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以光明和温暖为灯,举灯前行。即使阴影一直如影随形,但永远都只能跟在我们身后。
飞船飞到太空后,进入太空母舰,停泊在了母舰中间的一层。
骆寻跟着辰砂走下飞船,看到四周景象,十分震撼。
一望无际的恢宏空间中,停泊着各式各样的飞船。道路宽敞笔直、纵横交错。长长短短的机械臂、大大小小的运输车、各种各样的机器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乍一看像是在某个星球的秘密军事基地,完全想象不到是在太空中。
辰砂带骆寻坐上一辆运输车,问:“要参观一下北晨号吗?”
骆寻这才明白叶玠吃了败仗的原因。
宿二给她上课时,曾经提过奥丁联邦有两艘在整个星际都赫赫有名的星际太空母舰,一艘是北晨号,一艘是南昭号。北晨号现在由指挥官辰砂统率管辖,南昭号由执政官殷南昭统率管辖。
叶玠的龙血号太空母舰已经傲视星际,可碰上这两个巨无霸,也只能暂避锋芒。整个星际只有阿尔帝国的英仙号可以和这两艘巨无霸抗衡。
“有些累,我想休息。”骆寻微笑着拒绝了。
北晨号是奥丁联邦的军事要塞,她脑子里还有一个龙心,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否则,万一龙心苏醒过来,利用她知道的信息做出什么,她就要成为联邦的大罪人了。
“好,先休息吧!”辰砂把自动驾驶改成手动驾驶,开着车向前疾驰。
骆寻闭上了眼睛,不看、不记。
辰砂把运输车开到一座升降机前停下,智脑自动识别完辰砂的身份后启动了升降机。
升降机停在太空母舰顶层。
辰砂带着骆寻走出升降梯,沿着走廊走了几分钟,来到一个房间。
他打开门。“房间有点小,但隔壁就是我的房间,比较方便。”
“谢谢!”
辰砂把一个小巧的通信器递给她。“母舰上所有信号都被屏蔽,用这个通信,里面有我的号码,还有我的警卫长宿一的号码,要是联系不到我时,就找他。”
“谢谢!”
“希望有一天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我对你不好,你才要生气。”
骆寻无奈地说:“辰砂,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千旭已经死了,你可以在心里永远为他留一块地方,但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我想要的是你的未来。”
骆寻头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暗骂殷南昭,全是他惹出来的事。但如果没有他惹出来的事,只怕龙心早已经醒来……
辰砂看骆寻神情恍惚,以为她累了,体贴地说:“我去工作了,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你有没有觉得……特别行动队队长的声音有点像千旭?”
骆寻愣住了。辰砂还真是天生的军人,他只见过千旭一次,也只听千旭说过一次话,却隔了这么久,依旧能想起他的声音。
她含糊地说:“嗯……有吗?”
“有点像。不过,千旭的声音很温暖,队长的声音听上去很冷硬。”
辰砂看骆寻表情僵硬,以为她不喜欢这样去谈论千旭。“抱歉,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骆寻看门关上后,愣愣站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直挺挺地向后瘫倒在床上。
三十多个小时后,北晨号停在了小双子星的外太空。
小双子星整颗星球就是一个军事基地,既是太空中奥丁联邦保卫阿丽卡塔的最后一个军事堡垒,也是奥丁联邦对外派兵时的第一个军事据点。
辰砂带骆寻登上装载着殷南昭和寻昭藤的飞船。
经过走廊上的观察窗时,骆寻竟然看到两队士兵押送着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也上了这艘飞船。
骆寻诧异地问:“不把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带回阿丽卡塔,交给紫宴审问吗?”
“先把他们送到小双子星,等执政官回来再处理。”辰砂的表情有点怪异,解释说:“不是我想特殊照顾洛兰公主,而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完全相信紫宴。”
“哦!”骆寻表示明白。
明明是救人的飞船,却安装了炸弹,这事的确很像紫宴的行事风格。他的人无处不在,又十分擅长做这些隐秘狠毒的事。
辰砂说:“虽然洛兰公主在母舰上关了几天,但我没有见过她。”
骆寻这才反应过来,辰砂是怕她误会,在向她解释。她连忙说:“我明白,真的明白,你肯定不会徇私。”
辰砂说:“不管真假公主的事最后怎么解决,都和我无关。就算两国依旧想维系关系,让洛兰公主嫁过来,奥丁联邦还有五个未婚的男公爵,让他们去抽签。我已经心有所属,绝不再参与抽签。”
骆寻一个头有两个大,急忙转移话题:“一直联系不到执政官,你不担心吗?”
辰砂难得地流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早习惯了。执政官一直神出鬼没,时不时就会跑到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不过,他一般失联的日子不会超过十天,现在才六天,应该再过两三天就会有他的消息。”
骆寻暗自算了下日子,看来殷南昭在离开敢死队的飞船前给辰砂发送过消息,应该交代过辰砂什么,难怪辰砂一直没有问她执政官的去向。
辰砂说:“虽然百里苍他们老嚷嚷执政官做事不靠谱,可其实我们都知道没有人比执政官更靠谱。以前我们经验不足时,执政官凡事亲力亲为,这十几年来,他常常闹失踪,我觉得他是在故意锻炼我们,希望我们尽早能独当一面。”
骆寻想到殷南昭匿名去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做实验体,心里隐隐不安。殷南昭连一百岁都不到,正值盛年,也才执政五十年,距离一百四十年的法定执政期还有很多年,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放权?
辰砂看她沉默不言。“在想什么?”
骆寻掩饰地笑了笑:“擅长杀戮,却不好杀;手握重权,却不爱权。”
辰砂眼里掠过黯然。“你也听过这句话?是我妈妈说的。”
骆寻看他没有回避,也就没有回避,坦率地说:“我听很多人提起过你妈妈,感觉她不但聪慧温柔,还很风趣幽默。”
辰砂沉默了一瞬,说:“她去世的时候,我才六岁,除了她死的一幕,其他的记忆其实都很模糊了。”
骆寻想起那个尘封了几十年的相框。“在大双子星时,我住在你妈妈住过的屋子,里面有一个相框,你可以找来看看。”
“相框?”
“嗯,里面有很多照片,也许能帮你想起什么。”
生命中,有些伤害是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真正遗忘或释然的。所谓努力走出伤害的阴影,根本不存在。因为阴影已经随着伤害嵌入生命,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人怎么可能努力走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们可以,以光明和温暖为灯,举灯前行。即使阴影一直如影随形,但永远都只能跟在我们身后。
太空飞船向着小双子星的太空港飞去。
辰砂解释说:“安教授的生命研究院在小双子星上,直接归执政官管辖,把黑龙和红藤两个未知生物交给安教授,你将来想要参与研究,只要执政官和我批准就可以了。”
事已至此,骆寻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幸好那个安教授看上去不像是个冷血变态的科学家,应该不会虐待动物。
骆寻敲敲透明的玻璃墙,担忧地看着殷南昭:喂,你要被送进实验室了。
殷南昭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似乎在叫她不要担忧。
辰砂盯着黑龙打量。“总感觉这家伙不对劲。”
骆寻扑哧一声笑出来,冲殷南昭做了个鬼脸,转过身背靠着玻璃墙,好奇地问辰砂:“你的异种基因是什么?”
“你想知道?”辰砂对黑龙不再感兴趣,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骆寻面前。靠着身高优势,把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场内。
骆寻贴着玻璃墙,往旁边挪。“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我会把我的基因检测报告发给你。”辰砂伸手搭在玻璃墙上,身子微微侧倾,挡住了骆寻,“在奥丁联邦,只有想要生育后代的男女才会询问对方这个问题,因为要估计一下他们的后代大概会携带的异种基因,看看彼此能不能接受。”
飞船突然着陆,剧烈地颠簸。
骆寻猝不及防,身子往前冲去。幸好有辰砂挡着才没有整个人飞出去,可看上去却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扑进了辰砂怀里。
辰砂低下头,在骆寻耳畔说:“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基因,我很愿意。”
未等骆寻反应,他已经放开了骆寻,抬起手腕,对飞船上的人员说:“全体都有,登陆!”
骆寻郁闷,驾驶员都没有广播通知大家回到安全座椅、系好安全带,就着陆了。不知道是体能好就任性,还是太空作战部队都不把这种着陆当回事。
飞船一侧的舱门打开。
安教授跟着一个穿着军服的高挑女子不情不愿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培养皿,显然是被人从实验室里硬拖出来的。
安教授不满地抱怨:“你们这些傻大兵能找到什么珍稀基因的物种?纯粹浪费我做实验的时间!”
辰砂走过去,礼貌地说:“安教授,您先看看这两个生物体。”
安教授翻着白眼,把视线从自己手里的培养皿上移开,一眼就看到了玻璃墙后,趴在地上的庞然大物。
刹那间,他整个人石化了,眼眶泛红,脸色发白,身体都在轻颤。
黑龙抬起头,缓缓站起来。
安教授激动地叫:“还活着?”
他急不可耐地把手里的培养皿一把塞给辰砂,飞奔到玻璃墙前,激动地看着黑龙。
骆寻满脑子困惑,安教授的反应很奇怪,不像是第一次见到“黑龙”的样子,可是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安教授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龙,一边冲着后面直招手。“小辰砂,你过来。快告诉爷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辰砂无奈地说:“不是我发现的,是骆寻发现的。在W3846星域的一颗原始星上。骆寻从昏迷中醒来后遇到了这只黑龙,不但没有伤害她,还帮她吓走了一群想要吃她的野兽。”
“没有攻击性?竟然没有攻击性……”安教授像是完全不能相信,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着急地问:“咦?你刚才说什么?骆寻什么?”
“是我发现的黑龙。”
安教授终于从黑龙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站在玻璃墙边的骆寻,表情很复杂。“又是你!”
骆寻不知道他的“又”是什么意思,保持沉默。
辰砂挡在骆寻身前,把手里的培养皿还给安教授。“我还有事要处理,这只黑龙就交给教授了。”
安教授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到了黑龙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骆寻迟疑地看殷南昭,黑龙抬起右爪,示意她放心。
辰砂对骆寻说:“走吧!”
骆寻看安教授的样子,已经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寻昭藤了。她想了想,不放心地抱起培养箱,决定自己照顾它。
“我来吧!”辰砂接了过去。
骆寻跟在辰砂身后,一边走一边回头。
殷南昭似有所觉,扭头看向她,右边的肉翼抬起,挥了挥,像是在说再见,宽慰她别担心。
因为小双子星整个星球都是军事基地,所有房屋都是军事建筑,所有运输工具都是军用装备,乘坐飞车从高空俯瞰下去时,整个星球的风格庄重简洁、整齐划一。
辰砂已经察觉骆寻在主动回避敏感信息,也就没有主动介绍。
他把一个临时个人终端递给她,让她戴好,既是通信器,也是身份证明。
飞车停在一栋独栋的小楼前,辰砂说:“这是我在小双子星的宿舍楼,这几天你就先住这里。”
骆寻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
她身份特殊,这里又是军事禁地,不跟着辰砂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辰砂走进房子,灯自动打开的同时,大厅里的大屏幕也打开了,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骆寻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诧异地看辰砂。
房间的功能设置由智脑控制,智脑和个人终端相连,要么是提前设定好的,要么就是根据主人的偏好习惯自动调整的。可是,辰砂好像没有一回家就打开星网看新闻的习惯。
辰砂淡然地说:“你离开后,我觉得我们的屋子很冷清,每次回家后都会打开新闻,制造一点声音,让屋子显得热闹一点。”
骆寻愣住了。
“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告诉你,只是决定了要对你坦诚,让你了解我。”
骆寻无奈,辰砂的行事风格真是太军人了,一旦确定目标,就雷厉风行地采取行动,方方面面、丝毫不漏。
辰砂抱着寻昭藤的培养箱,穿过大厅,走到窗户旁,找了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位置。
“放这里可以吗?”
骆寻刚要说话,却被屏幕上的新闻画面吸引了——
静谧的山谷中,长着一丛丛生机盎然的寻昭藤。
几个穿着龙血兵团作战服的人出现在画面里,有人不小心踩到藤蔓,藤蔓活了过来,像一条条长蛇,缠绕住他们。
摄像头应该正好在一个人身上,镜头被褐红色的藤蔓覆盖,变得一片漆黑。可是,凄厉的惨叫声还在不断地传来。
……
辰砂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培养箱,对骆寻说:“基因的确很特别。”
……
屏幕上。
画面一转,又是静谧的山谷,一丛丛生机盎然的寻昭藤安静地生长着。
突然,一颗燃烧弹飞进来,落在一丛寻昭藤上。
就像是放烟花,一颗又一颗燃烧弹接连不断地飞来,落在四面八方的寻昭藤上。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寻昭藤在烈火中挣扎。
它们没有嘴,发不出声音,画面异常安静。
可是,它们带着火星,扭来甩去的藤蔓却分外凄厉,就像是一个个全身着火的哑巴,痛苦得满地翻滚,想要寻找到一线生机。
但是,不管它们的藤蔓探向哪里,山谷中都是火海一片。它们找不到任何出路,只能在绝望中被慢慢烧死,化作灰烬。
……
骆寻捂着嘴,眼里都是泪。
一个物种就这样灭绝了!
它们在大自然残酷的物竞天择中,历经上万年进化活了下来;在能源开采殆尽、环境日益恶化的星球上,历经千年挣扎,活了下来。
最终,却在旦夕之间,死于人类的一把烈火!
主持人还在慷慨激昂地说:“龙血兵团果然恩怨分明,不但绝不放过他们的敌人,连伤害了他们的植物也绝不放过……”
辰砂下令:“关闭。”
智脑把新闻关了,屋子里骤然陷入安静。
辰砂担心地走到骆寻身旁。“骆寻?”
骆寻含着泪说:“是我害死了它们,让它们灭绝了。”她利用寻昭藤劫持了叶玠,叶玠杀不了她和殷南昭,就把所有愤怒发泄到寻昭藤上。
“没有灭绝。”辰砂举起培养箱给她看。
骆寻勉强地笑了笑,突然打开培养箱的盖子,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辰砂惊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寻昭藤兴奋地卷住骆寻的手,愉快地吸食起来。
骆寻爱怜地看着寻昭藤,喃喃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兄弟姐妹,还是为了异种和人类。”
空气里渐渐弥漫起血腥味,寻昭藤的红色变得娇艳欲滴。骆寻的脸色却渐渐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辰砂说:“我来吧!”
他刚要把手伸进去,寻昭藤却把藤蔓舒展开了。它之前在原始星上已经自力更生饱餐过,现在还不饿。虽然机会难得食物送到了嘴边,可撑得实在吃不下,只能放弃。
骆寻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辰砂大惊失色,急忙探手揽住她,“骆寻!”
“没有毒……麻……麻……”骆寻还没有说完,就昏了过去。
辰砂知道只是麻醉效果,放下心来。
他回头看了眼本来给红藤选择的地方,决定放弃。他一手抱着培养箱,一手扛起骆寻,向着楼上走去。
主卧的门打开,辰砂走进去,把人放在了床上,把培养箱放在了窗边。
辰砂帮骆寻处理完手上的伤口,看着培养箱里的红藤,给紫宴发了条信息:英仙叶玠太闲了。
十来分钟后,紫宴回复:去看新闻。
辰砂走进主卧隔壁的卧室,打开了新闻。
“……原定的能源专家的采访新闻推后,现在插播一个惊天大新闻。绝对是真假公主事件后最令人震惊的新闻。
“星际间最神秘的人是谁?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答案肯定也不同。我们统计了最近三十年来星网上的关注、搜索、讨论数据,总结出最神秘的前十位。”
画面上从低到高,依次打出醒目的排序,“10、9、8……”
每个排序都会配上一个智脑合成的人物图像,介绍人物概况。
“……第三位,神之右手。传说中操纵基因的基因编辑大师,让无数人痛恨惧怕,让无数人痴迷疯狂。虽然近几十年,关于他的消息很少,可他依旧占据着榜单第三位。”
一个没有脸的人,身上披着白色的裹尸布,坐在一头狰狞丑陋的怪物头顶。他的右手抬起,手指操纵着细细的丝线,控制着无数悬丝傀儡,一片空白的脸冷漠地俯瞰着众生。
“第二位,冥途引路。传说中神出鬼没的乌鸦海盗团团长。虽然直到现在,仍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星际中很多神秘的案件都有乌鸦海盗团的身影。”
浩瀚星空下,一望无际的莽莽荒原,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正朝着天之尽头走去,肩上扛着一把血红色的硕大镰刀。
“第一位,龙头,纵横星际的龙血兵团团长。”
一个人头戴龙盔,身穿金色龙鳞盔甲,手握黑色游龙鞭,屹立在茫茫太空中。整个人威风凛凛、气势不凡,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般耀眼夺目。
“……在无数热爱自由的星际雇佣兵心中,在无数热爱探险的星际冒险家心中,龙血兵团的龙头是当之无愧的偶像,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今天我们就会独家揭秘龙头的真实身份。”
龙盔慢慢裂开,露出了脸。
龙鳞盔甲一片片脱落,露出了身体。
渐渐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整个身体都清晰出现。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唇角挂着随和的笑,是个容貌英俊的男人。
可是,和脸都没有露,却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的龙头相比,显得平庸乏味。
“是不是觉得这个男人很陌生?是不是在想资料肯定错了?”主持人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错!他就是龙血兵团的龙头,另一个身份也很不普通,阿尔帝国的十七王子英仙叶玠……”
辰砂关闭了新闻。
叶玠送了他们一份礼欢迎他们回到奥丁联邦,他们也送叶玠一份礼欢迎他回到阿尔帝国。
半夜。
辰砂的个人终端振动了一下,辰砂立即抬起手查看,紫宴的消息:看新闻。
辰砂一边坐起,一边打开了新闻。
画面中人山人海,天上是全副武装的警车,地下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像是一个正在抓捕星际重罪犯的现场。
人群中,很多人脸上画着龙血兵团的徽印,挥舞着拳头,激动地大声喊:“龙头!龙头……”
警察拿着盾牌将人群隔开,人群却依旧激动地想要往前拥。
一队警察押送着手戴镣铐的叶玠走向警车。
周围的警察一直在帮助叶玠回避镜头,可是,他就要钻进警车前,却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直面镜头。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和尖叫声,不停地有人想要往前冲,被警察牢牢挡住。
叶玠冲着全星际笑了笑,眉目坚毅,满脸睥睨自信,那个曾经放荡懦弱的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叶玠微笑着回身,坐进了警车。
主持人震惊地说:“英仙叶玠被检察院以三十一项罪名起诉,阿尔帝国皇帝亲自签署的拘捕令。看来叶玠王子即使不被处死,也很有可能面临终身监禁。这是阿尔帝国英仙皇室继皇储英仙邵靖被逮捕后,第二位进监狱的皇室成员,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位。”
直播画面中分出一块画面,回放英仙邵靖被拘捕的视频片段,两个王子都是从皇室贵胄突然变成了阶下囚。
主持人也不胜唏嘘,掉书袋地感慨:“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骆寻醒来时,看到手上包着止血带,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窗台上放着培养箱,红色的寻昭藤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无忧无虑地舒展着藤蔓。
又是新的一天!
骆寻静静躺了一会儿,微笑着坐起来。
她洗漱完,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找辰砂。
一拉开门,就听到楼下传来说话声,都是熟悉的声音,闻音就能识人。
封林、楚墨、紫宴、棕离、百里苍,再加上辰砂,联邦的七位公爵,竟然有六位在这里。
骆寻觉得自己不适合下去,停住脚步,倚门静听。
楚墨和封林是应安教授的邀请来做学术交流,已经在小双子星待了三天。紫宴、棕离、百里苍都是刚从阿丽卡塔赶来不久。
几个人因缘际会,在辰砂的会客厅里凑到了一起。
紫宴和棕离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被“邀请”来小双子星做客,希望能和他们“好好聊聊”。
百里苍认为,既然有了真公主,假公主就没用了,反正是个死囚犯,不如拿去做实验母体,用她来培育健康的孩子。
封林激烈反对,百里苍却越说越不堪,两个人破口大骂,几乎要大打出手。
骆寻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不管百里苍说什么,她都没有感觉,百里苍的提议不过是她曾经预料过的最坏结局之一。封林的态度才是她在意的。
她很开心,虽然她让封林失望了,但是封林没有让她失望。
封林聪慧勤奋,热爱研究,却不会为研究成果走上歧路。她始终没有忘记做基因研究的初衷是给人类幸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而不是为了结果不择手段,以大义为名,舍弃人性。
也许,龙心的科研成就远远高于封林,但是,骆寻觉得封林才是最杰出的学者。
几亿年前,当人类的始祖,原始智人抬头望向浩瀚璀璨的星空,从懵懂愚昧中灵智初现,第一次问出“为什么”时,他们对自己、对世界的疑惑,不仅出自灵,也出自情。
从那一刻起,人类的科研就不仅仅是探索真相和真实,也是追求公义和公正。虽然,在艰难崎岖的路途上,面对诱惑,很多人都会降低底线、放弃坚守,但是还有封林这样的科学家坚守住了。
他们也许不是科研道路上最高的丰碑,却一定是最亮的灯塔,告诉后来者正确的道路。
骆寻觉得自己很幸运,在刚踏上基因研究这条路时碰到了封林做导师。封林以身作则,让她理解了一位学者的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突然,所有争吵声消失。
寂静中,封林惊慌地叫:“辰砂!”
骆寻立即担心地走到楼梯口,看到辰砂的光剑刺在百里苍的下体。百里苍姿势古怪地站着,两腿之间鲜血直往外流。
辰砂冷冷地看着百里苍,百里苍一动不敢动。
棕离咬着牙,眉头紧皱,像是牙很疼。
紫宴忍俊不禁,用拳头挡着嘴,笑得肩膀直颤。
楚墨满脸无奈,头疼地抚额。
反倒是本来和百里苍吵得不可开交的封林表情关切,着急地说:“辰砂,你不要冲动。百里苍还没有生育后代,不要毁了他的生殖器。”
她求助地看楚墨,示意他劝劝辰砂。
楚墨站了起来,温和地说:“辰砂,百里只是一个提议,也是为了解决联邦目前的困境。”
辰砂盯着百里苍说:“我正在追求骆寻,以后你再侮辱她一个字,就是侮辱我。”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辰砂。
封林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你追求……骆寻?这十多年你干吗去了?现在开什么玩笑?”
辰砂挑了挑剑尖。“用百里苍的蛋开玩笑?”
紫宴“扑哧”一声笑得乐不可支,其他人却都蛋疼,实在笑不出来。
楚墨劝道:“百里已经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他给百里苍打眼色,示意他说几句软话。
百里苍怒瞪着辰砂,咬牙切齿地说:“在你死之前,我不会动她。你若死了,我想做什么你管不着!”
辰砂面无表情地盯了百里苍一瞬,手中的光剑消失。
百里苍也是硬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转身,步履蹒跚地朝着门外走去。
封林和楚墨对视一眼,认命地叹了口气,追上去,一起送百里苍去医院。
骆寻看风波已经平息,正想悄悄离开,棕离和紫宴一起转头看向骆寻。
显然,他们早就察觉她在这里了。
棕离满面讥嘲,可看了辰砂一眼,觉得蛋疼,什么都没说。
紫宴挥挥手,满面春风地说:“嗨,气色不错。”
骆寻挤了个笑出来。
既然已经撞见,骆寻也不再回避。她走下楼,对辰砂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安教授那里,有些问题向他请教。”
辰砂看了眼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先吃点东西,我们再过去。”
“好。”
辰砂看着紫宴和棕离,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棕离一言不发、端坐不动,摆明了辰砂不给他真公主,他就绝不离开。
紫宴视而不见,把脸扭向骆寻,觍着脸说:“正好我也饿了,不介意我蹭顿饭吧?如果不麻烦的话,最好是你亲手做的,好久没吃了,有点想念。”
骆寻能说什么?她笑了笑。“你们聊,我去做饭。”
骆寻走进厨房,清点了一下食材,发现做不了什么像样的菜,决定把所有食材拼凑到一起做个炖锅,再做点手擀面,吃杂锦汤面吧!
骆寻在厨房里忙碌,外面三个男人依旧在吵架。
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因为辰砂几乎不吭声,主要是紫宴和棕离在说话。一个甜言蜜语、连哄带骗,一个冷嘲热讽、威胁警告,都是想要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
辰砂突然问:“这次的行动是军事机密,你们怎么知道的?”
棕离冷冷地说:“你无权过问我的工作!”
紫宴笑嘻嘻地回答:“我这干的不就是盗取机密的事吗?如果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一无所知,对得起联邦付我的薪水吗?”
辰砂冷声说:“我派去救人的飞船里面安装了炸弹。”
紫宴立即说:“不是我做的。”
棕离冷哼:“你怀疑我是内奸?军队里出事了,难道不是你的嫌疑最大吗?不会是贼喊捉贼吧?”
辰砂沉默。
紫宴和棕离也不说话了。
三个人冷眼看着彼此,气氛十分沉重。
“吃饭了!”骆寻在饭厅里叫。
三个男人走过来,坐到餐桌旁,一人面前一个大海碗。
骆寻觉得待客实在有点寒酸,抱歉地说:“没有提前预备食材,随便乱做的杂锦汤面,你们将就一下。”
棕离看到自己面前还多摆了一个调料碟,放着红彤彤的辣椒。他口味重,连吃营养餐都会选辣味的,本来对这顿饭没有任何期待,现在却意外地有了胃口。
他把辣椒全部倒进大海碗,尝了尝,确定没有添加其他任何东西,狐疑地盯着骆寻。“你不恨我?”
骆寻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不想给你做的,这不是你赖着不走嘛!”
紫宴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说:“就冲着你这做饭的手艺,我本来打算,如果辰砂不管你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把你弄回家天天给我做饭算了。”
棕离吃了几口面,似乎觉得不太妥当,阴沉沉地说:“我还会继续调查你的身份,整件事里疑点太多,我仍然非常怀疑你是间谍。”
骆寻无奈地说:“明白,我也没打算贿赂你。就一碗随便乱做的面,放心吃吧!”
紫宴笑嘻嘻地说:“感受到了我们治安部部长日子过得多凄凉了吧?一碗合口的家常面就让他怀疑自己要被贿赂了。”
棕离阴沉着脸讥讽:“你整天美女环绕又怎么样?你敢在谁身边放心睡觉?”
紫宴打了个哈哈,笑着说:“吃面、吃面,不谈私事。”
骆寻看看紫宴,又看看棕离,心里沉甸甸的。
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全心全意为了联邦,完全不像是内奸,可在他们七个中,一定有一个是内奸。骆寻突发奇想,龙心肯定知道,如果她能想起来……
“很好吃。”
“嗯?”骆寻没有听清,疑惑地看着辰砂。
“我说很好吃。”
辰砂竟然已经吃完了一碗面,骆寻禁不住笑起来。“还要吗?”
“要。”
骆寻站起来,往厨房里走去,身后传来紫宴愉快的声音:“我也要。”
“我也要。”棕离阴沉沉的声音。
骆寻笑着说:“好的。”
吃完中饭,辰砂带骆寻去找安教授。
紫宴和棕离厚着脸皮,跟在他们身后,依旧不死心地磨着辰砂要见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
紫宴义正词严地说:“因为真假公主事件,阿尔帝国的皇储英仙邵靖被关进了监狱。就算最后能躲过牢狱之灾,皇储的位置也肯定拿不回来了。听说阿尔帝国的皇帝已经在考虑立邵菡公主为皇储,可是现在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英仙叶玠,英仙叶玠能答应吗?”
棕离冷冷地说:“英仙叶玠不是被关进监狱了吗?他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叶玠被关进了监狱?”骆寻失声惊问。
她只是睡了一觉,外面却好像又发生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紫宴瞟了骆寻一眼,笑眯眯地说:“英仙叶玠可不是英仙邵靖。龙血兵团的龙头,怎么可能被关进监狱就老实了?现在起诉的那三十一项罪名都是皇帝硬凑出来的,阿尔帝国的年轻人很崇拜这位身份逆转的王子,正在游行示威要求无罪释放英仙叶玠。”
棕离难得赞赏地说:“英仙叶玠倒是好气魄,龙头的身份爆出来后,竟然束手就擒、没有逃跑。”
紫宴嗤笑。“其实皇帝巴不得他逃跑。如果他逃跑了,就等于放弃了王子身份,只把自己看作龙血兵团的兵团长。皇帝明明给英仙叶玠留了充足的逃跑时间,英仙叶玠却就是宁愿赌上性命也要皇位,逼得皇帝只能和他撕破脸。如今皇帝进退两难,如果我们能拿出英仙叶玠的确凿罪证,就能为邵靖王子伸张正义一把,帮阿尔帝国的皇帝把叶玠送上死刑台。”
辰砂一针见血地问:“你是想为邵菡公主伸张正义,帮她成为女皇?”
棕离阴冷地嘲讽:“紫部长还真是会谋划。”邵菡公主来阿丽卡塔星拜访时,紫宴整天陪着她游山玩水,两人出双入对、黏黏糊糊,传了不少绯闻。
紫宴瞅着棕离。“棕部长,我觉得你肯定不是内奸,因为你的智商没有办法胜任这事。”
棕离抬手就是一支光镖射了过去,紫宴翻身躲过,落在辰砂身侧,拿辰砂做人肉盾牌。
“你有种说,就有种别躲。”棕离追着紫宴,想要干掉他。
紫宴也不还手,像是穿花蝴蝶一样绕着辰砂转圈子。“我就是知道自己躲得过,才有种说啊!”
辰砂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大步往前走。
骆寻却实在受不了了。“那个……棕离,紫宴的意思应该是觉得邵菡公主是个草包,让她做皇储,当女皇,对联邦有利。”
棕离冷哼:“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说不定想着娶了女皇做皇夫。”
“邵菡公主看不上紫宴。”骆寻毫不客气地说。
棕离愣了愣,反应过来,突然放弃了射杀紫宴,冷着脸,沉默地走着。
紫宴笑看向骆寻。
骆寻淡淡地说:“在邵菡公主眼里,紫宴可以亵玩,却绝不可能谈婚论嫁。”
紫宴的话永远虚虚实实,辨不清楚真假,棕离怀疑的事指不准是真的,想到那艘安了炸弹的飞船,骆寻忍不住敲打一下他。
辰砂立即放慢脚步,防备着紫宴动手。
紫宴倒是没有动怒,笑吟吟地问:“在真公主眼里,异种只能亵玩,在假公主眼里呢?”
骆寻想到殷南昭,红着脸撇过头不说话。
安教授看到他们四个,指指骆寻。“我正好有事要问她。她留下,你们都离开。”
辰砂不放心,想留下来陪骆寻。
安教授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们说话,你听得懂吗?什么都听不懂,留在这里站岗吗?”
辰砂只能叮嘱骆寻:“走的时候通知我,我来接你。”
“好。”骆寻听话地答应了。
她现在身份未明,还在接受调查,的确不适合单独行动。
紫宴和棕离本来感兴趣的就不是骆寻,而是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辰砂离开,他们也跟着离开,摆明了不见到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决不罢休。
“跟我来。”
安教授领着骆寻走进升降梯。
升降梯一直往下,感觉好一会儿才停下,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地下多深处。
乘坐运输舱,经过一道又一道密码门,进入了森严的实验区。
骆寻跟随安教授进入一个观察室,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居高临下地看出去,是一个全封闭的模拟生态圈。
里面正狂风怒啸、电闪雷鸣。
黑云密布的天空上,一道道闪电像是金色的巨蟒一样扭动着身躯轰然击下,打在一只趴卧在地上的黑龙身上,像是要把它打成碎末。
骆寻暴怒,一把抓住了安教授的衣服领子。“关掉,立即关掉!”
安教授吼:“我也想关掉,那个疯子不让。从昨天到现在,他为了变回人,把各种办法都用上了,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骆寻愣住。
安教授越说越气,对着骆寻大倒苦水:“先是让我给他注射了一堆药剂,什么刺激用什么。结果没有用!就搞什么情景再现,让我弄了一群猛兽来攻击他。还是没有用!就又逼我调出各种毁灭性的自然灾难来刺激他。我快要被他逼疯了!”
骆寻冷静下来,放开了安教授。“您知道他是……谁?”
安教授沉默地点了下头。
轰隆隆的雷声中,又是几道闪电划过天空,击打在黑龙身上。
骆寻着急地说:“先把雷电关掉,我和他说。”
安教授一直在等这句话,立即给智脑下达指令,把制造雷电的程序关了。
霎时间,模拟生态圈里风和日丽,天空蔚蓝如洗,只有地上的一片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黑龙昂起头,目光森冷地盯向观察室。
安教授立即往后大退一步,把骆寻推到前面,清清楚楚地表明:不是我,是她!
骆寻扒在玻璃墙上,看着殷南昭遍体鳞伤的样子,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黑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贴在玻璃墙上,扑扇了几下双翼,像是在安抚她。可他的头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甚至有一道贯穿下颚的伤口。肉翼撕裂了,身体上无数道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地方已经能看到森森白骨。
骆寻心中又怒又伤,冲着他的头,重重地捶了下玻璃墙。“你想变回人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拿自己的命做实验?如果是担心奥丁联邦,有辰砂、楚墨他们,即使你不在,天也不会塌下来。如果是怕我嫌弃你,我才不会呢!就算你永远变不回人也没有关系。在那颗原始星上,我甚至想过永远不回来,咱俩就那样待在一起也挺好……”
黑龙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缠绵,犹如月夜下的水波一般轻轻荡漾。
骆寻的恼怒渐渐消失,隔着玻璃墙摸摸他的脸。“别着急,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黑龙眨了眨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安教授。
安教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对骆寻说:“这不是执政官第一次异变,之前已经发生过三次异变。”
骆寻满面惊讶。“三次?”
安教授点点头。“第一次是几十年前。他在敢死队执行任务时,突然异变,完全失去了意识。恢复神志后自然而然就变回了人,但是在场其他人全部死亡,执政官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骆寻喃喃说:“典型的突发性异变,强攻击性。”
“是的,联邦历史上第二例。在那之前,执政官就在配合我做异变研究,但我一直没有取得大的进展,反倒差点把执政官的身体折腾垮了。”
一个4A级体能的人能被实验折腾得差点垮了,这得多不把自己当个人?骆寻脸色难看地问:“南昭穿长袍、戴面具,是不是和这些研究有关?”
安教授承认了。“因为实验药剂的毒副作用,身体常常有各种各样的症状,没有办法见人。如果让外界知道执政官在做实验体,肯定会出大乱子,我们只能对外宣称得了活死人病,把全身都遮盖起来。”
骆寻冷冷地问:“后来呢?”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们想看看其他人会不会有突破,选择了年轻优秀的封林。但执政官的情况必须保密,只能改容换貌、隐匿身份进入封林的研究院。为了方便遮掩,还把我最优秀的助手安娜调去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可惜,将近二十年过去,封林也没有研究出任何结果。不过,机缘巧合发生了第二次异变。执政官有了第一次异变的经验,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异变没有完全发生,十五分钟内恢复了神志。”
骆寻问:“第二次异变是在阿丽卡塔,和我一起出去吃饭那次?”
“是!第二次异变后,我们做了一些研究,证明不完全异变时,基因处于人类基因和异种基因的变化状态,是一种不稳定状态。如果意志力强大,只要维持住清醒,就能在十五分钟内变回人。如果不能维持住清醒,就会达到异种基因的稳定状态,永远变成野兽。”
骆寻诧异地说:“十五分钟黄金抢救期理论不是早就有了吗?”
安教授苦涩地说:“在执政官异变前,联邦历史上只有一例完全异变后变回人的病例。”
骆寻点点头。“首任执政官游北晨。”
“当时我的老师根据游北晨的异变状况,提出了十五分钟的推测,可根本没有足够的研究数据证实推测。”
骆寻心情复杂地说:“世上没有第二个殷南昭。”
一个理论从提出到验证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游北晨是一国元首,再愿意配合研究,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做实验,只有殷南昭这个疯子才会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用自己的身体去做实验,让研究人员采集数据。
安教授眼内闪过愧疚,继续解释说:“在游北晨的坚持下,研究院未经验证,就对外公布了十五分钟黄金抢救期理论。”
当年异种虽然成功建国,但根基未稳就出现了异变这种令人绝望的病。游北晨为了稳定人心,命令研究院把推测当作结果公布,给人们一个希望。
骆寻对这种做法不置可否,问:“第三次异变呢?”
安教授看了一眼黑龙,抓抓蓬乱的头发,嘟囔着说:“第三次异变在大双子星岩林,又是和你在一起。”
骆寻诧异地说:“我以为,那次异变是假的,是为千旭死制造的假象。”
安教授咳嗽了一声,讪讪地说:“那只死掉的野兽的确不是异变兽,是一只真的野兽,不过执政官异变也是真的。本来执政官计划做一次假的异变,可也许因为他当时精神太不稳定,竟然真的发生了不完全异变。幸好,他失去神志的时间明显比第一次和第二次都短,大概只有两三分钟。神志一恢复,半兽化特征就消失了。”
骆寻想到当时挖心裂肺的痛苦,讥讽地问黑龙:“为了摆脱我,竟然要用一只野兽冒充自己,逼我杀了你。你这么狠,到底是想斩断我的非分之想,还是要斩断你自己的非分之想?”
黑龙定定地看着骆寻,忽闪了几下大眼睛,突然双翼向上张开,翼尖合拢,对骆寻比了一个心。
骆寻瞪了黑龙一眼,板着脸撇过头,甜言蜜语绝对没有用!
她对安教授说:“我总结一下,之前一共有三次异变。第一次是典型的突发性异变,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不完全异变。所以,这是南昭第一次完全性异变,却又保持着清醒?”
“对。不仅是执政官第一次,也是三四百年来异种第一次没有丧失神志的完全性异变。”
“没有先例,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变回人,就开始乱来了?”
安教授辩解说:“不是乱来。我分析过了,执政官是在重伤后遇到危险刺激的情况下发生的异变,现在因为达到了基因稳定状态,无法再变回人。那么,很有可能再受到刺激,就会打破这种稳定平衡,发生逆转异变。”
骆寻冷嗤:“毫无证据的推测,还不叫乱来?”
安教授涨红了脸,气鼓鼓地瞪着骆寻。
突然,警笛尖锐地响了三声,红色的警报灯亮起。
安教授立即问智脑:“发生了什么事?”
“左翼的医院发出警报,封锁了三楼,要求工作人员全部撤离。”
安教授的保密权限应该很高,智脑在回答问题时,已经打开虚拟屏幕,把监控视频播放给安教授看。
在一个看上去像是杂物储藏室的窄小房间内,约瑟将军一手勒着洛兰公主的脖子,一手用枪指着洛兰公主的头,面朝着门外,大声吼:“再说一遍!只要有人进来,我就杀了她,再自杀。”
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在门外。
紫宴一边看监控视频,一边循循善诱地说:“不管将军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全力满足,就算你们想离开奥丁联邦也没有问题。因为你们不是罪犯,联邦没有权力拘禁你们,我们这次请两位来,只是为了问清楚真假公主的事。”
“我要见那个假公主。”约瑟将军勒着洛兰公主的脖子,让她的脸朝向摄像头,“否则我就击毙她,再自杀。”
“没有问题,给我们点时间去找假公主。将军,你为什么想见假公主……”紫宴温柔耐心得像是哄情人。
棕离目光阴沉、一脸杀气,和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的百里苍一起研究地图,想要找到方法突破进入房间,但是他们仔细看完地图后发现都不可能。约瑟将军经验丰富,选择的房间、站立的位置都非常毒辣,没有给他们一丝机会。
楚墨和封林穿着白色的工作服,面色沉重、眉头紧蹙地站在一旁。
……
骆寻正纳闷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辰砂去了哪里,观察室的门突然打开,辰砂大步走进来。“帮我个忙。”
“好!”骆寻毫不犹豫地跟着辰砂走。
黑龙发出急促的叫声:“嗷呜——”
骆寻回身,微笑着说:“放心,不会有事。”
辰砂盯了一眼黑龙,徘徊在心头的诡异感越发明显,却没有时间细想,拉着骆寻匆匆跑出了观察室。
约瑟将军劫持洛兰公主的医院隶属于安教授的研究院。整栋大楼是一个类似于“凹”字形的建筑物,医院位于左翼,骆寻所在的观察室位于右翼地下。
辰砂带骆寻乘地下交通车过去,一路之上把前因后果简单告诉了骆寻。
午饭后,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出现食物中毒症状。
保险起见,两人被送来医院诊治。
所有人提高警惕、万分戒备,生怕他们逃跑,没有想到约瑟将军竟然挟持了同是病人的洛兰公主。
出事后,最早赶到的是恰好也在医院的楚墨、封林和百里苍,紧接着辰砂和紫宴、棕离一起赶到。
约瑟将军现在什么都不肯谈,就是要求见假公主,扬言如果十五分钟内再见不到假公主,他就击毙真公主,然后自杀。
骆寻问:“我的任务是尽量安抚约瑟将军的情绪,让你们有机会控制他,救出洛兰公主?”
“对。”辰砂觉得很抱歉,竟然莫名其妙把骆寻卷了进来,“我会一直在旁边盯着,保护你的安全。”
骆寻对辰砂笑了笑,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约瑟将军想见我肯定不是为了杀我,我只要听话配合就行了。”
几分钟后,辰砂带骆寻赶到出事地点。
紫宴看到骆寻,迅速脱下自己的防弹背心,给骆寻套上,压着声音问:“知道有危险时该保护哪里吗?”
骆寻指指自己的头。
紫宴重重揉了一下她的头,叮咛:“不要勉强自己,觉得不行时,随时可以撤退。”
骆寻点头。“我明白。”
紫宴对辰砂说:“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行动。食物中毒还可以说是意外,后面的行动却显然经过周密计划。约瑟将军肯定看过医院的地图、研究过医院的排班,时机和地点的选择很精准。待会儿小心。”
辰砂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紫宴看着监控屏幕,高声对屋子里说:“约瑟将军,你想见的人来了。”
约瑟将军说:“你们让开,让她进来,动作要慢,你们也不希望导致误会。”他用枪敲了洛兰公主脑袋一下,表明误会的恶果。
棕离低声咒骂:“×!”
辰砂挥挥手,示意所有士兵退开,他和棕离各自靠在门的一边,贴着墙站好。
骆寻走到门前,温柔地说:“约瑟将军,听说你要见我,我能打开门吗?”
“站在门的正中间,慢慢打开。”
骆寻缓缓把门推开,屋子里的人和屋子外的人终于可以面对面看见对方。
约瑟将军靠墙站在角落里,身子躲在洛兰公主身后,门前又站着骆寻,形成了射击死角。
一直盯着监控屏幕的紫宴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辰砂和棕离没有动手的机会,让他们先按兵不动。
骆寻看着约瑟将军,问:“你找我什么事?”
“你过来!”
辰砂冲骆寻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骆寻想了想,却直接走了进去。
“现在能说了吗?”
“再过来一点!”
骆寻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站到了约瑟将军面前。洛兰公主满脸都是泪,眼神悲伤绝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现在能说了吗?”骆寻双手自然下垂,悄悄朝后面打了个手势,示意辰砂,她会找机会突然出手救下洛兰公主,让辰砂和棕离配合。
约瑟将军用力勒着洛兰公主的脖子,突然把手里的枪指向骆寻。
所有人悚然而惊,紫宴急忙说:“约瑟将军,不管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答应。”
骆寻心里一惊,又立即镇定下来,对约瑟将军笑了笑。“控制两个人质可不容易,不如用我来替换公主?”
约瑟将军盯着骆寻仔细打量,就好像要看清楚她。忽然间,他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笑。“很好!”
骆寻毛骨悚然。“很好什么?”
“你……很好。”
乒一声枪响,骆寻满头猩红,鲜血汩汩往下流。
猝不及防间,谁都没有想到,约瑟将军大费周章地挟持人质、叫来骆寻,可竟然连谈都没谈就开了枪。
辰砂肝胆俱裂,立即冲进去,一手抱住骆寻,一手持枪指向约瑟将军,却看到洛兰公主的脖子被子弹击穿,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乒一声,又是一声枪响,血雾喷溅中,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是我的血,是洛兰公主的血。”骆寻眼睛发直,失魂落魄。
辰砂摸着她鲜血淋淋的脸,惊悸后怕地说:“不是,不是!”
紫宴急急忙忙跑进来,亲眼确认骆寻没有中弹后,随手抓起一块医用毛巾想要帮骆寻擦去头上喷溅的鲜血。
辰砂体能高强,感官敏锐,立即抬眼看来,以为是递给他的,接过了毛巾。“谢谢。”
紫宴沉默地缩回了手,看着辰砂小心翼翼地帮骆寻擦拭脸上的血迹,一瞬后,他移开了目光,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
棕离蹲在地上,检查完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的尸体,脸色铁青地说:“洛兰公主被一枪击中颈部杀死,约瑟将军一枪爆头自尽。”
所有人怔怔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时间都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棕离怒火冲头,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像个疯子一样狠狠地踢打周围的东西。
百里苍一脸茫然地看向楚墨,“约瑟将军疯了吗?竟然杀死了自己国家的公主,我还以为只有咱们才整天闹内讧。”
紫宴神情严肃地说:“辰砂,必须立即封锁所有消息。”
辰砂刚要开口,一个看上去像是技术员的士兵突然指着面前的屏幕失控地大叫:“指挥官!”
辰砂放开骆寻,疾步走过去,看到屏幕上的东西,脸色越发难看。
他点击了一下屏幕,将内容放大投映到所有人面前。
是星网上刚刚上传的一个视频,标题非常耸动,“将军末路,公主惨死”,已经有几十万人在观看。
视频很短,还不到一分钟,可几个关键点都有了:约瑟将军劫持洛兰公主、枪杀公主,最后自杀身亡。
画面粗糙,连声音都没有,可是正因为没有声音,反倒凸显出了将军末路、公主惨死的绝望血腥,非常火爆震撼。
死一般地寂静。
辰砂的目光从紫宴、棕离、百里苍、楚墨、封林脸上一一扫过,冷声说:“现在全星际都看到,奥丁联邦的异种不但偷偷劫持了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还将他们活活逼死了。”
封林苍白着脸,嗫嚅地问:“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表情沉重、一言不发。
紫宴靠着墙,像是喘不过气来,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唇畔浮现出一个讥嘲的笑。
棕离愤怒地抓住紫宴的衣襟。“约瑟将军怎么会有医院的地图?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
紫宴被摇来晃去,却只是讥笑。
棕离又指着百里苍质问:“你今天是不是为了来医院才故意激怒辰砂?”
百里苍气得指着自己两腿中间吼:“我疯了才会拿自己的蛋开玩笑。”
棕离指着楚墨和封林。“肯定是你们。你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是不是早有预谋?你们利用医生的身份究竟做了什么?”
楚墨修养极好,沉默不语。
封林苍白着脸讥讽:“左丘没来,你肯定也觉得他是早就安排好,才故意避嫌不出现。可是,棕部长,你自己呢?”
在棕离愤怒的咆哮声中,已经被锁定的滑动门突然打开。
一个身材颀长的人走了进来。
他披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长袍,兜帽遮头,脸上戴着面具,可是,身体上依旧有不少地方没有遮挡住,露出了溃烂的肌肤,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个黑色幽灵,悄无声息地走过。所过之处,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
士兵立正敬礼,紫宴、楚墨他们都肃容站直,连失控的棕离也立即冷静下来,阴沉着脸站得笔挺。
辰砂双腿并拢,敬军礼。“执政官,因为我的失职导致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死亡,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
执政官淡淡地说:“会追究你的失职,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是!”
辰砂抬起手腕,输入一串指令,整个小双子星,从地面到天空,从宿舍到战舰,都响起了尖锐悠长的警报声。
星球上的所有人,不管是在睡觉,还是在工作,不管是在玩乐,还是在吵架,都突然中断了。他们神情凝重,认真地倾听着联邦指挥官的命令。
“我是奥丁联邦总指挥官辰砂,从现在开始,小双子星进入战时戒备。所有离队人员,不管身在何处,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归队,违者军法处置。”
一直呆呆看着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尸体的骆寻听到警报声,茫然地回头看向殷南昭,仅仅和平了几百年的人类又要开始星际大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