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你风采更胜往昔。”仿佛他们只是故友重逢,根本不是生死仇敌。
三天后。
英仙邵靖在蓝茵星病逝,遗体运回奥米尼斯星安葬。
洛兰在长安宫发表了沉痛的悼词,宣布葬礼规格依照皇帝标准在光明堂举行,肖像入光明堂和其他皇帝同列。
在英仙邵靖的葬礼上,英仙邵茄宣布放弃皇位继承权。
小阿尔回归阿尔帝国,蓝茵星将不再是行政星,重新成为阿尔帝国的一颗普通居住星。
阿尔帝国长达五十年的政权分裂终结,英仙洛兰成为阿尔帝国唯一的皇帝。
没有人知道英仙洛兰到底做了什么,但她兵不血刃就统一阿尔帝国是事实,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的内战连爆发的征兆都没出现,就完全消弭。
葬礼上,一张洛兰陛下和邵茄公主的拥抱照片流传到星网上,被疯狂转发。
两人都穿着纯黑色的及膝裙,头上披着黑纱,胸前簪着白花。当洛兰陛下拥抱悲伤哭泣的邵茄公主时,表情一如往常,平静淡漠,克制得像个机器人,眼神却和以往不一样,满是思念和哀伤,让人莫名地触动,觉得他们冷冰冰的女皇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民众对她不再是一边倒的批评质疑声,开始更客观地看女皇。很多经济学家、政治学家也开始正视英仙洛兰执政以来的一系列举措。
他们发现,除了对奥丁联邦强硬宣战这点,英仙洛兰其实非常谨慎。行事理智克制,政绩可圈可点,丝毫不弱于让阿尔帝国重新强盛的英仙叶玠。
尤其在基因研究方面,短短几年时间,英仙皇室基因研究所竟然一跃成为星际最好的基因研究中心,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发表了很多学术专著。不少年轻优秀的基因专家,从全星际四面八方汇聚到奥米尼斯星学习工作,给整个科研圈都带来了勃勃生机。
清初欣喜地把这些最新动态反馈给洛兰,告诉她最近的民意支持率很高,比她和林坚订婚后的最高点都高。
洛兰没有像以前一样听之任之、毫不在乎,而是让清初顺势而为,做好维系工作。
“陛下想通了,对外办公室那边才方便工作。”
清初很欣慰洛兰终于明白了,做皇帝不是一声不吭、光埋着头做事就行了,还需要沟通宣传,让外界理解皇帝的所作所为。
洛兰半开玩笑地说:“吉祥物林坚已经是邵茄公主的人,以后不能再借他的光,当然只能自己努力了。”
之前她是孤家寡人,根本不在意将来,现在却不一样。她许诺了那个傻子一辈子,还有两个孩子,自然要仔细谋划布局。
清初暗自诧异,觉得洛兰似乎哪里正在慢慢变化。以前的她像是穿着坚硬的铠甲,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和这个世界冷眼相对,现在的她却好像在慢慢尝试着打开铠甲,学习着和外界沟通相处。
洛兰看着墙上挂的叶玠的照片。
哥哥为她精心培养了三十多年的男人,她拱手送了出去。
不过,没费一兵一卒就统一了阿尔帝国,他应该不会生气。
只要她能掌控局势,叶玠肯定不会在乎她娶不娶林坚,但她任性妄为,无视皇室规矩,选了一个不但基因不纯粹,连身份都不纯粹的男人,叶玠肯定会生气吧!
不过,他爱她!
从小到大,只要她觉得好,叶玠终归会纵容她、支持她。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他也会站在她这边。
嘀嘀嘀。
个人终端蜂鸣音响起。洛兰看了眼来讯显示,下令接通。
林坚一身军装出现在她面前,看上去略显疲惫,估计一路奔波,既要操心邵茄公主,又要处理军队里的事,只能牺牲休息时间,但整个人精神很好,眉目舒展、眼神清亮。
洛兰打趣:“恭喜。”
林坚毫不示弱地说:“陛下在恭喜自己吗?为了陛下的皇位,我可是连身都卖了。”
洛兰笑:“你卖得心甘情愿,算同喜吧!”
两人对英仙邵靖的死都没有丝毫感觉,在邵茄公主面前还要装一下悲伤,面对彼此时却毫不掩饰。
林坚咳嗽了一声,开始说正事:“肖郊接受了新的任命,但有个要求。”
“什么?”
“他需要一年的准备时间。”
“为什么?”
“练兵。”
洛兰沉思不语。
林坚详细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始末。
因为肖郊即将带领军队进攻奥丁星域,按照以往的惯例,和奥丁联邦有过对战经验的老将军为肖郊做了一些备战工作。
“怎么备战?”洛兰问。
“因为在辰砂担任指挥官时,奥丁星域的军事防卫力量最强大,我叔叔给肖郊看了很多辰砂的作战资料。肖郊看完后,说我们想赢,必须重新训练特种战斗兵。”林坚知道辰砂和洛兰曾经的关系,虽然人早已经死了,依旧字斟句酌,长话短说。
洛兰问:“肖郊的提议合理吗?”
“合理。”林坚顿了一顿,补充说:“不仅仅是合理,如果肖郊真能做到,将来阿尔帝国的战争史上不见得有我的位置,但一定有他的位置。”
看来一年时间已经是最快的速度,洛兰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说:“好。”
林坚如释重负,他还生怕洛兰太着急,不肯等。
洛兰无奈地说:“我再心急,也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的目的是打败奥丁联邦,不是让士兵去送死。”
洛兰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默默看着窗户外的茶树。
林楼将军他们不知道小角和辰砂的关系,播放辰砂的战役资料给小角看,是为了小角好,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即将面对的军队有多么可怕。
但是,小角已经知道自己和辰砂的关系。
她一直没有告诉小角辰砂是谁,本来觉得这不重要,但现在才发现虽然辰砂早已经死了,可他训练的军队依旧驻守在奥丁星域,只要进攻奥丁星域,就没有人能绕开辰砂。
洛兰打开个人终端,命令清初帮她联系小角。
十来分钟后,小角出现在她面前。
他穿着作战服,手里还拿着作战头盔,洛兰眉头微挑,问:“怎么还在执行任务?”虽然调令不能对外公布,但应该已经重新安排工作了。
小角把头盔放到一边,解释说:“我在测试战机动作。”
洛兰对这些不懂,连问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只是从林坚的话里约略明白小角打算重新训练特种战斗兵,用来打败辰砂训练出的士兵。
“林坚说你看了辰砂的作战资料。”
“嗯。”
洛兰盯着小角,小角坦然地看着洛兰。
洛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小角说:“如果你是担心我的记忆,我没有。”
“我……”
洛兰想说“我不是”。她真的不担心吗?她当然担心,只不过她更担心的是小角的感受,被小角提醒后,她才发现自己应该更担心小角会不会恢复记忆。
洛兰吞回了“不是”,问:“知道辰砂是谁后,有没有遗憾自己想不起来了?”
“遗憾什么?”
“辰砂是万众瞩目的大人物,你却只是一个连脸都不能露的普通军人,难道不会对现状不满吗?”
小角盯着洛兰。
“你看着我干吗?”洛兰莫名地烦躁不安,语气非常不客气。
小角温和地说:“我没有遗憾,因为我有你。”
洛兰一下子语塞,满肚子的烦躁不安都烟消云散,她努力绷着脸,做出严肃的表情。
小角往前走了一步,虚抱住她,“别担心,我会为你打败奥丁联邦。”
洛兰沉默了一瞬,低声说:“除了战争资料,不要再去查找辰砂的信息。等战争结束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好。”小角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一年后。
英仙二号星际太空母舰按兵不动,依旧在H3728星域,和北晨号星际太空母舰对战,似乎阿尔帝国仍然坚持着蚕食战略,想要慢慢熬死奥丁联邦。
但在另一个星域,林榭号战舰率领其他上百艘战舰经过空间跃迁,正在隐秘地靠近奥丁联邦所在的奥丁星域。
林榭号战舰。
指挥室。
小角向林楼将军汇报:“将军,再往前进就是奥丁星域外围,很难隐藏行踪,奥丁联邦迟早会察觉。”
林楼将军表情凝重地拍拍小角的肩膀:“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接下来的一切交给你了。”
“将军?”
林楼将军笑了笑,说:“战场上最忌讳两个指挥官,为了避免我站在一旁忍不住发表意见干扰到你,我索性就不看了。”
小角一直知道林楼将军赏识他、支持他。
可以说,小角能被越级提拔,站在这里指挥这场战役,完全就是林楼将军在保驾护航,但没有想到他会信任到完全放权。
林楼将军鼓励地说:“我当了一辈子军人,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役,见识过这个星际最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们,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这场战役交给你指挥,比交给我自己指挥,我更放心。放手去干,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叫我。”
很多时候,鼓励信任是比谩骂攻击更强大的力量。小角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双腿并拢站直,抬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
林楼将军回礼,带着副官离开了指挥室。
小角看着眼前的全息星图——
浩瀚的太空中,繁星闪烁。
阿丽卡塔星是其中最美丽的星球,大小双子星环绕着它,像是忠实的侍卫一般守护着它。
自从奥丁联邦建国,几百年来,再无人能突破大小双子星的防线,袭击到阿丽卡塔。
对所有异种而言,阿丽卡塔不仅是他们自由平等的家园,更是他们精神依托的伊甸园。现在,他却要亲手撕破阿丽卡塔的宁静美丽。
小角的手按在控制面板上,向所有战舰发出召集警报。
他眼神冷漠,语气坚定:“我是林榭号战舰的舰长肖郊,本次战役的指挥官。预计二十四个小时后到达奥丁星域,全体都有,全速前进。”
所有战舰呈倒V字排列,以林榭号战舰为首,开足能源,全速前进。
北晨号星际太空母舰。
办公室内,左丘白正在研究最近几个月的战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最近几个月的战役,林坚依旧维持着谨慎小心的指挥风格,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左丘白却突然失去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才是真正的林坚,之前一直有一个对手隐藏在林坚身后和他交战。
如果他的直觉是对的,那个对手现在去了哪里?
左丘白心里隐隐不安。
如果不是楚墨对人类另有作战计划,需要他配合阿尔帝国的蚕食战略,慢慢拖延时间,他倒真想发动一场猛烈的攻击,逼迫出林坚背后的秘密。
左丘白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决定联系楚墨,提醒他注意。
奥丁联邦,阿丽卡塔星军事基地。
审讯室。
楚墨正在亲自审问抓捕的间谍。
经过将近一年的折磨,紫姗遍体鳞伤,形容枯槁。
自从知道紫宴还活着后,楚墨就知道紫宴留有后手,并不惊诧奥丁联邦境内有紫宴埋伏的钉子。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颗钉子是紫姗——奥丁联邦信息安全部的部长,执政官楚墨的未婚妻。
五十年的相处,他对紫姗虽没有浓情蜜意,却也是诚心相待、悉心教导,看着她从一个天真热情的单纯小姑娘慢慢变得沉稳干练。
这个女人不是他所爱,却是他耗费了心血培养的妻子。
他以为五十年的时间已经培养出足够的感情,甚至想过,在实验成功时两人结婚,以一个盛大的婚礼作为人类旧纪元的结束、新纪元的开始。
楚墨自嘲地苦笑。
他居然一手培养了人类历史上最高级别的间谍。
不过,如果不是这么高级别的间谍,也不可能窃取到他的实验机密,并且成功地传递出奥丁联邦。
他一直很谨慎小心,为了保证实验的机密性,每个参与实验的研究人员不但接受过严格的背景调查,还受到密切监控。
所有研究员都不能随意离开研究基地,个人终端也都经过特殊设置,只能在奥丁联邦星域内接收和发送信号。
紫姗本来不可能接触到研究信息,但她是执政官的未婚妻,和他在一起已经将近五十年,他们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恩爱情侣。
她利用所有人的麻痹大意,窃取了信息。
当楚墨发现异常时,加密信息已经层层传递,送出奥丁联邦。
楚墨立即派人追踪。
几个转交信息的人应该是职业间谍,一旦完成任务就服毒自尽了。手脚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紫姗却因为行事还不够狠绝,没有当机立断,竟然回到小时候生活过的孤儿院,和曾经照顾过她的老师告别,结果耽误了时间,在自尽前,被他救下。
楚墨被激怒,把她交给特工,让他们审问。
经过长时间的审讯,不管是严刑拷打,还是药物诱问,紫姗都不肯招供。
紫宴在哪里?紫宴的目的是什么?奥丁联邦内部还有其他间谍吗?
所有问题,紫姗都一口咬定“不知道”。
楚墨只能亲自审问。
其实,他已经拼凑出事件的大致经过,肯定是紫宴为了获取这条信息,已经动用所有力量,奥丁联邦政府内不可能再有他的钉子。
现在,他更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紫姗这么多年能伪装得天衣无缝骗过他?
为什么紫姗会宁愿做叛国者,也不愿做执政官的妻子?
紫姗双手双脚被缚,无力地靠坐在刑讯椅里。
楚墨坐在紫姗对面,用手指帮她把贴在脸上的凌乱头发梳拢到脑后,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囚服。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一点都没有弄痛她。
紫姗沉默地看着楚墨。
她记得,真正和楚墨熟悉起来,是她成年生日前,去找他做手术。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一双灵巧温柔的手,一定会对自己的女朋友很体贴。
后来,她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楚墨是个很周到体贴的男人,即使在床上时,都会处处以她的感受为先,尽力让她愉悦。
楚墨平静地问:“这几十年,我对你不好吗?”
紫姗虚弱地摇摇头,“你对我很好。”
“你伪装得真好,我一开始并不信任你,但五十年了,我以为时间自然会验证一切,我已经足够了解你。”
紫姗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伪装。”
她日日生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因为和紫宴的关系,棕离一直盯着她,就算她懂得伪装,也不可能骗过楚墨、左丘白这两个人精。连最优秀的职业间谍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她哪里有那本事?
楚墨愣了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你不是间谍?”
紫姗说:“我一直告诉那些特工,我不是间谍,他们却不肯相信。如果我和紫宴有勾结,怎么可能瞒过你?”
楚墨终于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了。
他不是被紫姗骗了,而是被紫宴骗了。紫宴压根儿没有把紫姗作为间谍培养,也不是紫宴有意把紫姗安插到他身边的。当然不管他怎么观察紫姗,都不会辨认出她是间谍。
楚墨不解地问:“你不是紫宴的间谍,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件事?”
紫姗自嘲地笑,眼中泪光闪烁,“因为他是紫宴!如果有一天,封林突然死而复生,向你提出一个最后的要求,你能拒绝吗?”
楚墨缄默。
紫姗温和地看着楚墨。
这么多年,她知道她得到的温柔,或多或少是因为楚墨对封林的愧疚,他把当年没有机会付出的温柔补偿到她身上。
但是,她和他都知道,不管另一个人多优秀,那个人都独一无二。
楚墨回过神来,说:“封林虽然是个滥好人,可在大事上非常有原则,她不会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背叛奥丁联邦。”
紫姗微笑,温柔却坚定地说:“紫宴不会是叛国者!”
言下之意,紫宴并没有要求她背叛奥丁联邦,只是要求她背叛他。在楚墨和紫宴之间,紫姗宁愿付出生命,也选择相信紫宴。
楚墨压抑着怒火,质问:“紫宴在哪里?”
“我不知道。”
“紫宴为什么要让你盗取我的实验资料?”
“我不知道。”
果然和特工汇报的一样,一问三不知。楚墨冷嘲:“紫宴在让你做这件事情时,已经决定牺牲你,你还要帮他隐瞒?”
紫姗的表情十分平淡,完全不介意楚墨的嘲讽,“我在决定帮他时,已经知道自己会死,我只需要知道他肯定有他的原因,别的事情我没必要知道。”
紫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人找到我,告诉我他还活着,希望我能帮他做件事。我知道自己很怕痛,意志也没多坚定,我怕万一被抓,熬不住酷刑和药剂会说出让自己痛恨自己的话,所以我什么都没问。盗取到消息后,我按照事先约定交给他的人,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竟然是这样!
紫宴和紫姗五十年没有联系,却敢找她办这么重要的事;紫姗不知道紫宴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却敢无条件相信、以命相付。
楚墨脑海内突然浮现出辰砂和封林的面容,心口窒痛。
他不能完全理解这种信任,但他曾经拥有过这样的感情,所以他相信这种感情的存在。辰砂对他、封林对他,也曾经全心全意信任,不问因由就可以生死相托。
但是,他辜负了他们!
楚墨站起来,垂目看着紫姗。
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再审问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紫姗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忍着剧痛挣扎着坐直,礼貌地欠欠身,微笑着说:“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这种周到礼貌的行事风格可不是紫宴的,而是他的。她和他朝夕相处了五十年,和紫宴不过十多年,已经满身都是他的印记,但那又怎么样呢?
楚墨一言不发,微笑着转身,离开审讯室。
守在门口的特工问:“要立即处死她吗?”
“带去实验室,让她的死亡有点意义。”
楚墨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嘀嘀。
楚墨刚回到办公室,个人终端突然响起蜂鸣音。
他看了眼来讯显示,立即接通信号。
左丘白的虚拟身影出现,“楚墨,阿尔帝国有可能已经改变作战战略,你要提防闪电偷袭战,他们有可能突然进攻奥丁星域。”
“好!”楚墨一口答应了。
左丘白诧异,本来还以为要向楚墨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判断。
楚墨说:“紫宴在阿尔帝国。”
“什么?”左丘白觉得太荒谬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猜的?”
“你想过阿尔帝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作战战略吗?”
“不知道,我只是从事实倒推原因。明明蚕食策略才更符合阿尔帝国的利益,几乎是稳赢,可阿尔帝国突然想和我们正面对决,胜算不大。我完全不明白阿尔帝国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墨说:“英仙洛兰知道我的基因实验了,她为了阻止我发动灭绝人类的计划,只能正面进攻奥丁星域。”
“英仙洛兰怎么知道的?”
“紫宴让紫姗盗取实验信息。”
左丘白惊叹:“紫宴竟然和英仙洛兰合作了。”
难怪他们派出乌鸦海盗团满星际搜查紫宴,还重金悬赏,都查不到任何紫宴的踪迹,原来他躲在了阿尔帝国。
楚墨一边穿实验服,一边说:“我的实验已经到最后关头,没有余力管战争的事。”
“我明白,我会尽快赶回奥丁星域。”
楚墨深深看了眼左丘白,转身走进实验室。
一道道沉重的金属门锁定,将所有纷扰关在了外面。
只要成功培育出基因病毒,不管英仙洛兰有多少军队,都是在为他制造便利。
还有哪里比战场更适合传播病毒?那些战士的体格越强壮,就越有可能熬过病毒,让人类的新纪元更快到来。
左丘白召集所有将军开会,棕离应邀列席。
左丘白把阿尔帝国有可能偷袭奥丁星域的事告诉所有人,希望他们提高警惕。
散会后,棕离单独留下来,质问左丘白:“为什么?”
其他将军可以不问因由就执行左丘白的命令,但棕离不行。虽然他不擅长指挥战争,可也是上过军事课的人,完全无法理解阿尔帝国放弃优势、选择短板的做法。
左丘白一直不喜欢棕离,两人也一直关系恶劣。
虽然因为殷南昭,棕离和他们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但这些年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改善,依旧各行其是。
不过,现在是危急关头,左丘白必须耐心应付棕离。
“英仙洛兰不是早说了原因吗?阿尔帝国要毁灭奥丁联邦,收复阿丽卡塔星。战争打了这么久,他们大概等不及了。”
棕离问:“楚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参加会议?”
“实验室。他的实验在最后关头,一时分身乏术,需要我们多操点心。”
棕离沉默。
这些年楚墨过度沉溺于基因研究和实验,很多日常事务都是紫姗代劳,紫姗做得也不错,可一年前突然爆出紫姗和紫宴勾结的事,紫姗被秘密拘禁,楚墨却依旧忙着做实验,将政务推给了他,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左丘白宽慰:“阿尔帝国远道而来,我们在家门口作战,士气高涨、以逸待劳,赢面超过80%,你不用太担心。”
“在你回来前,我会留在阿丽卡塔军事基地,做好迎战工作。”棕离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大局为重。
左丘白郑重地说:“等我解决了林坚,会尽快回援阿丽卡塔。”
如果英仙洛兰已经知道他们在研发毁灭性的基因武器,这一战必定倾注了阿尔帝国甚至全人类的所有力量,只许赢,不许输。
他不担心林坚,却很担心那个藏在林坚身后的人。如果是那个人指挥奥丁星域的战役,赢面可没有80%,他必须尽快结束北晨号和英仙号的战役,撤军回奥丁星域支援。
茫茫太空。
繁星闪烁、寂静无声。
浩浩荡荡的战舰已经逐渐接近奥丁星域。
林榭号战舰,指挥室。
一个紧盯着监控屏幕的军人向指挥官肖郊请示:“要不要减速?如果继续全速前进,奥丁联邦很快就会发现我们。”
小角盯着面前的全息星图,平静地下令:“全体都有,一字列队,全速前进,准备进攻!”
舰队变换队形,全速向着奥丁星域疾驰。
小角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在奥丁联邦的隐形战舰突然露出踪迹,想要拦截的一瞬下令:“开炮!”
一声令下,上百艘战舰一起开火。
无数炮弹划过天空,犹如盛大的烟火,把漫天星辰的璀璨光芒都掩盖住了。
楚墨的个人终端中传来尖锐的蜂鸣音。
驻守小双子星的将军惊慌地汇报:“在奥丁星域外围发现阿尔帝国的舰队,他们来势汹汹,我们的星域防线遭受到猛烈进攻。”
楚墨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实验眼镜,简洁有力地命令:“迎战!”
说完,他就又低下头继续做实验,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楚墨的从容镇静感染了小双子星的将军。他想到偷袭已经早在预料中,他们也及时做了准备,整个人平静下来,对着楚墨敬军礼,铿锵有力地说:“是!”
一瞬后。
小双子星响起尖锐的敌袭警报声,同一时间,阿丽卡塔军事基地也响起敌袭警报声。
从小双子星到阿丽卡塔星,所有士兵,不管正在干什么,都迅速穿上作战服,奔赴自己的岗位。
这几十年来,虽然奥丁联邦的国力在走下坡路,可毕竟是称霸星际几百年的军事强国,越是危急时刻,越显示出军队训练有素的实力。
不过短短一会儿,所有人员就已经各就各位。
一艘艘战舰按照指令奔赴前线,一架架战机严阵以待,整个奥丁星域进入迎战状态。
阿丽卡塔星和小双子星,一个是奥丁联邦的中央行政星,一个是奥丁联邦的军事要塞,太空作战能力都很强大。
在军事天才游北晨的设计中,再加上北晨号星际太空母舰,就能形成三足鼎立、互为依靠的坚固防线,护卫住整个奥丁星域。
后来经过殷南昭的改造,又形成以小双子星和阿丽卡塔星为主,北晨号星际太空母舰为辅的静动结合、攻防皆备的防护网。既可以只有小双子星和阿丽卡塔星作战,也可以让北晨号加入,形成里应外合的夹击。
现在北晨号星际太空母舰不在,棕离启动的就是殷南昭规划的应急作战战略,集中小双子星和阿丽卡塔星的力量,以防守为主。
一艘艘战舰、一架架战机、一枚枚星际导弹,组成了一层又一层防线,所有防线相互交织,形成巨网,既是坚固强大的盾墙,又是威力巨大的粉碎机,不但能阻挡一切进犯的势力,还能将它们绞成碎末。
所有身在阿尔帝国战舰上的舰长都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杀机。
他们的战舰像是不知死活闯进蜘蛛网的小飞虫,还不只是一张蜘蛛网,四面八方都是火力交织的蜘蛛网,随时变换方位,剿杀着他们。
他们心惊胆战,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几百年前阿尔帝国会认输,将阿丽卡塔星拱手让给异种。
但是,他们的指挥官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杀意,没有丝毫惧怕,声音淡漠平静得像是一个机器人,没有一丝起伏。
他站在360度环绕星图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战场,一个命令接一个命令从嘴里发出。
每个命令不过短短几个字,却操控着战场上数以万计人的生死。
“海蜃号,开火!”
“长青号,后撤!”
…………
被他的气场笼罩,整个指挥室内,紧张忙碌、井然有序。
坐在工作台前的军人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捕捉、执行着小角的每一个命令。
随着小角一个个的命令,所有舰长都发现,在铺天盖地的杀意中,指挥官似乎总能找到奥丁联邦战队配合间转瞬即逝的一丝裂缝,指挥着他们进攻。
他们的战舰时而前进,时而撤退,无数的战机像是疾掠的鸟群一般,看似飞来飞去、毫无章法,却总能在密密麻麻的火力网中避开锋锐,见缝插针地攻击薄弱点。
第一次,阿尔帝国的军队在面对奥丁联邦的军队时,展现了一往无前的强悍进攻,奥丁联邦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谨慎防守,像是两支军队突然调换了作战风格。
人类和异种交战了七百来年,虽然也有很多胜利的战役,但从来没有一次打得这么酣畅淋漓。
不但指挥室内的所有军人满怀激动,其他战舰上的将领也情绪激昂,每次下达命令时,声音都越来越高昂。
战场上的战士看不到全局战势,不知道现在战争究竟进展如何,但从长官的声音中却感觉到越来越激昂的战意,所有战士也是越战越勇。
奥米尼斯星。
女皇办公室。
洛兰观看了一会儿战役的实时监控,发现隔行如隔山,完全看不懂。
小角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有任何变化,眼神也一直非常平静,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想从他身上看出战争变化情况,根本不可能。
直接观看战场,她只能看到战舰来回变换队形,战机飞起飞落,一会儿在前进,一会儿又在后撤,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根据林楼将军的说法,第一轮猛攻决定着战役的走向,会火力全开。至少要持续几天,直到阿尔帝国的舰队能撕破奥丁星域的第一重防卫线,进入奥丁星域。
到时候,双方的攻势都会放缓,慢慢变成对抗战。
真要攻下阿丽卡塔星,至少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
林楼将军知道这次战役至关重要,不仅关系着阿尔帝国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人类的生死存亡,他纡尊降贵,主动申请去监管能源和物资补给,保证小角没有后顾之忧,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洛兰关闭了屏幕,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直接看战报就好了。
她坐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日常工作。
突然,紫宴门都没有敲地闯进来。
洛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不通有什么事会让他这么失态。
紫宴走到她面前,严肃地说:“你上次说,如果有人能成功地从楚墨那里拿到实验资料,你会尽力补偿他们。”
“我说过。”
“我现在需要你的补偿。”
洛兰曲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敲桌子,笑眯眯地说:“我会补偿,但补偿什么,怎么补偿由我决定,不由你决定。”
紫宴盯着洛兰。
洛兰说:“我已经决定了补偿什么,怎么补偿。”
她本来以为紫宴会追问一句“是什么”,没想到紫宴完全不关心,只是问:“可以更换吗?”
“不行。”
“英仙洛兰!”紫宴气急败坏地大叫。
洛兰慵懒地后仰,靠到椅背上,双腿交叉放在办公桌上,“邵逸心秘书,有求于人时就应该有求人办事的正确态度,你这态度算什么?”
紫宴默默看了一瞬洛兰,突然屈膝跪在洛兰面前。
洛兰心里一惊,情绪复杂,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如常,讥笑地问:“哟!你这是在求我吗?”
紫宴双手放在膝前,竟然结结实实给洛兰磕了个头,“我求你救紫姗。”
洛兰定定地看着紫宴,似乎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双膝跪在地上,谦卑地低垂着头的男人。
她脑海内闪过几十年前他倜傥风流、挥洒随意的样子,站在权力顶端,翻云覆雨、游刃有余,不管是阴沉多疑的棕离,还是暴躁好斗的百里苍,都在他手下吃过亏。
洛兰说:“紫姗怎么了?她不是楚墨的未婚妻吗?就算她出事了,你也应该是去求楚墨救她。”
“紫姗被楚墨抓起来了。”
洛兰反应过来,“紫姗居然是你安插在楚墨身边的间谍!”
“楚墨没有像小角一样智力衰退变成白痴,不可能任由紫姗欺骗。紫姗不是间谍,她只是被我利用了而已。”
洛兰迅速想明白一切,沉默地看着紫宴。
当年,楚墨利用封林,祸水东引,等到封林被楚天清毒害异变后,他却又表现得心如槁木、悲痛欲绝。
现在,紫宴也是这样。
利用时毫不手软,事后又悲痛难过。
洛兰质问:“我怎么救紫姗?那是奥丁联邦,连你都无能为力,我能做什么?”
紫宴面如死灰,低着头不说话。
“楚墨还没杀死紫姗吗?”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国家机密泄露事件,不管在任何一个星国,都应该是立即处死的重罪。
“最新收到的消息是紫姗被关到实验室,做活体实验。”
洛兰沉默了一瞬,说:“如果是这种凄惨的境遇,你应该祈求她快点死亡,尽早解脱。”
紫宴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盯着洛兰,“你是英仙洛兰!”
洛兰无奈地摊手,说:“我只是英仙洛兰,我不是神!抱歉,我救不了紫姗,但我一定会杀了楚墨。”
紫宴想要站起来,机械腿却突然失控,身子一晃又跪了下去。
他索性直接把机械腿拔下,将机械腿倒过来,手握着脚掌,像是拄拐杖一般,缓缓站起,步履艰难地向外挪去。
洛兰盯着他空荡荡的右腿,平静无波地说:“你再继续每天酗酒,心脏病会越来越严重,一定会暴毙。”
紫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离开了办公室。
洛兰安静地坐着。
脑海里却像是放电影一般冒出很多关于紫姗的画面。
——悲伤的小姑娘穿着划破的裙子冲进卫生间,哭得稀里哗啦,又因为裙子修好了无限惊喜,一迭声地说:“谢谢、谢谢……”
——豆蔻年华的少女坐在检查室里,晃悠着两条腿,天真地说:“我不是相信王子,我是相信您。”
——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自己都伤心难抑,却还惦记着别人,固执地说:“我喜欢您只是因为您是您,和您是不是公主、是不是公爵夫人没有丝毫关系。”
——穿着研究服的女子,一脸刚踏入社会的青涩,却毫不犹豫地挡在警察面前,大声呵斥:“你们不能这样!”
…………
洛兰撑着额头,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一会儿后。
她按下通信器,吩咐清初:“联系奥丁联邦政府,就说我想要和执政官楚墨对话。”
前线打得你死我活,两国首脑居然要私下对话?清初愣了一愣,才说:“是!”
洛兰又给封小莞发信息,让她立即回来。
封小莞笑嘻嘻地问:“什么事?”
“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个小实验,哦,对了!回来时,顺便带一点迷幻药剂和过敏药剂。”“收到。”
两个小时后。
信号接通,洛兰和楚墨出现在彼此面前。
两人几十年没有正面相见,都仔细地打量着对方。
洛兰穿着长袖白衬衣、卡其色直筒长裤,浑身上下一件饰物都没有,只手腕上戴着一个金色手表形状的个人终端,不言不动,站在那里就气势十足。
楚墨里面是剪裁合体的烟灰色正装,外面套着宽松的白色研究服,一身书卷气,非常儒雅斯文。
洛兰冷眼看着楚墨。
楚墨风度翩翩地问好:“多年未见,你风采更胜往昔。”仿佛他们只是故友重逢,根本不是生死仇敌。
洛兰笑了笑,说:“你也是虚伪更胜往昔。”
“不敢和陛下比,洛兰公主、龙心阁下、神之右手、骆寻女士。”
洛兰懒得再废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紫姗在你手里?”
“是。”
“我要你立即停止用她做活体实验,留她一命。”
楚墨好笑地看着洛兰,优雅地抬抬手,示意她继续痴人说梦。
洛兰点击面前的虚拟屏幕,一段实时监控视频开始播放。
空旷的房间里,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金属笼。
笼子里关着一个少女。女孩儿穿着脏兮兮的蓝色病人服,头埋在膝盖上,身体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她赤着脚,露在裤子外面的脚踝上能看到隆起的肿块。
楚墨挑挑眉,“你在做活体实验?她是异种?”
“现在只是普通的实验体,但如果我们俩的谈话不愉快,我就打算用她做活体实验了。”
“你随意!”楚墨完全不在意,想要关闭通信信号。
“她叫封小莞。”
楚墨已经抬起的手猛地一僵,缓缓放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洛兰。
洛兰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淡定地说:“你没有猜错,她的母亲是封林,父亲是……”洛兰刻意顿了顿,脸上露出恶魔般的微笑,“父亲是楚墨。”
楚墨嗤笑:“英仙洛兰,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吗?人尽可夫?我和封林根本没有发生过男女关系。”
洛兰也嗤笑:“生孩子一定要性交吗?我没有低估你,但你好像低估了封林对你的感情,别忘记封林是基因学家,虽然是很差的基因学家,但操作人工受孕还是易如反掌的。”
楚墨回想当年,脸色微变,“我不信!”心底却开始犹疑。
他当时已经知道父亲的事。因为知道自己的路一定会和封林截然对立,想到母亲知道父亲的秘密实验后百般痛苦,最后得了抑郁症,自尽而亡,他不想封林重复母亲的悲剧,拒绝了封林的示爱。
封林很痛苦,他也很痛苦。
当知道封林和左丘白在一起后,他有过一次酩酊大醉,明知道他们在约会,却醉醺醺地跑去敲封林的门,醉倒在封林门前。
醒来后,人在封林家,躺在封林的沙发上。
封林却不在,刻意回避见他,只给他留了一条信息:“你爱我吗?”
他怔怔坐了良久,忍受着剜心之痛一字字回复:“不爱。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喝醉了,走错了地方。”
…………
洛兰微笑着说:“封林怀孕的事并不是毫无迹象,你不妨好好回想一下当年的事。她先是和左丘白分手,后来又请长假离开阿丽卡塔。表面上是因情受伤,想要躲起来疗伤,实际上是因为胎儿畸形,她要四处寻找神之右手救孩子。”
楚墨刚知道封林有孩子时,已经调查过这事,知道洛兰说的都是真话,也相信封林的确有过一个孩子。
但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的消息,他以为孩子早已经死了。
叶玠和洛兰不过是因为封林的身份,为了利用封林,才制造出孩子仍然活着的假象去骗封林。
洛兰从容淡定地说:“在这个星际,你可是仅次于我的基因学家,不妨分析一下,你的基因和封林的基因结合,胎儿的病变概率有多高?再设想一下她会怎么病变?”
楚墨眼神复杂地盯着笼子里的女孩儿。
女孩儿恰好抬起了头,眼神呆滞迷离,五官却很秀丽,看上去似曾相识,的确有点像封林。
洛兰把一段老视频发给楚墨。
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儿坐在婴儿床里,捧着个蛋壳咔嚓咔嚓地啃着。
眉目宛然,活脱脱一个小封林,反倒是长大后没有那么像母亲了。
洛兰说:“十九年前,孩子从蛋里孵化。我本来不知道你的基因,倒是从孩子的基因推测出你携带着头足纲八腕目生物基因和刺丝胞动物门生物基因,孩子的病变受你的基因影响很大。你的基因太霸道,胎儿在孕育中对母体是毁灭式的掠夺。母系基因为了保住胎儿和母亲的命,和父系基因对抗,才会变成体内蛋生。”
楚墨知道洛兰说的是事实,冷冷地问:“你想怎么样?用孩子来要挟我?”
“如果孩子就能要挟你,我何必还要和你打仗呢?”
“你知道就好!”
“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易,无关大局。我留封小莞一命,你留紫姗一命。”
楚墨盯着洛兰。
洛兰笑了笑,说:“紫姗对你已经没有用,她生或死,都无关轻重,封小莞却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孩子。这笔交易我们俩各取所需,都不吃亏。”
“如果让我知道封小莞死了,我会把紫姗的人头快递给紫宴。”楚墨面无表情地说完,立即切断了信号。
洛兰扶着办公桌,缓缓坐到椅子里,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左丘白和楚墨是亲兄弟,基因导致的胎儿病变肯定能说服楚墨,成为有力的证明。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封林有没有机会盗取楚墨的精子,给自己人工受孕。
她只是赌,赌楚墨真心爱过封林,不管他多么心机深沉、滴水不漏,也在封林面前松懈过、行差踏错过。
如果封林压根儿没有机会接近楚墨,她赌输了,不但保不住紫姗的命,反而会激怒楚墨,让他立即虐杀紫姗。
幸好,她赌赢了!
洛兰敢和楚墨赌,是因为她想起,当年封林刚死时,楚墨和左丘白知道封林有孩子的反应。两人表情都很复杂,左丘白质问楚墨孩子是不是他的,楚墨回答“我倒是想”。
也许,她今天能骗过楚墨,不过是因为楚墨曾经真的希望自己和封林有一个孩子,让他的思念和愧疚有所寄托。
可是,他竟然没有向她索要封小莞,是因为知道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紫姗放弃封小莞,还是他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