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岁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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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从远方吹来,你不会知道我又在想你,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想要遗忘,却总是不能忘记,你的笑颜在我眼里,你的温暖在我心里,以为一心一意,就是一生一世。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怀着悲痛的心情一起哀悼,帝国失去了一位卓越的战士,我们失去了一位可靠的战友……”

林楼将军身穿笔挺的军服,站在最中间致悼词。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站满了神情肃穆的军人,整个林榭号战舰都沉浸在沉重的悲伤中。

洛兰环顾四周。

那一张张压抑悲痛的面容让她意识到,虽然小角只是她一个人的傻子,但此时此刻有很多人和她一样在为小角的离去难过。

林楼将军按照林坚元帅的指示对全军宣布,肖郊舰长在驾驶战机侦察敌情时,不幸被奥丁联邦的炮弹击中,战机炸毁身亡。

所有军人反应激烈,尤其是跟随林榭号战舰在奥丁星域作战的舰队,几乎群情激昂、人人请战,想要为肖郊复仇。

林楼将军强行把他们的战意压制下去,却不可能压制他们的悲痛。

从军官到士兵,每艘军舰上都弥漫着悲伤愤怒的情绪,他们甚至迁怒于传说中那个不待见肖郊的“高层人士”,为肖郊愤愤不平,为什么立下这么多战功却连将军都不是?

民意不可违、军心不可抗。

林楼将军没有办法,只能向洛兰汇报,请她追授肖郊为将军。

洛兰不但同意了林楼将军的请求,还亲自赶到林榭号战舰,参加肖郊的没有遗体的太空葬礼。

林楼将军说完悼词。

以林榭号战舰为首,所有军舰警笛齐鸣、万炮齐发,为肖郊送行。

礼炮在太空中汇聚,环绕着林榭号战舰变成璀璨的烟花,让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所有军人抬手敬礼。

洛兰凝视着窗外的烟花,眼眶发涩。

朝朝夕夕、夕夕朝朝。

一枕黄粱、南柯一梦。

当年,亲手把异样的心思酿造成酒,既暗自希望朝朝夕夕、夕夕朝朝永相伴,能有个结果,又害怕一切终不过是一枕黄粱、南柯一梦,如烟花般刹那绚烂。

命运似乎永远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最终一语成谶,只是一场梦。

仪式结束后,洛兰在警卫的护卫下离开。

霍尔德快步穿过人群,想要挤到洛兰身边,警卫们把他挡住,示意他后退。

洛兰看了眼清初。清初走过去,让警卫放行,带着霍尔德走到洛兰面前。

霍尔德紧张地抬手敬礼,另一只手紧握着刚才他代替肖郊领的勋章。

洛兰问:“什么事?”

霍尔德紧张地说:“陛下,肖舰长有一位女朋友,应该由她保管这枚勋章。她叫辛洛,是一位军医,我告诉过长官,应该邀请她来参加葬礼,但他们说查无此人。陛下,我没有撒谎,肖舰长真的有个叫辛洛的女朋友……”

“我知道你没有撒谎,因为她来参加葬礼了。”

霍尔德既如释重负又困惑不解,忍不住四处张望,“辛洛在哪里?”

洛兰轻声说:“我就是辛洛。”

霍尔德满面震惊地瞪着女皇。

洛兰食指搭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保守秘密,然后转身离去。

“陛下……”霍尔德愣了一瞬,急忙去追女皇,被警卫拦住。

洛兰回头看向霍尔德。

霍尔德抬起手,想要把勋章递给她。

洛兰说:“你留着吧!如果肖郊还活着,肯定也愿意给你。”

霍尔德收回手,对洛兰敬军礼,诚挚地说:“陛下,请保重!”

洛兰轻轻颔首,转过身,在众人的护卫下离去。

洛兰的行程很紧,本来应该立即返回奥米尼斯星,但洛兰临时起意,向林楼将军提出要求,想去看一下小角住过的舱房。

林楼将军把她带到舰长休息室,“自从肖舰长走后,只有我进去查看过一次,不过我什么都没动,里面一切都维持原样。”

洛兰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她一个人走进舱房。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可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因为这些年和小角视频通话时,她常常见到这里。

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是休息室。

走到休息室门口,一眼就看到小角说的观景窗——能看到星星,她会喜欢的窗户。

整个房间并不大,但也许收拾得太过整洁干净,没有一丝人气,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显得十分空荡。

难怪林楼将军说他什么都没动,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动。

洛兰打开保鲜柜的门,随手拿了瓶饮料,走到床沿坐下,正好对着一窗星河。

很多次,小角都坐在这个位置和她说话。

洛兰拿着饮料,默默地望着浩瀚星河。

半晌后,她站起。把饮料放下时,留意到酒瓶上的小字。

南柯一梦。

洛兰禁不住自嘲地笑笑。

洛兰走出休息室,打量四周,看到会客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礼盒。

她站得笔挺,专注地凝视着盒子。

里面装着她一块块亲手烤好的姜饼,其中一块姜饼上写着五个字,外面是她特意设计、手绘了玫瑰花的礼盒。

可是,他收到盒子后,没有丝毫兴趣,压根儿没有打开看,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那块放在正中间的姜饼,成为一个她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口,却永远不会有人听到的秘密。

洛兰微笑着拿起盒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十年前,小角紧张地等在她办公室外面,忐忑不安地把亲手做好的姜饼送给她。她漫不经心,完全没有当回事。

十年后,当她终于珍之重之地想要回应他的心意时,他却早已经不在了。

也许,她应该为小角高兴,因为命运帮小角复仇了。

洛兰回到自己的战舰,准备休息。

清初匆匆进来,向她汇报:“奥丁联邦政府联系我们,联邦执政官辰砂阁下,要求和陛下对话。”

洛兰沉默了一瞬,说:“给我十五分钟。”

洛兰迅速穿衣化妆。

对着镜子检查仪容时,她的心情十分微妙。

似乎是要去见生死之仇的敌人,必须穿上密不透风的铠甲,才能打赢这场恶战。

又似乎是要去见移情别恋的旧情人,唯恐打扮不当泄露了蛛丝马迹,留下笑柄。

十五分钟后,洛兰穿戴整齐,走进办公室。

她对清初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清初接通信号。

一身军装的辰砂出现在洛兰面前。

洛兰平静地看着辰砂,一丝异常都没有,就好像奥丁联邦的执政官一直都是辰砂。

辰砂客气地说:“幸会,女皇陛下。”

洛兰也客气地说:“幸会,执政官阁下。”

“今日联系陛下是想和陛下谈谈两国之间的战争。”

洛兰礼貌地抬了下手,示意:请继续,我在洗耳恭听。

“我希望阿尔帝国无条件撤出奥丁星域。”

“如果我们不撤兵呢?”

“死!”

洛兰面无表情地看着辰砂,辰砂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洛兰。

无声的对峙中,两人都眼神坚毅犀利,没有丝毫退避。

洛兰突然问:“楚墨在哪里?”

“死了。”

“楚墨在临死前有没有异变?”

“有。”

“只有你接触过楚墨?”

“是。”

“楚墨异变后用自己的身体刺伤过你?”

“是。”

洛兰明白了楚墨的计划。楚墨是想通过自己感染辰砂,但他不知道辰砂的身体经过千百次的药剂实验,早已经产生抗体,不可能被感染。

洛兰问:“你知道楚墨在研究什么吗?”

辰砂已经察觉洛兰对楚墨的研究非常忌惮,毫无疑问她知道楚墨在研究什么。

考虑到阿尔帝国针对异种的秘密实验,为了制衡,辰砂没有告诉洛兰,他进入实验室时,所有文件资料已经被销毁,整个基因实验室都被炸毁,所有基因研究员要么变成实验体死了,要么失踪了不知去向。

辰砂简单地说:“楚墨在临死前,向我展示了他的研究成果。”

洛兰问:“你赞同他的研究?”

辰砂很有外交技巧地回答:“有时候不是我们赞同不赞同,而是外界有没有给我们选择。”

“你在威胁我?”

辰砂笑,“阿丽卡塔星深陷阿尔帝国的重兵包围中,明明是你在威胁我。”

洛兰冷漠地说:“这可不算是威胁。”

辰砂质问:“那什么算威胁?絜钩计划吗?你是本来就想灭绝异种,还是知道了楚墨的研究后才想这么做?”

洛兰的心口犹如被千斤重锤狠击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辰砂问出的这句话,还是因为絜钩计划四个字。她讥嘲地问:“絜钩计划是阿尔帝国的最高机密,阁下如何知道的?”

辰砂没有说话。

洛兰目光放肆地盯着辰砂的身体,上下打量,“以阁下的身材和体能,我付出这点嫖资还算物有所值。”

辰砂笑了笑,说:“的确!如果不是因为这份资料实在太重要,即使为了联邦,我对陛下也实在难以下咽。”

洛兰笑吟吟地说:“很可惜,让你白白献身了。为了保密,那份絜钩计划不全,只是我故意扔的一个鱼饵。”

辰砂盯着洛兰。

洛兰明明知道这个节骨眼激怒辰砂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楚墨死后,楚墨的所有研究资料都落在辰砂手里,但刚才一瞬间情绪掌控了理智,忍不住就是想出言讥讽。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放缓了语气:“你应该已经找人在研究絜钩计划,等你看完资料就会明白那份资料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心平气和,再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异种和人类的未来。”

“什么样的未来?”

“你很清楚,我能治愈异变,让异种基因和人类基因稳定融合。只要奥丁联邦投降,成为阿尔帝国的附属星,接受英仙皇室的管辖,我可以向阿丽卡塔星以成本价出售治愈异变的药剂。”

辰砂讥讽:“先让我们失去家国,再用药剂控制我们,方便人类可以继续歧视、压榨异种吗?”

洛兰不知道该怎么和辰砂交流这个问题。

人类对异种的歧视根深蒂固,是几万年来形成的全社会价值观,形成不是一朝一夕,改变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即使洛兰是皇帝,也无法保证给予异种和人类一样的公平待遇。

目前而言,奥丁联邦的覆灭,对生活在奥丁联邦的异种的确是巨大的灾难,但对整个异种不见得是坏事。

没有改变,怎么可能有新生?不打破,怎么可能有重建?

她是从基因学家的角度看问题,种族的繁衍和生存才是重中之重,为了未来完全可以暂时牺牲眼前;而辰砂是用军事家的角度看问题,异种的自由和平等才是第一位,为了这个生命都可以抛弃。

洛兰说:“你是很能打,我相信即使在阿尔帝国占据绝对优势的现在,你依旧可以保住阿丽卡塔星,和我们僵持下去,但阿丽卡塔星的普通居民呢?这场战争在奥丁星域已经持续数年,对奥米尼斯星没有任何影响,但对阿丽卡塔星影响巨大,在人类的全面封锁下,阿丽卡塔星的生活肯定不容易。执政官阁下,执政可不只是打仗!”

辰砂心内骤然一痛,类似的话殷南昭曾经说过,但这个女人早已经忘记了殷南昭是谁。

辰砂问:“阿晟在哪里?”

“监狱。”

“紫宴?”

“监狱。”

“把他们送回来。”

洛兰讥讽:“你这是谈判的语气吗?”

“我给阿尔帝国一个月时间撤出奥丁星域,送还扣押的紫宴和阿晟,否则……死!”

洛兰看着辰砂。

辰砂目光冰冷地盯着洛兰,犹如没有丝毫感情的利剑,随时可以把洛兰千刀万剐,凌迟成碎块。

洛兰意识到辰砂是真的恨她。

恨她让他爱的骆寻消失?恨她这些年对他的折辱?还是恨她要摧毁奥丁联邦?也许都有。

这一刻,她相信,他们如果面对面,辰砂真的会一剑刺穿她的心脏。

洛兰面无表情地切断了信号。

辰砂的身影消失。

她挺直的背脊慢慢弯曲,整个人像是不堪重负般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一起。

一个月撤兵!

这场战争由她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地强行发动,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不仅她的皇位岌岌可危,这些年努力筹划的一切功亏一篑,还有那么多牺牲的人,难道都白白牺牲了吗?

约瑟将军、替身公主、林榭将军、叶玠、所有在战场上英勇牺牲的将领和士兵……

不行!绝对不能撤兵!一定要打下阿丽卡塔星!一定要终止阿尔帝国和奥丁联邦轮回不休的杀戮死亡!

但是,怎么打?

以辰砂对阿尔帝国军队的了解,如果正面开战,他们连一半的胜算都没有。

而且,一旦开始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没有投降、没有议和,要么辰砂死,要么她死,否则永不可能终止。

奥米尼斯星。

长安宫。

洛兰回到官邸,就去酒柜找酒。

清初担心地说:“陛下先睡一会儿吧,您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有合过眼。”

洛兰挥挥手,示意清初离开,让她独自待一会儿。

清初没有办法,只能离开。

洛兰拿着酒瓶,坐在露台上,一边喝酒,一边眺望着头顶的星空。

一瓶酒喝完,洛兰将瓶子放下,沿着幽深的长廊,脚步虚浮地在屋子里游荡。

四周寂静无声,十分冷清。

洛兰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她禁不住想为什么。

叶玠去世后,她搬进来时带着小角和邵逸心,后来阿晟和封小莞又住了进来,现在封小莞不在,小角离开了,阿晟和邵逸心被关在监狱。

原来不是觉得冷清,而是真的很冷清。

洛兰忽然想起妈妈对爸爸说过的话,“我不喜欢舞会,因为不管开始时多么高兴,最后都要曲终人散。”

洛兰像是畏冷一般双臂交叉抱着自己,在黑暗中慢慢走。

经过紫宴的房间,她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洛兰迟疑了一瞬,让智脑开门。

她缓缓走进去。

屋子十分干净,唯一扎眼的地方就是桌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器,酒柜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酒,还有些喝了一半的酒,整齐地靠墙放在地上。

洛兰的目光一掠而过,最终停留在窗台上的一个白色培养箱上。

明明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种植,紫宴却依旧保留着几十年来的习惯,把它放在屋子里采光最好的地方。

月光透窗而入,映得它分外皎洁。

洛兰走过去,拿起培养箱。

骆寻送出的东西,紫宴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带着它在星际中四处漂泊?

只是一个实验室里很常见的培养箱!

洛兰刚把培养箱放下,突然想起,紫宴说那枚信息盘一直藏在培养箱的夹层里。

洛兰又拿起培养箱,一边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一边用手细细摸索,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底座的夹层。

原以为里面已经空了,没想到啪嗒一声,一条项链掉在地上。

洛兰没有多想,立即好奇地弯身去捡,手碰到项链坠子时才看清楚那是一枚琥珀花。

她意识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像是被烈火灼烧到,猛地缩手后退,身体失衡,摔坐在地上。

手无意识扫过,不小心带翻了一瓶喝了一半的酒。

红色的酒液滴落在地上,像是流淌的鲜血。

洛兰怔怔看着地上的项链。

蓝色的迷思花包裹在茶褐色的琥珀里,静静躺在红色的血泊中。

夜色静谧。

月光凄迷。

深锁在心底的一幕记忆骤然被唤醒。

…………

项链掉在血泊中。

她一脚踏在项链上,毫不留情地走过。

一滴泪坠下,落在琥珀花上。

…………

不知不觉中,一滴泪珠从洛兰眼角沁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落泪。

那是骆寻的项链,和她无关,但这一瞬心痛如刀绞的是她,被刻骨记忆折磨的是她!

辰砂恢复记忆时,她不在场,没有亲眼看见他决绝离去的一幕。

她恢复记忆时,殷南昭却在场,亲眼看见了骆寻离去,亲眼看见了她的决绝冷酷。

和现在的辰砂比起来,当年的她才是真的冷血无情。

那一瞬,殷南昭到底在想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他叫“小寻”,她连头都没有回,将曾经珍之重之的一切践踏在脚下,他有没有像她现在一样悲痛怨恨?

洛兰哆嗦着手捡起地上的项链。

漫漫时光,几番辗转。

这一刻、那一刻,隔着几十年的光阴,重合交汇,掉在地上的项链被同一只手捡起。

洛兰甚至下意识地看向身周,却没有看到殷南昭。

她眼神茫然,凝视着手中的项链。

这是骆寻的项链,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她根本不应该触碰。

但是,她的手好像自有意识,一直握着项链没有松开。

洛兰告诉自己,她一定是喝醉了!她一定是太累了!睡一觉后就会正常!

洛兰摇摇晃晃地爬到床上,紧紧闭上双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时断时续,一直纠缠在耳畔。

洛兰听而不闻,打量着四周。

高大宽敞的屋子,一眼看不到尽头。

一面面眼睛形状的镜子参差错落、高低交杂地放在一起,像是一堵堵奇形怪状的墙,让屋子变成了一个时空错乱的迷宫。

辰砂在迷宫中走来走去,满面焦灼地寻找:“骆寻!骆寻……”

无数次,洛兰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视而不见,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继续寻找着骆寻。

洛兰沉默悲伤地看着辰砂。

每一次,她都站在他面前,他却因为寻找骆寻,完全看不到她。

又一次,他们在时光的迷宫里相遇。

辰砂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停住脚步。

洛兰刚想说“你终于看到我了”,却感到心口剧痛,原来辰砂已经一剑刺穿她的心脏。

她震惊地看着辰砂。

辰砂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杀了骆寻?”

洛兰眼中满是悲伤哀悯。

…………

洛兰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手下意识地捂在心口,整个人不停地大喘气,就好像真的被刺了一剑。

好一会儿,她仍然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不是因为辰砂一剑穿心,那本就是意料中的事,而是梦里她的反应,被一剑穿心的是她,她却在哀悯辰砂,为辰砂悲伤。

为什么?

洛兰缓缓躺倒,发现自己居然在紫宴的屋子里睡了一夜。

身子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探手一摸,摸出一条铂金色的项链。

链子挂在她指间,两枚项坠垂落在她掌心。

一枚是茶褐色的琥珀心,一枚是银色的羽箭。

洛兰盯着看了半晌。

明亮的晨光中,她的大脑格外冷静,不动丝毫感情地理智思考。

殷南昭落下的每一颗棋子都有深意。

这条项链和那枚信息盘被一起托付给紫宴保存,为什么?

那枚信息盘里可是藏着全人类生死的秘密!

这条项链里究竟藏着多么重要的秘密才能和信息盘一起保藏?

洛兰屏息静气,捏着羽箭,用力扭了一下,羽箭裂开,分成两半。

什么都没有。

洛兰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突然又发现,羽箭的内壁上好像刻着什么。

刹那间,心脏停跳。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去细看。

一半羽箭的内壁上刻着:蓝茵。

一半羽箭的内壁上刻着:39°52′48″N,116°24′20″E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洛兰似乎看清楚了每个字,可又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心跳如擂鼓。

一下下跳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隐隐抽痛,整个人不自禁地发颤。

好一会儿后,洛兰才能静下心思索这些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蓝茵,应该是指蓝茵星。

她非常熟悉。

七岁那年,父亲出事后,母亲就带着她和叶玠搬家到蓝茵星定居。之后,蓝茵星又被英仙邵靖占据,成为小阿尔的行政星。

39°52′48″N,116°24′20″E,这些数字符号是什么意思?在不同的领域可是有不同的解释。

如果蓝茵代表蓝茵星,是一个地点,这些数字符号是不是也代表地点?

如果真的是坐标地址,经纬度非常详细,应该能直接锁定具体的建筑物。

洛兰对智脑说:“搜索,蓝茵星39°52′48″N,116°24′20″E。”

不一会儿,虚拟屏幕上出现一栋建筑物。

洛兰非常熟悉。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大叫:“清初!”

清初的声音从通信器里传来:“陛下,请问什么事?”

“帮我准备战舰,我要去一趟蓝茵星。”

“是。”清初不问因由,立即帮洛兰安排行程。

七个小时后。

战舰到达蓝茵星外太空,洛兰转乘小型飞船飞往羽箭上的坐标地址。

清初询问智脑:“附近有飞船停泊的地方吗?”

洛兰代替智脑回答:“有。”

方圆百里只有一栋房子,到处都可以停泊小型飞船。

清初看着逐渐接近的建筑物,好奇地问:“陛下来过这里?”

洛兰淡淡地说:“我七岁搬到这里居住,一直住到十五岁离开。”

清初愣了一愣,目光变了。

竟然是这里!叶玠陛下曾经提起过很多次的家!

飞船停稳,舱门打开。

洛兰和清初一前一后走出飞船。

灿烂的阳光下,一栋两层高的砖红色小楼安静地矗立在山坡上。

屋子周围是半人高的蔷薇藤围成的天然篱笆墙,屋子前有一株高大的胡桃树,树干笔直,树冠盛大,蔚然成荫。

清初本来担心屋子近百年没有人住过,会十分荒芜,可看上去草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屋子也没有一丝破败迹象,似乎主人只是有事外出,刚刚离开。

看来叶玠陛下离开前购置的机器人十分高档,几十年来一直尽忠职守地打理着整栋房子。

洛兰弯身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胡桃,“以前每年胡桃成熟时,我都会做胡桃松饼,哥哥最爱吃这个。”

清初一脸恍然大悟,“难怪陛下每年都让厨师做,但每年又都只吃几口就放下,说味道不对。”

洛兰站在胡桃树下,仰头看着胡桃树。

隐约间,好像有少年和少女的说笑声传来。

“小辛,你在哪里?别躲到树上,小心摔下来!”

“叶玠,帮我摘胡桃!”

…………

洛兰收回目光,走向屋子。

智脑扫描确认身份,门自动打开。

洛兰缓缓走进屋子,起居室、厨房、餐厅、工作室、地下重力室……

每一间屋子都如她当年离开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连厨房里她常用的调料都和以前一样按照她的喜好依次摆放在旋转架上。

时光就好像在这里停滞了。

洛兰一间间屋子仔细看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下意识摸摸衣兜里的项链。一个能和信息盘里人类生死同等重要的秘密,殷南昭究竟把它藏在哪里?

洛兰沿着楼梯走上二楼。

二楼有五间屋子,洛兰一间间屋子打开,仔细查看。阅览室、画室、妈妈的卧室、叶玠的卧室、她的卧室。

当她推开走廊尽头她的卧室门时,一眼就看到屋子里多了几样东西。

墙边有一个和真人等高的骷髅骨架,是她小时候的学习工具。现在骷髅骨架旁站着一个身子圆滚滚的机器人。

床头的桌上有一个她小时候用惯的绿色水杯,水杯旁放着一个陈旧的黑色音乐匣子。

洛兰呆呆地站在门口。

半晌后,她一步步走进屋子。

直到她走到机器人面前,机器人才认出她,转动着圆滚滚的眼睛说:“洛兰,你好。”

洛兰盯着机器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机器人挥着短小的手臂,说:“我是大熊,你不认识我了吗?很抱歉,我太老旧了,程序一直没有更新,已经不能移动,看上去的确不像我。”

洛兰艰难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主人带我来的。”

洛兰看到它时就已经猜到,可听到大熊亲口说出,依旧觉得荒谬。

一路之上,她猜想了很多生死攸关的大事,和阿尔帝国人类有关,和奥丁联邦异种有关,甚至和整个星际有关,完全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古董音乐匣和一个快要坏死的机器人。

“……殷南昭为什么要来这里?”

“主人说他想知道你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哦,他还说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两层高的房子,不开花却树冠盛大的树。”

“那是骆寻说的话,不是我。”

大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再次扫描辨认洛兰的身体,“你就是骆寻啊!”

“我不是!”

“你是!主人告诉我你叫骆寻,也叫英仙洛兰。”大熊很肯定自己没有认错,就像主人既叫殷南昭,又叫千旭,洛兰和骆寻只是名字不同,都是一个人。

洛兰忍不住重重敲了大熊的头一下,“你再废话,我就把你送去机器人回收公司销毁。”

大熊模拟人类翻了个白眼,“我快要死机了。你的威胁就像是威胁一个马上就要断气的人他再不听话就终止他的生命,不是有效威胁。”

洛兰沉默了。

大熊说:“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洛兰没有吭声。

大熊摊开短小的胳膊,叹气:“果然和主人说得一样,我叫你洛兰你才会高兴。好吧!我不叫你骆寻了,你高兴一点!洛兰、洛兰、洛兰……”

“闭嘴!”

“我没有嘴,怎么闭嘴?”

“你明白我的意思。”洛兰随手从工具袋里拿出一把解剖刀,“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即给你脸上割出一张嘴?”

大熊转着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洛兰。

洛兰拿着解剖刀在大熊脸上比画,似乎在查看应该在哪里切割,“你现在还觉得我是骆寻?”

大熊小声地说:“你是。抱歉,我不想惹你不高兴,但机器人不能说假话。”

洛兰泄气地放下解剖刀。她和个机器人较什么劲?它们辨认人类又不是靠性格,都是直接扫描身体。

洛兰问:“这些年你一直待在这里?”

“不是。之前我能动,经常在屋子里逛来逛去,和别的机器人玩,后来我的零件太陈旧,不能再移动,才待在这里和骷髅做伴。”

大熊用短小的胳膊摸摸身旁的骷髅骨架,愉悦地说:“它很沉默内敛,我很博学善谈,我们相处愉快。”

洛兰忍不住笑了下。

大熊兴致勃勃地问:“主人给你留了一段话,你要听吗?”

洛兰面色骤变,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身体靠到床边才停下。

大熊问:“你要听吗?”

“如果我不想听呢?”

“我会按照主人的命令销毁留言。”

大熊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再次问:“你要听吗?”

“……听。”

一瞬后,殷南昭的声音响起——

洛兰,你好。

跟你说这些话时,我在你的屋子里,坐在你曾经坐过的椅子上,看着你曾经看过的风景。

今天,我来到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走了你走过的路,爬了你爬过的树,看了你看过的书,听了你听过的歌。

我想象着过去的你是什么样子,想象着未来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我无法窥视过去,也无法预见未来。

虽然能抓住零星痕迹,却始终描摹不出你具体的样子,但不管什么样子,你始终都是你,坚强、勇敢、聪慧、执着。

我认识你时,你是骆寻。

我承认,我是因为小寻才来到这里。

我爱她。

爱让人快乐、让人幸福!爱也让人贪婪、让人恐惧!

我因为贪婪恐惧,不但想了解她的来处,还想揣测她的去处。

当我用我有限的智慧、无限的真挚,尝试着感受小寻的过去,感悟小寻的未来时,我发现你无处不在。

骆寻不是凭空诞生,而是你的化身。

因为你会做饭,她才会做饭。

因为你喜欢基因研究,她才会走上基因研究的路。

因为你听过“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她才会向别人讲述“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

因为你和叶玠玩过盟誓之亲,她才会和我在依拉尔山有了最初的约定。

因为你有一位睿智仁慈、包容大度的父亲,她才会对异种没有丝毫偏见,用包容仁慈的心对千旭,对其他所有异种。

因为你有一位坚毅果决、大胆无畏的母亲,她才会敢于挑战世俗价值,孤身留在奥丁联邦,才会无视我是克隆人,毫无芥蒂地接纳我。

因为你曾经拥有这世上最丰厚的爱,她才会心中没有丝毫荫翳,毫不吝啬地给予我、给予这个世界最厚重的爱。

因为你曾经见过这世上最幸福的婚姻,她才会相信爱情的美好,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忠诚信任,给予我最完美的爱情,最坚贞的誓言。

…………

洛兰,站在这个屋子里,想象着你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我的悲痛无以复加。

我十分难过,因为我夺走了英仙穆华的生命,间接导致英仙穆恒夺走了你父亲的生命,让你从无忧无虑的小辛变成了有神经性胃痛的洛兰。

我十分难过,因为我夺走了你母亲的生命,让你从和哥哥一起捡胡桃的洛兰变成了独立撑起一片天空的龙心。

这两件事,一件是我在完全清醒下的不得不做,一件是我在失去神志后的不知而做,但不管是不得不做,还是不知而做,都是摧毁了你幸福的罪魁祸首。

你的恨,我完全接受,甘愿承受一切来自你的惩罚。

…………

洛兰,我很希望你听不到这段话。因为那说明我仍然活着,我会在你身边,用余生弥补我给你造成的伤害。

如果你正在听这段话,那么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想,我们的告别应该很仓促,没有时间梳理过去,没有机会接纳未来,只能停留在遗憾的当下。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责备自己,因为和你承受的一切比起来,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值一提,甚至我感激我经历了,因为不能分担你的痛苦,至少让我能感同身受你的痛苦。

我不知道你怎么一步步走到了这里,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段漫长、艰辛、痛苦的路。

不过,一如我想象,不管多么艰难痛苦,你终会走到这里。

伤口,是完美上的裂缝,可也是让阳光照入的地方。

一个蛹破茧成蝶、一粒种子破土发芽,都要经过毁灭性的破坏、重建。

从丑陋到美丽,从黑暗到光明,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可又是息息相关的同一个世界。

你愿意拿起项链,愿意打开羽箭,愿意根据上面的地址来到这里,愿意听我的这段留言,都表明你已经化作蝴蝶,长成大树。

很遗憾,我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

很骄傲,你承受了伤害,承受了失去,却把它们化作力量,追寻光明。

小寻,我爱你。

不仅仅爱现在的你,还爱过去的你,未来的你。

不仅爱善良的你,还爱冷酷的你,不仅爱光明的你,还爱黑暗的你,不仅爱正直的你,还爱邪恶的你。

般若诸相,皆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洛兰,我最后的心愿,请你幸福!用你的智慧和力量给自己幸福!这是所有爱你的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哥哥、我,唯一和最后的愿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兰已经泪流满面。

她以为自己经过千锤百炼,早已经坚如顽石,却不知道自己身体内还有这么多眼泪。

她越哭越难过,甚至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

七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这样哭过,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孩子,不能再肆无忌惮地任性哭泣。

但是,现在她又变成一个失声痛哭的孩子。

这么多年,所有的失去,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全部翻涌在心头。

与整个世界为敌,一意孤行。

所有人都不理解、不支持。

顶着重重压力,艰难跋涉。

无数次觉得自己撑不住时,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喝瓶酒倒头睡一觉,天亮时就必须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

她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她是心如铁石的冷血怪物,本来就不需要理解支持。

现在,她终于真实地面对自己。

所有的痛苦委屈、艰辛难过都有人理解,都有人感同身受,哭泣不再没有意义,而是和受伤的自己沟通和解。

洛兰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像一直在哭,哭得嗓子哑了依旧在不停地流眼泪。

她躺到床上,拉过被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床单和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

她从小就不喜欢烘干机,喜欢在太阳下自然晒干的床单、被子。

这么多年过去,家政机器人依旧在忠实地照顾着她的感受,只因为她的家人把她的每一个喜好都认真地放在心头。

洛兰拿起床头的黑色音乐匣,轻轻按下播放按钮。

当风从远方吹来

你不会知道 我又在想你

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

想要遗忘

却总是不能忘记

你的笑颜 在我眼里

你的温暖 在我心里

以为一心一意

就是一生一世

不知道生命有太多无奈

所有誓言都吹散在风里

为什么相遇一次

遗忘却要用一辈子

风从哪里来

吹啊吹

吹灭了星光,吹散了未来

山川都化作了无奈

…………

洛兰用被子把自己卷得像个蚕蛹,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眼泪一颗接一颗悄然滑落。

清晨。

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中,洛兰睁开眼睛。

她站在窗前,拉开窗帘,眺望着薄雾笼罩中的山野丛林。清冽湿润的晨风徐徐吹来,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一个梦都没有做。那些冰冷的镜子眼睛消失了,总是回响在她梦境中的哭声也完全消失了。

洛兰端着绿色水杯,享受着久违的茶香。

也许休息够了,心绪格外平和,大脑格外清醒,困扰她多日的难题竟然迎刃而解。

辰砂要求一个月内退兵,不退兵就决一死战。

她在正面战场上肯定打不过辰砂,但“兵者,诡道也”,她为什么要和辰砂正面对抗呢?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她明明手握奇兵,可以伐谋、伐交,为什么要和辰砂伐兵呢?

太阳升起,雾气消散。

洛兰张开双臂,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边展着懒腰,一边深吸了口气。

她对清初吩咐:“给我安排六天假期,我要去度假。”

清初满面震惊,怀疑自己幻听了。

洛兰陛下自从登基那天开始,十多年来从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不是不想休息,但总是事情赶着事情,每一件都至关重要、刻不容缓,只能永不停歇地连轴转。

洛兰回头看着清初,“我应该积攒了很多假期,安排不了吗?”

清初急忙说:“能安排。”

她打开日程表,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问:“陛下想去哪里度假?”

“泰蓝星。”

清初完全没听说过,压根儿不知道在哪里。她查了下星图才知道是一个评级三颗星的旅游星,难怪从没有听说过。

“我立即去安排。”清初说完,匆匆离开了。

洛兰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枕头畔的琥珀花项链和黑色音乐匣。

她拿起项链,戴到脖子上,把黑色的音乐匣依旧放到床头的桌上。

洛兰微笑着叫:“大熊?”

大熊没有反应,已经彻底死机。

如果想要继续使用,必须更新程序,但是更新了程序,它就不再是以前的大熊。

洛兰弯下身抱住它。

一会儿后,她沉默地放开大熊,转身离开了自己曾经的家——虽然再也回不去,但是记忆永存心底。

窗帘随风轻扬。

阳光从窗口射入。

房间不大,却布置得井井有条。

桌椅床架都是有了年头的老家具,收拾得干净整洁,透出老家具特有的温馨沉静。

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明丽的水彩画,落款是英仙叶玠。长桌上放着几把解剖刀具、几本已经翻旧的菜谱,架子上摆着几个造型别致的动物骨头。

靠窗的墙边立着一架白森森的人骨,骷髅头歪着,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身旁圆滚滚的大熊。大熊抬着头,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一脸傻乎乎的娇憨。

时光在这里静止。

一室寂静、一室安宁,只有岁月的歌声悠悠。

当风从远方吹来

你不会知道 我又在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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