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宇这一晚睡得很好。
他住在镇上一座用石头建成的老式建筑里,小镇不大,一千多户人家的样子。从窗户往外看,行人稀少。
这是一个静谧的早晨。
梳洗完毕,曾宇换上一身牛仔服,对着镜子看了看,似乎还缺一顶草帽。来到这里,自然要去酒庄看看,学习红酒的酿造。他在这个行当做得越久,越发感受到这个行业的深刻。就拿索菲酒庄来说吧,虽然是江家的产业,但经理人和技术工人,都是本地人。离开了他们,酿酒就是一句笑话。
曾宇去敲对面的门。
过了一会儿,门没开,倒是他身后木制的楼道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曾宇转身看过去,一身运动服的范葭回来了。她看见曾宇便道:“你干啥?一大早穿成这样。”
曾宇看了看自己:“我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范葭无语地摇头:“拜托,你来这里是参观学习的,酿酒是一门艺术,这家酒庄有几百年的文化底蕴,你去的时候穿正式一点嘛。再说了,这个点还早呢,你以为这里是国内啊,起这么早你急着吃早餐吗?”
“呃,我习惯了。怎么,法国人不吃早餐?”曾宇感觉很奇怪。
“吃啊,不过不会这么早。而且这里不是巴黎,生活节奏没那么快。”
“问题是,我现在肚子饿了,总得找点吃的吧?”曾宇很不爽。租房子住就是这点不好。有钱你都没地方吃去,还不如
住酒店呢。
“真的饿了,就再忍一下,我们换了衣服一起去找吃的。”范葭说着转身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张飞鸿才开门。曾宇没理睬范葭,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曾宇回房间也没换衣服,他捧着手机上网。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范葭已经收拾好了。
范葭进门看到曾宇的打扮很无语:“你怎么没换衣服?”
“这身挺好的。”曾宇没打算换衣服。
范葭伸手捂脸:“我说老板啊,你是以江宇公司总裁的身份出现的,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一个好形象。你说你在国内的时候,平时工作时穿啥,现在就穿啥呗,显得郑重一点嘛。”
说话间,范葭冲进房间,打开了曾宇的衣柜:“你明明带了衬衣和西装,穿上吧。阿玛尼的西装不错,还有伯尔鲁帝的鞋子和没拆封的袜子,你的品位不错嘛。”
曾宇无语地看着这个女人:“阿玛尼还是差点意思,要不先去趟英国,去萨维尔街订制一套手工西服?再飞意大利,找家老店定制一双手工皮鞋?”
“你就是矫情,其实你很清楚,这个社会多数情况下就是以貌取人。你穿得好一点,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对了,你还缺一块手表。”范葭还来劲了。
曾宇苦恼地摇头,指着箱子:“最下面有个盒子,里面是朋友送的劳力士。”
“谁这么大方,居然送劳力士。我看看!”范葭翻出箱子,打开后真
的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真的有一块劳力士。她恼火地瞪着曾宇,“你什么都有,为啥不穿戴起来?这块劳力士不便宜,怎么也得几十万呢。”
这块表是王成夫去年送给曾宇的生日礼物,曾宇一直希望手上戴着的是江楠送的手表,所以平时没戴,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才会戴。这次出来,他想着也许会出席一些场合,就带上了。
范葭一点都不客气,拿起手表给曾宇戴上了:“要我出去吗?”
曾宇斜着眼睛:“你说呢?”
范葭转身道:“还是那家餐厅,等下去吃早饭。”
两个女人都换了衣服。范葭走的性感路线,穿了紧身的黑色短裙,张飞鸿则穿了一条黄底素白小花的连衣短裙。
曾宇被逼无奈地换了一身行头,其实他觉得大可不必。他不是不喜欢西装革履,而是穿成这样,很多事情做起来就不方便了。
曾宇心里这么想着,看了看对门,敲了几下,没动静。他猜那两个人应该是下去了,他赶紧下楼。下楼一看,范葭正在跟房东老太太说话,房东已经不年轻了,但是穿戴依旧花哨得很。她看着曾宇,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说了一句:“你好,欢迎来到小镇。”
曾宇不懂法语,只能微笑着点头。他来之前做了功课,如果跟法国人说英语,尤其是在这种小镇上,会被人看不起的。
“你好,夫人!”曾宇说的是汉语,范葭翻译了一下。老太太很开心,做了个手势,告辞走了。
曾宇上前问范葭:“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告诉她,你是新来的房客,住的时间不会太长。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把整个二楼都租下来了,作为办公室。”
曾宇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道了,走吧。”
三人一路往前,走在古老的法国小镇上,窄窄的街道是石板铺成的。
走了一段才走上水泥路,范葭笑着介绍:“这个小镇的历史很长了,当地人说有六七百年的历史。”
曾宇道:“我认为你应该把房子租在新区,房租会便宜很多。”
范葭瞪眼:“嫌我花钱了?”
曾宇摊手:“就事论事,这街道车都开不进来。”
范葭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要来,我特意租的老街区,就是让你感受一下异域风情。”
曾宇看看路边的餐厅和门口的车,点点头:“也还行吧,走出来不到五分钟,可以接受。”
张飞鸿端着相机一直在拍照,突然回头道:“你们两位凑近一点拍一张。”
不等曾宇反应过来,范葭已经靠了过来,飞快地在曾宇脸上亲了一下,张飞鸿抓拍到了这一刻。曾宇正无语地看着范葭时,张飞鸿走过来了,把相机递给范葭:“帮忙拍一张。”
等到范葭举起相机时,张飞鸿突然亲了曾宇的另一侧脸颊。
范葭举起相机:“拍进来了。”
张飞鸿走过去:“我看看!”
曾宇还愣在原地,
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无语地看着两个女人在讨论照片。
“该吃饭了,等下还要去酒庄。”曾宇招呼着两个女人。
餐厅老板娘在吧台后面,看见曾宇进来,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她抬手指了指曾宇的脸颊,曾宇没听懂,但是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赶紧找餐巾纸,老板娘及时地递过来了一面镜子。曾宇对着镜子一看,果然,一边一个口红印。
好在这是在法国,要是在国内,被人看见自己顶着两个口红印出门,那得多丢脸。
“别擦了,这一次你可以擦掉,下一次看你怎么擦。”范葭笑着在身后说。
曾宇回头无奈地看着她:“美女,给我点时间和空间吧?”
“不好!就是要逼着你。”范葭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是“你的性格一直这样,我不主动一点,就更没有机会了”。范葭是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
早餐让曾宇非常意外,因为老板娘送来的是开水,而不是吃的。
就在曾宇纳闷的时候,范葭从吧台拿来了三包泡面。
“我来法国,你就请我吃这个?”曾宇无语了。
范葭却笑道:“你就知足吧,在法国想吃顿泡面可不容易。”
“好吧,你赢了,就泡面吧。”曾宇赶紧坐了下来,他实在是饿了。
一碗泡面吃完,曾宇没吃饱,范葭转身拿来一篮子面包:“撕碎了,放在面汤里,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我发明的吃法。”
“你这么糟蹋法国的面包,不怕成为法国厨师的公敌吗?”
休息了一阵子,三人重新上了车。
“我一直想买一辆兰博基尼超跑,可惜我一直没存够钱。”开车的范葭一脸惆怅。
副驾驶位置上的曾宇看着窗外:“为什么不是法拉利?”
“你喜欢法拉利?”范葭扭头看过来。
曾宇还是盯着窗外:“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法拉利的历史要更为悠久一些。兰博基尼则是做拖拉机出身的。”
“你看问题的视角还真特别,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是外行在不懂装懂?”范葭撇撇嘴。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外行。但是我恰好知道,兰博基尼的创世人,最初就是个做拖拉机的。因为他自己是个跑车爱好者,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费鲁吉欧·兰博基尼先生驾驶一辆250GT跑车参加比赛,因为离合器出了问题,误伤了观众。他很内疚,把这件事告诉了恩佐·法拉利先生。结果恩佐·法拉利先生表示,赛车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驾驶技术,并且表示,兰博基尼先生只配开拖拉机。”曾宇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个趣闻。
后排的张飞鸿听得来劲了,她收起相机,探头道:“你的意思是,兰博基尼先生因为这件事,才进入了跑车领域?”
曾宇点点头:“差不多吧。”
“有钱人的世界,无法理解。”范葭感慨了一句。
曾宇点点头
:“是啊,有钱任性,加上对赛车的热爱,催生了一款超级跑车。”
“你喜欢跑车吗?”张飞鸿问。
曾宇摇了摇头:“不喜欢,太招眼球了。”
“你这是低调,不等于你不喜欢跑车。”张飞鸿觉得曾宇的回答不老实。
曾宇却摇了摇头:“我们生活在城市里,车速你提得起来吗?开跑车是很有面子,但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我是个实用主义者,不喜欢浪费的行为。如果我年轻五到八岁,我会喜欢跑车,可惜我那会没钱。现在的我,还是更喜欢宾利或者迈巴赫。”
“难怪你会买一辆迈巴赫!”范葭恍然大悟。
曾宇淡淡地道:“那是公司的车,坐那车出门谈生意,比较有说服力。”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庄园,曾宇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道路两边都是葡萄园,一望无垠。笔直的道路穿过这一片葡萄园,庄园如同生长在葡萄园中。
“这就是索菲酒庄吗?这么一大片葡萄园。”曾宇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
范葭却不给他面子:“少见多怪,这个葡萄园不算大的。国内的张裕葡萄园比这还大呢。”曾宇没反驳,而是看向了张飞鸿。
张飞鸿点点头:“这个葡萄园,确实不算大。”
曾宇笑了笑:“我以前一直窝在城市里卖酒,没机会出来看看葡萄酒的生产。这次出来,就是来开眼界的。”
“法国基本上以平原为主,农业比较发达。尤其是
葡萄酒,很有代表性。不过他们的好东西未必就比国内多,只是他们会宣传罢了。”张飞鸿如此评价道。
车停在酒庄大门口,门卫出来看了一眼,打开了门,说了一句话。
曾宇没听懂,看向范葭。张飞鸿主动翻译:“他说,过一个礼拜是索菲酒庄的三百年庆典。从明天开始,酒庄就不接待游客和访客了,要专心准备庆典事宜,老板也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来观礼。”
曾宇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么会如此之巧?
大门后面是一片绿地,车不能开进去,只能在边上的车位停好,然后下车换乘一辆电瓶车。
开车的是个法国老头,向曾宇表示了欢迎之后,就一直在讲话。曾宇听不懂,全靠范葭翻译。
由正门进去,大堂被布置成了一个展馆,陈列了一些被认为是有历史文化积淀的老物件,还有一些老照片。
范葭化身解说员,给曾宇讲解这些展品,一张老照片,一个徽章,一个陈旧的橡木酒桶,都在讲述着这个酒庄的历史。
最后展示着一张签约的照片,昭示着这家历史悠久的酒庄就此易手。酒庄的新主人是中国人。
站在这张照片面前,范葭忍不住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从这张照片开始,酒庄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对比之前的老照片,你能想象到中国人会来法国收购酒庄吗?”
张飞鸿不禁感慨道:“我小的时候,父母一个
月的工资也才一两千呢。国内发展得太快了!”
“走吧,我们去酒窖看看。”范葭在前方领路,三人往里走。
“范,欢迎光临。”一位法国帅哥出现在下一个门口,接下了解说工作。
站在酒窖的门口,法国帅哥回头笑道:“站在这个地方,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门,也能嗅到浓郁的酒香。葡萄酒装在橡木桶内,岁月会催化出美酒。”
开门,一行人进入酒窖,穿行在橡木桶的世界中,沉浸在酒香的包围里。这个历史悠久的酒窖常年保持一个温度,哪怕是一块石头,都染上了浓重的葡萄酒的气息。
曾宇缓步而行,看着高高架起的橡木酒桶,内心感慨万千。
范葭表示,如果不是索菲酒庄的代理商,根本就进不来这个地方。
走出酒窖,今天的最后一个安排,是品尝一杯美酒。
法国帅哥弗朗索瓦打开了一瓶酒,给曾宇倒了一杯,笑道:“这是一九九零年的索菲,在酒庄的藏酒之中,算是比较稀有的。”
曾宇接过酒杯,没有立刻喝,他很专业地观察了一番,轻轻地嗅一口,放下了杯子道:“看来还需要醒一下。”
弗朗索瓦笑道:“索菲酒庄给附近带来了三百多个就业机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人收购了酒庄,并不是坏事。但是从一个生长于此的法国人的角度看,不免会心有悲伤。”
曾宇听了淡淡地道:“如果收购酒庄的是个白人,
你大概就不会悲伤了。”
弗朗索瓦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坦率地说,你说得有道理。”
曾宇点点头:“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愿意去了解中国的历史,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什么呢?”弗朗索瓦好奇地反问,似乎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曾宇看了一眼法国帅哥:“欧洲从近代才开始崛起,而在这之前,中国一直是处于世界前列的国家。我建议你去了解一下中国历史上汉朝和唐朝时期的欧洲,那样你就会知道答案了。横跨欧亚大陆、几度逼近维也纳的土耳其帝国你知道吗?他们的祖先就是被唐朝时期的中国军队打跑的。一带一路,这个你总知道吧?这个路,就是丝绸之路。”
法国帅哥听完翻译后,并没有生气,而是很惊讶地表示:“你们中国人,每个都这么熟悉历史吗?对欧洲的历史也这么了解。”
“这也不至于,看个人吧。不过我们的义务教育教材里,是有历史这门课的,课本里包含了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中华文明能够绵延几千年而薪火不断,很大的程度上就在于我们对历史的重视。从历史中总结经验教训,这是中国人最擅长的事情。”
“好吧,看来我真的要去中国看一看现在的中国是个什么样子。感觉你们一夜之间都变得很有钱。索菲酒庄就是例子。”弗朗索瓦的表情很无奈。
“法国不是没有富豪,
而是很多人被高税收吓跑了。再者,你只看见了有钱的中国人,却没看见更多的中国人并不富裕,也没有看见中国人的勤奋。”
“啊哈,中国人的勤奋吗?这个我看见了,比如范,她就非常勤奋。每天工作至少八个小时,经常加班,坦白地讲,我无法理解。既然下班了,就该享受生活。”
范葭得意洋洋地翻译完毕,加了点私货:“老板,你该给我涨工资了。”
曾宇无视了她,淡淡地道:“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了。你只看到了下班和享受,我看到的是还有工作没做完。不单单是你一个人这样想,整个法国都存在这个现象。两千多年前,中国有一个先哲说过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我送给你。”
范葭的翻译很到位,她说的是:人和国家,都应该具备忧患意识,目光要看得长远一点。
“好吧,为了悠久的历史,我们干一杯。”弗朗索瓦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酒的味道不错,曾宇抿了一口,让液体在口腔里存留了几秒钟才咽下去:“脱糖很棒!”
提起这个,曾宇忍不住笑了出来。
弗朗索瓦好奇地问:“这酒可笑吗?”
曾宇摇了摇头:“你们千方百计想把酒里的糖分离出来,我由此想到了一个笑话。”
“哦,什么笑话呢?”这一下范葭也不翻译了,先问了一句。
曾宇笑道:“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喝
红酒的那一天。你们可能没有经历过,那次喝红酒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一个同学是包工头的儿子,他请我们喝酒。他拿了一瓶红酒出来,倒进一个大盆里面,然后兑了雪碧,放了一袋杨梅干,这样放了一会儿之后,再拿勺子分给大家喝。”
听到这里,张飞鸿都翻译不下去了,直接笑了出来。
范葭也忍不住乐了。
曾宇笑道:“你们看,欧洲人绞尽脑汁地给红酒脱糖的时候,我那个同学却在叫嚣,不加雪碧叫什么喝红酒。后来我看见别人喝红酒不加雪碧,好着急,我都想给他们拿雪碧。”
看到大家都笑成一团。曾宇心里想,好笑吗?当今世界,红酒的品质和口感,都是跟着别人的标准在走。曾宇没有雄心壮志去改变什么,只是希望在几百年后,红酒的标准能由中国人来制订。
中国和欧美在酒文化上,走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只不过因为历史原因,中国落后了很多,所以在很多方面,都必须依照别人的标准来。
曾宇希望自己将来谈到酒的时候,不会去转移话题谈历史。中国也有属于自己的美酒,比如茅台和五粮液,只是西方国家不接受罢了。
从这个角度看,中国人在酒文化方面的适应能力很强,还能进而拓展到其他的领域。
曾宇期待未来这一切会有所改变,但现在还是只能乖乖学习别
人的好东西。至少在葡萄酒领域,法国人领先了很多。
回望哥特式风格的酒庄,曾宇在心里如是想。
“对历史有兴趣的年轻人似乎很少,你有点另类!”张飞鸿看向曾宇,这句话也引起了范葭的关注,两人都盯着曾宇,等待答案。
“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所以,历史不能也不该被遗忘。芸芸众生中的多数,苟且于眼前的生存,因此善忘。但若有志做一个精英者,就不该忘记。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曾宇淡淡地回答。
“你故意不说后面一句话是谁说的,如果你忘记了,我会去查的。”范葭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之后找到了答案,“我怀疑你是不是忘记了说这句话的人。”
曾宇双手一摊,面带微笑地说:“你看,很多人的观点跟你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他也一定不知道。于是,就有了你现在的反应。”
“少装,说答案!”张飞鸿的眼神有些不善。
曾宇哈哈大笑起来:“意大利著名历史学家,哲学家,贝奈戴托·克罗齐。在中国最出名的是他那本《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回答完毕!”
两个女人互相看了看,范葭道:“看来他是真的懂,不是在忽悠我们。”
张飞鸿点点头:“跟他比较,好自卑。别说世界历史了,中国历史我都忘光了。”
范葭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有时间
多看看书,闲暇的时候不要光追剧。”
张飞鸿冷笑道:“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哼!过日子为何不选择轻松一点的方式呢?我不认为必须养成喜欢历史的习惯,虽然这也确实是个好习惯。”
两个女人斗嘴,曾宇不想听,转身四处溜达。
天气不错,秋高气爽,曾宇在道路上缓步而行。两旁是一片一片的葡萄园,他偶尔驻足盯着即将成熟的葡萄看。
地里的农夫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可惜曾宇不会说法语,没法沟通。曾宇只好跟农夫比划,表示想进去看一看,农夫同意了。
尽管是鸡同鸭讲,但曾宇还是很开心地参观着硕果累累的葡萄园。
“曾宇,该回去了。”身后传来呼声,曾宇向农夫告别,转身离开。
江自流明显很不喜欢詹小庐,尽管他是女儿的主治医生。
飞机在高空飞行,江自流拿肩膀撞了一下女儿:“你带着他干啥?”
江楠低声道:“詹小庐认为曾宇存在心理障碍,需要一些外力刺激他。”
江自流是聪明人,悻悻地低声道:“我看他是没安好心!”
江楠忍不住笑道:“怎么,不喜欢他啊?”
江自流淡淡地道:“我是中国人,女婿就算不是中国人,我也不介意,但不能是这种黄皮白心的香蕉人。我最反感这种人了,数典忘祖。”
“你的观念是错误的,人家从小生长在美国,无理取闹。”
“那你说说,你跟曾宇到底如何了?”
“我希望这一次能解决问题。其实,我答应了他,不来打扰他的。”江楠停顿了一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思念,太煎熬了!”
江自流听了,心头一疼。
“曾宇那小子,别让我看见他,不然我会给他一顿暴打。”江自流放狠话。
江楠笑了笑,看着江自流的小肚腩,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在说:你不是曾宇的对手。
江自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泄气了:“当年帅气的大叔,现在也老了。”
詹小庐很识趣,一个人在前面坐着,没有回头来打扰这对父女。
“索菲酒庄最近几年没亏吧?”江楠转移话题。
江自流摇了摇头:“没亏,而且还赚了不少,以前韩杰落下的亏空,基本都补上了。国内市场的销路,都是曾宇打开的。这小子,确实很有一套。索菲最初只是一个低端品牌,当初买这个酒庄,就是看好国内的市场。没料想,才几年时间,曾宇把这个品牌做起来了,索菲这个牌子现在能在中端市场吊车尾了。”
“你不了解曾宇。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对红酒的认知只停留在自己看到的资料的层面上。做了四年的红酒,他现在的外号是‘酒神’,算得上是国内最好的品酒师了。”江楠提起这个,不免有所感慨。这些事情,都是韩杰告诉她的。
“你的意思是,他很喜欢喝酒吗?”江自流颇为意外。
江楠摇了摇头:“不,我认识他
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喝酒。”
江自流不免有些惊讶:“就因为你告诉他,让他等三年,他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你们合作的公司上面,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行业精英?”
江楠摇了摇头:“我的理解是这样的,最初曾宇只是基于责任,后来则是抱着一种守护者的心情在等待。再后来,他可能真的喜欢喝酒了,因为酒能让他忘记一切痛苦。尽管酒醒了,但痛苦还在,忘却也只是短暂的。最后才演变成真的喜欢酒,把事业当成兴趣在做。”
如果曾宇听到江楠的话,一定会深情地看着她说:“还是你最了解我。”
“你猜,曾宇现在在哪里?”江自流又冒出了一个疑问。
他真的很想搞明白,女儿和曾宇之间的默契,到了一个什么程度。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奇妙。知道得越多,江自流就越好奇,所以才打着给酒庄做庆祝的旗号,跟江楠一起去法国,目的就是看看曾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之前在国内,因为江楠的自欺欺人,江自流也好,韩嘉怡也罢,都没在曾宇面前出现过,江自流只是远远地看过曾宇,以及看过他的照片。
“这个,怎么说呢?我随便猜一下吧,他或许在戛纳。”江楠笑着给出了答案。
江自流眉毛一挑:“戛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楠笑了笑:“就是因为了解他才会这么想。酒庄要搞周年庆祝
,他刚来法国,想去别的酒庄也不现实,所以会找个地方呆着。戛纳,自然是最佳选择。”
“我很好奇,同样是呆着,为何不选巴黎呢?”江自流实在不理解,这两人的思维是怎么连线的。
江楠淡淡地道:“因为在巴黎的话,太容易烧钱了。也不符合他之前的预想——寻找一段可以让他接受的感情,忘却我们之间的伤口。可惜,他在做白日梦。”
“女儿,你说‘做白日梦’的时候,语气好坚定啊。”江自流惊讶地道。
江楠露出自信的微笑:“我不来就算了,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清除他身边的花花草草,把他带回国内。”
“你的自信很有我当年的风采,好吧,我的闺女就应该有这种自信。我相信你,我也放心了。这一次欧洲之行,会有一个很不错的结果。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不用担心你放不下。江楠,你成熟了。”江自流感慨道。
江楠抱住江自流的手臂,脸贴着他的肩膀道:“无论怎么成熟,我都是您最心疼的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感谢爸爸妈妈对我的任性的包容,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曾宇真的如同江楠猜想的那样,选择了戛纳吗?
是啊,曾宇就是这么做的,他把决定告诉范葭之后,得到的是抱怨:“你为啥要去戛纳?现在可没有戛纳电影节,海滩上也没有多少美女给你看。再说了,难道身
边有我们两个大美女,你还不满足吗?”
曾宇极为淡定:“我又没说要你一起去,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现在你要进入工作状态了。”
范葭冷笑:“呵呵,你想甩掉我和飞鸿姐吗?做梦!”
张飞鸿在一旁幽幽地来了一句:“美女,请不要强调‘姐’字。再者,我也是来旅游的!”
最终,曾宇还是订了三张机票。
临行前夜,曾宇收拾行李时,门被推开了。
“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就会来。”听到动静,曾宇头也不回。
“你自我感觉太好了吧?”声音不对,曾宇回头一看,是张飞鸿。
曾宇尴尬地笑了笑,问:“有事?”
张飞鸿举起手机:“扫一扫,机票钱给你。”
曾宇“哦”了一声,把手机拿在手里。平静地做完这一切。张飞鸿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
范葭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怎么样,失败了吧?”
张飞鸿叹了一口气,坐在对面:“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范葭一脸的苦涩:“这人一直这样。”
张飞鸿笑了笑:“我现在很想见见江楠,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你见过她吗?”
范葭摇了摇头:“见过照片,就是曾宇的电脑桌面。”
“对了,他说了一句话,什么昨天晚上就会去,应该是指的你。”张飞鸿想起这句话来,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看范葭。
没料想范葭根本就没有丝毫兴奋的意思,反倒意兴阑珊地道:
“没戏。他要不这么说,我还打算去试一试。”
“我觉得,你不该放弃,既然你这么喜欢他。”张飞鸿笑着给范葭打气。
范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他这个人,油盐不进。”
棕榈树,海滩,地中海的风,泳装美女。
这就是戛纳给人的印象。
戛纳不大,这个季节来旅游的人也不多,电影节期间会热闹许多。
太阳伞下的曾宇无精打采,戛纳之旅还没有开始,他就情绪低落了起来。人生要经历很多坎坷,曾宇没料到的是,自己面临的坎坷如此尴尬。
不远处的露天咖啡屋里坐着正在享受咖啡的江自流,他看了一会儿曾宇之后,扭头问闺女:“他在干啥?这么久都不动一下,不会是看美女看傻了吧?”
江楠戴着大草帽坐在江自流身边,她抬起墨镜看了一眼:“在睡觉。”
“这么肯定?赌一把?”江自流跃跃欲试,江楠撇撇嘴,懒得理他。
“老江同志,索菲酒庄的庆典是你决定的,现在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忙碌,你丢下老妈来欧洲,也是打的这个旗号,我怀疑你的真实目的是来戛纳泡妞。”江楠威胁了一句。
江自流不为所动:“你妈这一辈子,唯一不会怀疑的人就是我了。”
江楠的八卦之心给勾起来了,她坐直了身子:“何出此言?”
江自流笑道:“信任,默契。”
江楠不屑地说:“八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没有谁是可以
绝对信任的,也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江自流无言以对:“这句话,同样送给你。”说完,江自流朝曾宇走了过去,反正曾宇不认识他。
江楠很想叫住江自流,她抬起了手,最终又放下了。
曾宇现在需要刺激,江自流的刺激没准还真的能有点用呢。
江自流走到曾宇的面前时,詹小庐也来了。他站在江楠的身边问:“你不过去?”
江楠站了起来:“我回房间休息了。”她实在是不忍心看江自流和曾宇的大戏,谁受伤她都不舒服。
詹小庐呆住了,没想到自己刚出现,江楠就走了。他只能目送江楠离开,坐在她留下的椅子上,看着那边的江自流。
“曾宇!我是江自流!”江自流开门见山,自报家门。
曾宇就像被电打一样弹了起来,要说他见到谁会超级紧张,那一定是江楠的父母了。
“叔叔好!”曾宇显得有点手忙脚乱,他双手伸出来和江自流握手。
江自流没回握,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子,淡淡地道:“你跟江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江楠很痛苦,你却在这里享受假期、阳光、沙滩和棕榈树,还有这两位美女相伴。”
“我们跟他不认识!”张飞鸿很果断地卖队友,拉着要说话的范葭走了。
曾宇没想到江自流说话如此毒,他愣住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江自流也没指望跟他交流,自己接着说:“我知道你很优秀,但这不是你这
样对待江楠的理由。我这次特意来见你,是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既然放弃了江楠,就应该果断地做出新的选择。江楠也是如此,你看见那人没有,美国来的医学专家,他一直在猛烈地追求江楠。”
江自流指着詹小庐,詹小庐还以为他在叫自己,赶紧站起来,小跑着过来了。
“江叔叔好,有何吩咐?”詹小庐显得很狗腿。
“给他一份周年庆的请帖,顺便告诉他,你跟着来是干啥的。”说完,江自流回头看着曾宇,“你为索菲做了很多,索菲酒庄是江楠名下的产业,所以我必须请你参加周年庆典,否则不公平。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发表意见,不等于我没意见,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有哪个父亲会喜欢让爱女伤心的浑蛋,江自流也不例外。如果不是江楠一直在坚持,江自流甚至不愿意站在曾宇的面前,更不要谈跟他说话。但作为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江自流选择了尊重女儿的选择。既然她喜欢,那就按照她的意思来吧。将来如何,暂时不管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江自流会永远记住曾宇这一笔账的,他才不管曾宇为江楠做了什么,他只知道女儿被伤害了。
面对江自流,曾宇颇为自责,低声道:“江叔叔,江楠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
江自流回头:“小子,你还算有担当,知道自己错了。不过已经晚了。”
这句话听罢,曾宇反倒坦然了,平静地点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会祝福江楠的。”
江自流没想到这浑蛋如此回答,那之前做的事情还有什么用啊?
江自流在心里暗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静啊?现在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想打醒你啊。
江自流表情平静,内心复杂,他看着曾宇:“记住你说过的话。”
说完,他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江自流回到酒店套间,江楠正悠闲地玩着手机,面前还摆了一杯红酒。他怒道:“那小子,油盐不进,我饶不了他。”
江楠抬头一笑:“爸,注意风度,提醒一句,你的发型乱了。还有,谢谢你。”
江自流不知为何心生酸楚。
海边,曾宇目送江自流离去,久久无语。
范葭和张飞鸿远远地看着曾宇在一边发呆,范葭想走过去,张飞鸿使劲拽了她一把:“走吧,我飞机票都订好了,就当是一个梦,该醒了。”
“醒了也不去你公司上班。”范葭低声嘟囔。
张飞鸿则微微一笑:“去不去,你说了算。反正我这里的一号品酒师的位子,给你留着。”
“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跟他说一声吗?”范葭还是不甘心。张飞鸿回头扫了一眼曾宇:“你觉得,他的魂还在身上吗?”
之前一直被忽视的詹小庐递给曾宇一张请柬,说:“拿好了,后天的三百周年庆典,记得一定要来哦。小子,你别挣扎了,我已经赢了,江
楠是我的了。”
詹小庐很努力地演出了得意洋洋的样子,却被曾宇无视了。此刻的曾宇,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请柬,魂飞天外。
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过眼烟云了吗?曾宇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他跟江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美妙的爱情之花啊,还没有开就谢了。这是前世注定的吗?欧洲之行,不仅没有找到答案,反而让他像一个深陷沼泽的人,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了。
“喂,你当我不存在吗?”詹小庐气急败坏地道。
“哦,我看见你了,请自便。”曾宇淡淡地回答,继续看着前方的海滩。
“浑蛋!”詹小庐忍不住骂人了,但曾宇还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詹小庐伸手抓住了曾宇的领子,“小子,你听好了,离江楠远一点,不然我要你好看。”
曾宇使出一记背摔,把詹小庐摔了个干脆利索。他这些年的健身不是白练的。
好在前方是沙滩,詹小庐摔得不是很重,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曾宇已经转身走向酒店了。
“哎呀我的腰!”身后传来詹小庐的声音,曾宇依旧没有回头。
曾宇默默地回去订了机票,默默地收拾行李,默默地前往机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他。
“看来刺激还是有效果的。”詹小庐得意洋洋地邀功请赏。
江楠没给他好脸色,冷冷地道:“还有最后一下,在三百周年庆典上,别给我演砸了。”
“哎,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友情客串,没有收钱的。你好歹给我点笑容吧?”詹小庐叫屈。
江楠理都不理他,眼神一直跟随着曾宇,这一刻的江楠,感受到了曾宇内心的痛苦。
“医生,你觉得,会不会刺激得太过了?”江楠突然问了一句。
詹小庐摇了摇头:“没事,你看他自己一个人,能好好地走到机场,打车也没忘记付钱,说明没问题。”
“可是,我并不希望看到他痛苦啊。”江楠幽幽地道。
詹小庐无语地看着她,好一阵才道:“你啊,没救了。这次真的没有特效药了。”
“这次没指望你给我治。”江楠还是盯着曾宇消失的方向。
詹小庐耸肩:“明白了,你是打算跟他一个航班回去吗?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没有回国,确实是准备去参加庆典。”
詹小庐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楠眼底的一抹痛楚,心里很绝望。这个游戏进行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是本着一个“演员”的职业素养,詹小庐决定继续下去。
“去查一下,下一趟航班几点?我们坐下一趟航班回去。”江楠说。
“不用查了,我已经查过了,下一趟航班在两个小时后。”江自流出现在江楠身后,眼神里充满了怜惜,“行李我也给你们带来了。”
身后跟着的保镖推来了大家的行李。
知女莫若父,江自流太了解江楠了。江楠和曾宇现在的局面,只有一个
结果——两败俱伤!解开这个局面的唯一办法,就是曾宇主动解开心结。在这之前,他们只能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回到小镇,曾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静静地等待。
对门的范葭和张飞鸿还没回来,不知道两人去哪了。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对于曾宇来说,他该做决定了。
随着索菲酒庄三百年庆典的来临,小镇变得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索菲酒庄一直都是这个小镇的骄傲,因为它为这个小镇提供了几百个就业机会。尽管这些居民因为换了个华人老板,心态各异,但是并不影响他们为这个古老的酒庄焕发出新的活力而庆贺。
黑暗中,曾宇默默地坐在地板上。他没有喝酒,因为不敢忘记此刻痛彻心扉的感觉。
时间在回忆的点滴中过去,他一夜无眠呆坐至天亮,身边是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他看了看窗外,决定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到了黄昏,那时他便可以去参加庆典活动了。然后,一切都将结束了。
曾宇感觉到了饥饿,站起来时,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本来就有点毛病的胃开始发作了。
曾宇疼得眉头紧皱。他挣扎着下楼,找到了那家饭店。
老板娘看见曾宇一脸痛苦,发出关切的惊呼声:“你生病了吗?脸色好难看啊。”
曾宇没有听懂,他伸手按着胃部,笑得很勉强:“这里,很疼。”又抬手比划了一下,“我需
要一点食物。”
老板娘看懂了,点点头:“你等着!”
老板娘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了一杯热牛奶,她比划了一下,那意思是先喝一点这个。曾宇笑了笑,但是这笑比哭还难看。曾宇端起牛奶,缓缓地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顺流而下,胃部的不适大大地缓解了。
牛奶喝完,老板娘端来了一份肉汤摆在他面前,又拿来了一个面包。曾宇道谢后,慢慢地往嘴里塞吃的。一份肉汤和一个面包吃完,曾宇感觉好多了,他掏出钱来付账时,老板娘递过来一盒胃药。曾宇一看,不免苦笑,药盒上写的居然是汉字,应该是范葭的东西。
回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曾宇还是无法入睡。最后他想起了江自流的话:索菲酒庄是江楠名下的产业,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的感情,开头就错了,既然如此,就给这段感情一个不错的结局吧。”曾宇自言自语,给了自己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答案。也许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也可能是曾宇确实太困了,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手机闹钟没有叫醒曾宇,倒是一个梦让曾宇醒来了。
梦中的曾宇战胜了心魔,苦苦哀求江楠原谅他的愚蠢。江楠没有原谅他,而是选择了离开。曾宇得知江楠去了机场,一路追了过去。他看着江楠远去的背影,拼命地追赶,但是却被安检
拦住了,说他随身携带了危险物品。一群人冲上来,把曾宇按在地上,曾宇拼命地挣扎,大声喊着江楠的名字,眼看就要彻底地失去江楠了,一阵剧烈的心痛,让曾宇陡然惊醒。
曾宇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已近黄昏。手机闹铃还在响着,曾宇使劲搓了搓脸,却无法把手从脸上拿下来。
这一刻的曾宇,泪流满面。
梦里的他,心很疼,真的很疼,但曾宇还是决定祝福江楠。
他跟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起床,梳洗,对着镜子看着长出来的胡子,曾宇想了想,还是拿出剃须刀刮了个干净。不管怎么说,他都要给江楠留下一个好印象。
洗澡,洗头,吹头发,曾宇做得很仔细,他换上最好的衣服,特意打了一条领带。索菲酒庄是江楠的产业,三百年的庆典必须要正装出席。
穿戴整齐后,曾宇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宇之间略显憔悴。
下楼之后,曾宇看了看请柬,发现可以带女伴。曾宇觉得不需要,参加完这个庆典,他打算去苏格兰,沉下心来,学习一下酒文化。
这是曾宇最初的目的,只是来到法国后耽搁了。留在小镇上也可以学习,但是曾宇害怕自己无法忘却江楠。不能忘却,就没有太大的意义。至于能不能做到真的忘却,现在不得而知。
出席庆典酒会,总不能在庆典上大吃大
喝,曾宇来到小店,在老板娘那里比划了一番。老板娘给他上了一份肉汤和面包,还有一点奶酪。曾宇确实是饿了,吃了个七分饱才停下。
吃饱的曾宇看上去精神了很多,一身得体的装束让他加分不少。这个季节的夜晚,多少有点凉意,穿上西装正合适。
曾宇打车前往酒庄,远远地就看见那一片灯火通明。
门口接待来宾的人,不是江自流,也不是江楠,而是一个华人男子和一个白人男子,他们分别站在门的两边。
曾宇上前时,华人男子过来招呼道:“先生,请柬出示一下。”
曾宇拿出请柬递了过去,男子看了一眼名字,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好奇。等曾宇走进去了,男子对着耳机道:“他进去了。”
江自流满意地看了一眼女儿的打扮,再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詹小庐。如果没有曾宇的存在,两人确实有一种金童玉女的感觉。
“好了,出去吧,他已经到了。”江自流低声在江楠的耳旁说。
江楠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竟然有点紧张了。最后,江楠又回头看了一眼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晚上的东道主江楠女士,以及江自流先生。”
江自流挽着江楠缓缓走出来,身后跟着的是詹小庐,三人之间差了半步,给人一种三人本就是一体的感觉。
客人们一边鼓掌,一边缓缓地围了
上去,曾宇走在人群中,眼睛里只有江楠。
江楠穿着红色的露背长裙,将冷艳和妩媚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曾宇头一次看见江楠如此打扮,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这个曾经很熟悉的女人,再次给他带来了悸动。
曾宇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医生。
真的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曾宇的心疼了,呼吸似乎都困难了起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曾宇很难用语言描述。此时此刻的曾宇,还必须保持一种得体的姿态,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自己的挚爱。
江楠头一次体验到了面带微笑,心在流泪的感觉,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这个时候必须硬着心肠坚持下去。江楠看见了曾宇,却要故意当没看见,不能到他怀中低语,跟他倾诉心情,反而要继续扮演一个幸福女子的角色。
被人群簇拥的江楠美艳得不可方物,是所有视线的焦点和人群追捧的对象。如云的宾客之中,江楠谈笑自如。
曾宇又一次想起了江自流说的话: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看来,江自流没说错,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一开始就错了,还希望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这个时候,曾宇没有去恨江楠对自己说的那些谎言。曾经的自己,如果真的知道江楠的身份,也许只会站在地上仰望云端的她。
人群向前涌动,
曾宇停在人群后面。这一刻,他似乎解脱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没错,我爱她,我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她。当我们无法在一起生活的时候,爱她就应该祝福她。
曾宇始终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孤独萧索的背影被灯光拉长了。
他手里端着酒杯,平静地、远远地看着江楠,似乎只有保持这个距离,才不会被江楠周围的光芒刺伤眼睛。
曾宇没有去数自己喝了多少杯酒,他也没有丝毫的醉意,就这么远远地看着江楠。
江楠始终在用余光观察曾宇。詹小庐走过来向江楠伸出了手臂,按照预定的剧本,这时候江楠要挽住他的手臂。但是江楠犹豫了,她感觉到了曾宇的视线,她实在是不忍心再这样下去了。她微微摇头:“并肩走吧,我要改剧本。”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詹小庐试图说服她。
江楠坚定地摇了摇头。扭头去看曾宇时,曾宇已经不见了。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他走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江楠赶紧打开手机,是一条来自曾宇的消息:祝福你。
手机落在地上,江楠飞快地弯腰捡了起来,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江楠,庆典还是要继续完成的。”江自流走过来,叹了一口气。
詹小庐道:“我去找他。”说着转身就跑,追向曾宇离开的方向。
江楠面无表情,紧紧地抓着手机不说话。尽管这个结果对于江自流
来说,其实是个好结果,但是他更在乎女儿的心情。
“江楠,你的自信呢?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件好事吗?”江自流开口安抚女儿。
江楠的表情因为这句话,缓缓地恢复常态,她低头沉吟片刻:“谢谢爸爸,我想我应该走了,现在就回国。”
“等一下,如果詹小庐说服了曾宇,曾宇回来找你了,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的,至少不会立刻回来。”江楠很肯定地回答。
江自流一脸错愕:“你这么肯定?”
江楠点点头:“我很肯定,他不会回来找我了。”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女儿这么优秀,又没有做错什么。”江自流怒了,大有冲出去打曾宇一顿的意思。
江楠这一瞬间露出灿烂如春花般的笑容,俏皮地冲江自流道:“因为,他是曾宇啊,而我,是江楠。”
“如果他真的回来找你了呢?”江自流还是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
“那就让他来找我,找到了再说。”江楠的步履变得轻快了起来。
现在的结果其实已经很好了,自己帮助曾宇从心理障碍中走了出来。这个时候的江楠,已经不强求两人在一起了。
江自流皱了皱眉:“别这么自信,这小子难搞得很。”
江楠道:“爸,我现在觉得,在不在一起,已经不重要了。缘分天定,如果有缘分,他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很期待那一天,但不会再苛求了。
我相信,他和我之间,都希望对方能快乐地生活。”
江楠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跟江自流说:我了解的曾宇,我爱的那个男人,一定会如我所判断的那样,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江自流的心头一阵轻松,曾宇在钻牛角尖,江楠何尝不是呢?
双方都承受了痛苦之后,两人都得到了解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是一件好事。唯一不算好事的就是,江楠的性格决定了她会一直等下去。
曾宇呢?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曾宇,你不要让我失望啊。江楠如是想。
詹小庐开车在路上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曾宇。他可以确定,曾宇这家伙没有坐车走,眼前就一条路,他没足够的时间开车逃出自己的视线。
后视镜里有亮光闪了一下,詹小庐紧急刹车,回头看见曾宇正站在路边的树下点烟。
他赶紧倒车回去,摇下车窗:“嗨,我们聊一会儿好吗?”
“跟我聊?我们有啥可聊的?”曾宇笑了。
这个时候,他对詹小庐并没有什么话想说。
“有个故事,关于江楠的,你想听吗?”詹小庐笑了笑。
曾宇走近了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詹小庐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其实可以做朋友。”
曾宇稍稍犹豫,还是上了车。其实是江楠的过去,强烈地吸引着曾宇。
詹小庐把车停在了一家小酒吧门口。
酒吧里有不少客人,但是并不喧闹。小镇里
的法国人似乎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吧台前面的舞池里,一群男女随着音乐在缓缓舞动。
“你车上有酒吗?”曾宇站住,他这时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詹小庐愣了一下:“有。”
“如果不耽误你参加庆典的话,上我那儿去吧,在我租的房子里,一起喝一杯。”
詹小庐点点头:“没问题,走吧。”他的后备厢里真的有一箱酒,索菲的酒。
詹小庐扛着一箱酒,和曾宇一起来到了曾宇的住所。
范葭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曾宇笑道:“没事,就是聊一聊,一起喝一杯。”
“哦。”范葭把门关上,不再管他。
张飞鸿在收拾行李,回头问她:“玩了这么多天,我也该走了。你呢?啥时候辞职?”
范葭苦笑着摇了摇头:“等一等吧,为了曾宇,我加入了江宇,来了法国。我走了,这个办事处就不存在了。曾宇的苦心,也许就白费了。”
张飞鸿笑了笑:“他都放弃了,你还坚持什么?”
有酒,却没有菜。曾宇想了想,还是来敲对面的门了。
“干啥?”范葭摆出一张债主脸。
曾宇笑得坦然:“有没有下酒的?榨菜、火腿肠、泡面、老干妈……什么都行。”
范葭一脸悲愤地看着他,片刻后转身,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纸箱:“都拿走吧,老娘也不想干了。明天就飞回国,辞职。”
“我建议你还是等房租到期吧,你就算走了,
房东也不会退钱的,不如多玩一阵,工资也不会少你的。”
听曾宇如此回答,范葭这次真的绝望了。
曾宇回到屋子里,打开箱子,发现泡面还真不少。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对了,酒不用醒了。”曾宇笑着举杯,一口干掉。
詹小庐叹了一口气,也是一口干掉,拿起酒瓶给曾宇倒酒:“还打什么?玩手术刀我是高手,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那是蠢。”
“嗯,既然不打架,那就聊聊吧,我洗耳恭听。”曾宇笑了笑。
敲门声传来,曾宇出来开门。
范葭递过来一个热水壶:“拿去烧水,不然你只能干吃。”
曾宇接过水壶,看着范葭:“谢谢,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范葭泪如雨下,抬脚踢了曾宇一下:“我们两清了。”
屋子里的詹小庐情绪也不高。
曾宇坐下后,詹小庐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我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都是大学教授。在美国,我父母很受人尊重,收入也很高。”
曾宇点点头:“有真本事的人确实能混得开。”
詹小庐叹了一口气:“从小我就是优等生,大学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在美国最好的医学院之一,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顺利读到了博士,我的成绩一是全优。读大学的时候,我是学校最受女生欢迎的学生之一。我的女友,一直在换。从
前我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后来我信了,真的信了。”
曾宇笑而不语,等待詹小庐的下文。
“我在一家私立医院上班,肿瘤专家,你懂的。”詹小庐笑了笑,曾宇却微微色变。
“有一天,我接了个病人,是个女孩。那天她站在我面前,一袭白裙,如同画中的仙子出现在我面前。这么说吧,我母亲从小给我灌输的中华古典文化,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在那一刻,我怦然心动,甚至不忍心去看她的检查报告。”
曾宇的脸色慢慢变白,詹小庐看得清楚,心头涌起一股快意。
“你知道吗?我看完检查报告,告诉她,手术治疗加化疗后,要等三到五年不出问题,才算治愈。即便如此,也很难避免复发。我跟她谈了两个小时,她一直很平静,面带微笑。她的笑容,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闪光。你懂这种感觉吗?在医院那样的地方,我见惯了生死。那一刻,所有的东西都被我抛到了脑后。”说到这里,詹小庐停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继续,“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五,阴天让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但她的微笑驱散了阴霾,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她!”
曾宇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点烟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拿纸巾擦了擦,带着鼻音道:“你继续。”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是化疗。化疗你知道吧?很痛苦!但是
这些痛苦,她从来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总是面带微笑,因为掉头发,她把头发都剃了,戴上了假发。”
詹小庐的讲述,让曾宇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幅画卷。那个自己深爱的女人,身患绝症,独自默默地承受所有痛苦,但是这个女孩,始终面带微笑,用灿烂的笑容来迎接死神的威胁。
“一年以后,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但是在一次例行检查时,我发现了一件绝望的事。那一天,我告诉她,肿瘤转移了,如果进入二期治疗,最多只剩一年的时间了。当时她依旧面带微笑地回答,‘我不会放弃哪怕一点点活下去的机会’。”
说到此刻,詹小庐端起酒杯仰头干掉了杯中的酒。两人一边说一边喝,已经喝掉了一瓶酒。詹小庐又开了一瓶酒,接着往下说,接着往下喝。
再后来,江楠的病情继续恶化,詹小庐准备残忍地宣布死刑时,出现了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说到此事,詹小庐的语气变得欢快了起来:“你知道吗?那一天,我把江楠请到医院。站在我面前的她,一点都不像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而像一个天使。她安静的脸上带着微笑,平静地听我告诉她,有一种新药,可能会有作用,也可能会加速她的死亡。”
“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詹小庐突然提问。
曾宇愕然,稍加思索:“她应该是这么说的:还有人在等我,我不能就这么
无声地死去,我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虚无缥缈,我也愿意去试一试。”
曾宇说完,詹小庐目瞪口呆,曾宇猜的与江楠当时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如此默契,难怪我毫无机会。”詹小庐喃喃自语,仰天长叹。
曾宇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他反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他低头喝酒,仰头看天。
“一种新药要投入使用,需要经过多次临床试验。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新药使用之后的痛苦程度是一般化疗的两倍。但是江楠,就算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是以微笑在面对。这是何等坚强,何等了不起的女孩?在她最痛苦的一刻,我向她求爱了,表示立刻就可以跟她结婚。但是,她拒绝了,很干脆地告诉我,她有爱人,他在等着她回去,让我死了这条心。”
詹小庐也抹了一把眼泪,使劲地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继续带着鼻音道:“就这样,她拒绝了我,但是迎来了新生。这种新药的特点就是一旦对症,效果绝佳。”
詹小庐想到一年多前,初步确定痊愈的江楠,看到治疗报告时,脸上露出的喜悦之情。
当时江楠发出一声惊呼:“真的可以出院了吗?哎呀,我的头发啊,这么丑怎么回去见他!我们约好了三年后见的,晚点回去,他会不会生气呢?”
詹小庐看着开心得要跳起来的江楠。她没有因为病痛而表现出任何忧愁,却因为失去
一头秀发而烦恼。
他不禁深深地嫉妒起那个浑蛋了,他生出了要当面骂曾宇一顿的念头。
现在,故事说完了,詹小庐看着一脸泪水、仰面无声的曾宇,骂人的念头也全无了。
“这就是和江楠有关的故事,我讲完了。为了把头发养起来,她在美国多呆了半年。如果这就是你离开她的原因,我想你应该回去,跪在她的面前,虔诚地向她忏悔,请求她的原谅。”
曾宇拿起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静地坐在对面,露出微笑:“我不能回去,也不会回去。”
詹小庐惊呆了,他忍不住抬脚踹了过去,曾宇没躲,被詹小庐一脚踹翻在地。
“你再说一遍?我看你一定是脑子坏掉了!”詹小庐怒了,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这小子竟然还是不肯回去。
曾宇平静地坐起来,平静地看着詹小庐,平静地开口:“我如果回去,江楠一定会接纳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回去,对江楠不公平。她刚得到的选择权,就这么被我剥夺了,我这样做太自私了。我爱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但是,这不等于她因为我的爱就一定要选择我。你懂吗?现在的情况是,我不是江楠唯一的选择了。”
詹小庐觉得这家伙就是在胡说八道,但有他自己的道理。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好吧,虽然我觉得你的脑子有问题,但是
我不打算继续治疗你了。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但是我会誓死捍卫你的决定。我们继续喝酒吧。”詹小庐无话可说了,他理解不了曾宇,正如江楠不会接受他一样。
清晨,收拾好行李的范葭站在了曾宇的房间门口。犹豫片刻,举起的手还是放下了。
张飞鸿叹了一口气:“走吧,不用打扰他睡觉了。昨天晚上那两个醉鬼,你又不是没看见。”
这时候门开了,詹小庐站在门口,冲两位女士微微一笑:“早,我就是你们说的醉鬼之一。”看着她们的行李箱,詹小庐又道,“怎么,你们这是要去哪?”
“回国。”范葭很干脆地回答。
詹小庐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等下,我也想回国看看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向导,这位女士,请问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向导吗?”
范葭就像看一个精神病一样地看着他,淡淡地道:“不可以。”
两人下楼,詹小庐一直跟在后面纠缠范葭:“交换一下电话号码也行啊,没有电话,QQ也行的,微信我也在用啊……”
声音渐渐地远去,楼上的房间里,曾宇还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曾宇的脸上,照亮了他憔悴的脸。
曾宇在做一个好梦,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