宿太子营帐的传闻。
倘若传闻是真,一女侍二夫,还是大魏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他们还是父子,这绝对是一桩震惊天下的皇家丑闻。
听说朝堂之上已经有了不少反对之声,要魏帝除去这位齐国来的祸水。
可传闻也只是传闻,除了魏帝,谁也不知道消息是真还是假。
传言越发为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齐国公主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宣祁玉从苏落手里接过药碗,亲自喂静贵妃喝下汤药。
静贵妃连日被病痛折磨,身体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透着疲惫,“你这孩子,又何必日日往我这承恩宫跑,我的病自己心里有数,这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宣祁玉笑着打断了静贵妃的话,“不许母妃提“死”字,母妃只需按时服药,好好休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静贵妃看着宣祁玉,满眼温柔慈爱。“母妃这一生能遇见你父皇,已是此生无憾,有了你,只觉得是上天的恩赐,我只盼着你能一生平安顺遂,能过得幸福。”
“儿臣明白。”
但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被病痛折磨,形销骨立,母妃才三十三岁,却只有两年可活,他又怎能容忍当年毒害母妃的仇人。
“母妃为何不愿见父皇,宫里的人都以为父皇薄情,嫌弃母妃。”
静贵妃躺靠在床上,笑看着宣祁玉,“女子总是希望能让心上人看见最美的自己,我可不希望你父皇见到我如今这副憔悴模样。只愿他记得我曾最美的样子,能记得我们过去那些美好日子。”
“可母后每日都在思念父皇,不是吗?”
静贵妃性子恬淡,喜欢养花,这个时节,花草难过寒冬,魏帝赏赐珍贵花木她都亲自照料,细心养护,皇帝赏赐的绿梅,她病得再严重也要去梅林看过,才能放心。
“等我儿有了心上人,有了钟情的女子便能明白了。”
可宣祁玉明白这世上没有比母妃更美丽、温柔又善良的女子,可母妃一辈子痴痴地爱着一个人,为了所爱之人付出了一切,委屈求全,苦苦等待,和一堆女人分享夫君,从不敢表露半分内心的真实感受。
这样的女人何其不幸,尽管她和父皇恩爱,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可短暂的甜蜜却远比不上内心的凄苦。
他一定不会喜欢像母妃这样的女子。
静贵妃抓着他的手,“你是真的想要那个位置,还是只想为我报仇?”
宣祁玉将静贵妃的手放进被褥中,替她掖好锦被,“母妃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静贵妃知他最是孝顺,性子温润,看上去很好相处,可骨子里最是倔强,知道劝说无用,长叹了口气,“母妃倒希望你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服药之后,静贵妃觉得深思困倦,便睡下了。
等静贵妃睡着了,宣祁玉才出了承恩宫,问长安道:“东宫可有动静了?”
宣瑾瑜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那日在宫门外的一番试探,便知宣瑾瑜不可能在得知父皇要临幸姜婉卿,却无动于衷。
“一刻钟前,太子匆匆赶去了倚清园。”
“呵,”宣祁玉笑了,“本王的这个太子皇兄,果然没让人失望,那咱们也看热闹去。”
玉簌曾在凤仪宫伺候过皇后,魏帝也曾留宿凤仪宫,她也曾远远地迎接过圣驾,但也没像今日这般紧张过,她为姜婉卿今夜的侍寝感到担心。
她进进出出张望过好几回,终于等到皇帝下朝,但她手里的帕子也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公主,陛下终于要来了。”
“嗯。”姜婉卿却突然起身,“玉簌姐姐,给我倒杯酒吧。”
想是姜婉卿觉得紧张,要借酒壮胆,玉簌为她倒了一杯不醉人的果酒,姜婉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让陛下来温泉别院吧。”
往常嫔妃侍寝,都是早早地候在门外,以示对帝王的尊敬,不敢有任何轻忽怠慢。但让皇帝主动来寻人的,姜婉卿怕是后宫第一人。
见姜婉卿势在必得的样子,玉簌点了点头。
玉璧推门出去了。
一阵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姜婉卿打了个寒颤,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用力地在婉间划了一道,手腕内侧很快出现了一道伤痕,鲜血从伤口渗出,她却像是得到了解脱,笑看着镜中那个被妆容掩盖的陌生的自己。
妆容精致,也极美,但却不是她原本的容貌。
打算划第二刀时,却被人一把抓住刀刃,“公主不应伤害自己。”
姜婉卿望着那银色面具之下漆黑眼眸,苦笑:“你放心,我不会死,大仇未报,我也没有资格去死。我只想用疼痛来提醒自己,面对仇人时,只有忍耐。”
她慢条斯理地用纱布缠住手腕,又用粉盖住脖颈上的勒痕,用力地抓紧林潇的手,“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现。答应我,好吗?”
林潇抿紧了唇,他明白姜婉卿的痛苦,他想要说些什么劝说姜婉卿,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道了声“好”,而后一跃至房梁之上,藏于暗处。
听到脚步声,姜婉卿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最美的笑,再起身去往温泉别院。
她在水池边站了一会,池中水雾缭绕,有些熏眼,她褪去衣裙,走进温热的池水中。
花瓣飘浮在水面上,美人轻轻拨弄着池水,溅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正在这时,魏帝推门而入,拨开屋子里飞舞的纱帐,便见到了眼前这一幕,美人轻抬玉臂,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水花,她正位于温泉池的中央,背对着他。
像是在水中嬉戏的精灵,露出半截白若璧玉的背。
水珠从那截宛若玉藕般的手臂滚进温泉池中,肤白若雪,肤若凝脂。
听到脚步声,姜婉卿缓缓转身,冲魏帝笑了笑,而后游至池边,轻启檀口,“请陛下恕妾大胆。”
便是阅美人无数的魏帝,也惊讶姜婉卿的美貌,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便是画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细而长的脖颈裸露在外,仰视着他,
他的目光从脖颈深处,被胸口处的若隐若现的红色莲瓣所吸引,雪白的肌肤上,红莲妖艳地绽放着。
水没过胸口,那暗藏于水底的美好,更为勾人。
魏帝细细打量了片刻,而后俯身,捏住她的下颌,“你的确胆大。”
“不过朕喜欢。”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门外,听到笑声的宣瑾瑜愣在原地,心像是被针尖猛地扎刺着,他脸色苍白,像是被雷劈过,浑身发麻。
他正要闯进去,却被魏帝随行的侍卫拦住,“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
宣瑾瑜情急之下,高声道:“儿臣有要事面见父皇。”
“哟,太子皇兄这是做什么?今夜父皇传齐国公主侍寝,太子皇兄出现在这里怕是不合适规矩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真的觊觎父皇的女人。皇兄所为便是坐实了齐国公主夜宿太子营帐的事是真的。”宣祈玉嘴角勾着笑,凤眼微挑,从风雪中缓缓走来。
“你闭嘴!”宣瑾瑜接下来的话令宣祁玉也震惊不已。
“儿臣欲求娶姜婉卿为妃。”
宣祁玉抱臂倚靠在梅枝上,等着看好戏,却听了宣瑾瑜的话,一个没站稳,差点滑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宣瑾瑜又说了一遍,“儿臣欲求娶姜婉卿为妃。”
疯了,真是疯了!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竟然让一向沉稳自持太子,冷漠高傲的皇兄为了她,竟敢公然违抗父皇。
他突然很好奇,想看看那女人是不是什么勾人魂魄的妖精转世。
作者有话要说:激动人心的修罗场预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