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秘密,只有当它还是秘密时,才最有威慑力。
清晨。
辛洛拉开卧室门,没有丝毫意外,又看到小角趴在门口。
自从她表达了强烈的反感后,小角不再半夜偷偷溜进她的卧室,却会守在门口。辛洛烦不胜烦,可小角的攻击力摆在那里,她又不能真动手,只能勒令疤晟锁好门窗,禁止小角进来,但是没有任何用,小角总有办法进来。
辛洛烦躁地问:“屋子那么大,你为什么非要睡在我的门口?”
小角好像有点紧张,用爪子把一只肥硕的野鸟一点点扒拉到辛洛脚边,怯生生地抬起头,漆黑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扑哧”一声笑传来。疤晟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忍俊不禁:“野兽的习性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始终相同。当它愿意把辛苦捕猎的食物分享给你时,表示它很喜欢你;当它愿意把脆弱的腹部袒露给你时,表示它绝对相信你。”
小角看辛洛满脸嫌弃,不要野鸟,举起一只前爪给辛洛看,表示爪子上没有黑泥,洗得很干净。
“白痴!”辛洛一脚把野鸟踢开,绕过小角,朝着楼下走去。
小角感受到了辛洛对它的厌恶,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它凝视着辛洛的背影,黑漆漆的大眼睛变得雾气蒙蒙,看着又可怜又委屈。
疤晟叹着气摇头,弯身想要捡起地上的野鸟,打算炖锅汤。
“呜——”
警告的低鸣声传来,疤晟看到小角盯着他,仍然是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却满是森冷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动,不动,你别生气!”疤晟立即举起双手往后退,贴着墙站得笔直。
小角叼起野鸟,步履优雅、姿态傲慢地从他面前走过。
疤晟在心里咒骂:妈的!家里不仅有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还有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蠢兽,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摊上这两个货?
疤晟踢踏着鞋,走进厨房,看到辛洛在泡茶、准备早饭。
小角站在玻璃门外,像是一座雕塑一样痴痴地看着屋子里面。
一只客人寄养的小狗在辛洛脚边又打滚又摇尾巴,还咬辛洛的裤子。疤晟担心辛洛这个变态会一脚踢飞小狗,没想到,她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生气,弯身把小狗抱起来,递给疤晟,冷冷地说:“关进笼子。”
小角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辛洛愿意抱小狗,却不愿意亲近它,歪着脑袋,目光困惑。
疤晟冲小角做鬼脸,小角压根儿不理他,目光像糖丝一样一直黏在辛洛身上。
疤晟百思不得其解,小角连他这个饲主都不喜欢搭理,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辛洛呢?都说野兽直觉敏锐,虽然听不懂人语,却能感觉到人心,难道辛洛是披着狼皮的羊?伪装成恶毒皇后的善良公主?
疤晟审视地仔细打量辛洛。
辛洛突然怒了,直接把手里刚泡好的热茶泼向小角,“看够了没有?”
幸亏小角动作快若闪电,躲开了滚烫的热茶,否则两只眼睛不瞎也得重伤。
小角似乎知道辛洛怒了,努力想要讨好她,学着刚才小狗的姿势,在地上打滚,还学着狗叫:“汪——呜——”
“白痴!”辛洛骂完,直接端着早餐,转身离开了。
小角翻身站起,沮丧地垂着头,用爪子默默地挠地。
疤晟暗自摇头,辛洛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黑寡妇,小角也的确是白痴。
一个月后。
莉莉按照约定来接宠物狸猫。
她下了飞车,站在兽医店门口,疑惑地打量着周围。如果不是门口招牌上“阿晟兽医店”五个大字一清二楚,她差点以为飞车开错了地方。
屋子仍然是那栋老屋子,可门口的路扫得干干净净,墙壁重新粉刷过,四周的杂草全部清除了,种着一丛丛怒放的野花。
莉莉推开门,看到宽敞的大厅里,所有东西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左边是猫,右边是狗,半空中悬挂着几个鸟笼子,颜色鲜艳的鸟儿叽叽喳喳。两口大鱼缸靠墙而放,七彩的鱼儿游来游去。四周还种着不少绿植和鲜花,一眼望去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莉莉暗自嘟囔:“真是见了鬼了,疤晟怎么把屋子收拾得像是给有钱人去的地方?”
疤晟抱着狸猫热情地迎上来:“莉莉。”
“叫莉莉姐,你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
疤晟看了眼医疗室的方向,一言难尽的样子。
莉莉想到辛洛,恍然大悟:“难怪我那些小姐妹都谢我呢,说我介绍的宠物店不错,物超所值。”
“……是兽医店。”疤晟弱弱地反驳。
“没什么区别了。”莉莉不在意地挥挥手。
疤晟把狸猫递给莉莉,莉莉抱着狸猫,坐在了沙发上,“哦,小乖乖。”
狸猫喵呜喵呜地叫,莉莉看它毛色又软又亮,肚子上肉乎乎的,知道没受委屈,开心地笑起来。她打开个人终端,转了一笔钱给阿晟兽医店。
疤晟忙说:“上次是我没照顾好毛毛,不能收钱。”
“放心,毛毛可不会舍得放弃半年的免费美容,这是谢礼。”
“谢礼?”
“我和麦克订婚了,打算有了孩子就结婚。上次误打误撞,知道了他有病的事。回去后,麦克就想和我分手。虽然那个……”莉莉扫了眼四周,没有看到辛洛,才放心大胆地压着声音继续说,“那个女人说,用了她的药能有几十年安稳,可谁敢真信她?”
疤晟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麦克怕我不好意思提分手,就自己主动提了,我不同意。现在这世道,人活着都是有今天没明天,想那么多干吗?他能动的时候好好对老娘,等他真不能动了,老娘伺候他。没想到麦克居然……向我求婚了。”莉莉像个少女一样手捂着脸颊,又羞赧又甜蜜,叽叽咕咕地笑。
疤晟忙笑着说:“恭喜、恭喜!”
莉莉又看看四周,小声问:“疤晟,你说实话,那个女人究竟给我和麦克注射的是什么?”
“营养针。”
莉莉看着疤晟:“真的?”
疤晟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表示千真万确。
几天前,他问辛洛时,辛洛淡淡地说:“不管注射什么,他们都会认定是毒药,我何必浪费时间做毒药?”
疤晟胆战心惊地问:“你会做毒药?”
辛洛问:“你需要?想杀多少人?”
一副“不管什么变态的杀人要求,我都能满足”的从容自信,疤晟崩溃地摇头。
莉莉嘟囔:“竟然真的是营养针,难怪我和麦克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可去医院检查,数据好得不得了……”
莉莉突然唰一下站起来,紧张地笑着打招呼:“辛……辛洛小姐。”
辛洛淡然地看着她,连丝笑意都欠奉。
莉莉却没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女人奇怪的直觉让她认定辛洛对谁都这样。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半新不旧的个人终端递给辛洛。
辛洛看是手表样式,直接戴到了手腕上。
因为是假的身份,没有进行基因绑定就启动了个人终端,初始数据已经设置好。
姓名:辛洛。
身份:异种。
辛洛皱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
莉莉以为她不满意这个终端,急忙解释说:“麦克只是个普通队员,幸亏他和队长关系不错,才好不容易弄到这个。您要是觉得不行……”
“可以了。”辛洛把四管注射剂递给莉莉,“麦克的药,一周一管,四周一个疗程。”
“谢谢。”莉莉知道这东西关系到她的终身幸福,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地放到手袋里。
送走莉莉后,疤晟查了下账户里的余额。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死机罢工的机器人放到他破旧的飞车上,准备去找人维修机器人。
辛洛问:“这里的机器人维修公司不上门取货吗?”
疤晟笑眯眯地解释:“机器人维修公司太贵了,我送去给邻居修,能便宜一半的钱。”
“邻居?”辛洛想了想,记起来地图上的确显示附近还有一家住户,和阿晟兽医店隔了一片小森林。
“二十几年前搬过来的,也是异种。大概因为长得太美了,他怕惹麻烦,很少出门,只在星网上接一些维修机器人的活做。有一次,我在森林里散步时,偶然碰到他,大家聊得很投机,就渐渐熟悉起来,成了好朋友。”
疤晟突然想起辛洛昨天做的包子还剩两碟,“我能带一碟你做的包子送给他吗?”
“可以。”
辛洛以为是一个美貌的女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疤晟一眼,端着茶杯去医疗室继续工作。
疤晟看着她的背影叹气。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是烂命一条,死在街头都没有人收尸,不明白辛洛到底拿着他的血液和组织细胞能研究什么。
中午。
辛洛在厨房里准备午餐,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门响,疤晟大声说:“我回来了,机器人已经修好了。”
辛洛没有搭理,却看到一直懒洋洋趴在树荫下的小角突然警觉地站起来。
辛洛觉得有点反常,正盯着小角看,身后传来疤晟的声音:“辛洛,我邀请了邻居来做客,他叫邵逸心,很喜欢你做的包子。”
那个会维修机器人、和疤晟谈得很投机的大美女?
辛洛漫不经心地回头,没有看到美女,只看到一个美得耀眼夺目的男人。有点男生女相,可气宇轩昂、风姿英朗,绝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女子。
辛洛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突然见了鬼,脸色都变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死了几十年的紫宴竟然会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嘿,没有想到我还活着?”紫宴挑眉而笑,姿色妖娆,像是灼灼桃花迎风而开。
辛洛全身紧绷,一手紧紧地握着刀,一手悄悄去摸枪。
疤晟看看辛洛,再看看邵逸心,纳闷地问:“你们认识?”
紫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张塔罗牌,云淡风轻地说:“几十年前,我们恰巧同坐一艘飞船,飞船发生了事故,我以为她死了,她应该也以为我死了。”
疤晟想当然地认为是那种很多人一起乘坐的民用飞船,以为是发生了不幸的意外事故,忙安慰两个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辛洛和紫宴都不吭声。
一个人面无表情,藏在背后的手握紧了枪;一个人唇畔含笑,修长的手指夹着塔罗牌。
疤晟觉得气氛诡异,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空气中好像有无形的压力一重重压下来,压得他连气都不敢喘,根本张不开嘴。
辛洛比他更难受,整个人都被紫宴的杀气笼罩,几次想开枪,可紫宴手里的塔罗牌一直锁定着她的咽喉,逼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紫宴唇畔带笑,眼睛内却冷意侵人。
辛洛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紫宴眸色暗沉,手指屈起,正要把塔罗牌弹出去。小角一声长啸,杀气凛凛地扑向紫宴。
紫宴疾退,但没有小角的速度快,眼看着小角就要咬到他的咽喉。他抬腿踢向小角,小角狠狠一口咬在邵逸心的左腿上,把整条腿都撕了下来。
“啊——”疤晟失声惊呼,双腿发软地跌坐到地上。
可是,没有看到鲜血横流、骨肉飞溅。
原来,小角咬掉的是一只机械假肢。
小角好像也有点蒙,吐掉嘴里的假肢,几爪子拍下去,把假肢拍得扭曲变形,完全再用不了,它才满意。
小角踩着假肢,把辛洛护在身后。
它眼神锐利地盯着紫宴,头顶的白色犄角伸了出来,犹如一只正在保护家人的雄狮,威严地警告来犯者后退,否则它会大开杀戒。
紫宴单脚站在地上,满脸无可奈何。
再聪明的人也没有办法和一只没有智商的野兽讲道理,他不得不收起塔罗牌,收敛起全身的杀意,表示和平相处。
小角满意地哼哼几声,头顶的犄角缩了回去,不再理会紫宴,转身去看辛洛。
就像是变魔术,它立即换了张脸,黑漆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学着小狗冲辛洛摇尾巴,嘴里又想学猫叫:“喵——嗷——”
估计是上次学狗叫,辛洛不喜欢,它就自作聪明地改变了策略,想学猫叫讨好辛洛。
疤晟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为养了这么个没节操的蠢货觉得丢脸,还是应该为自己竟然被这么个蠢货吓得差点尿裤子而觉得丢脸。
辛洛丝毫不领情,重重一脚踢到小角身上,“滚!”
完了!总不可能又是一个假肢吧?疤晟紧张地捂住眼睛,悄悄从指缝看,却没有看到辛洛的脚被咔嚓一声咬断的血腥场面。
小角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只是很沮丧,垂头丧气地走到玻璃门外,蔫答答地趴在了地上。
紫宴讥嘲地看着辛洛,淡淡地说:“你犯不着自作多情地恼火,小角只不过傻乎乎地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
辛洛盯着他仅剩的一条腿,冷漠地反讽:“我四肢健全、能走能跳,有什么可恼火的?”
“辛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疤晟知道辛洛脾气古怪,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刻薄,故意刺人伤疤。
虽然好的机械腿和人腿在行动上几乎没有差异,但毕竟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对生活肯定还是有影响。尤其邵逸心这么风华绝代的人,竟然肢体残缺,连他这个旁人都觉得惋惜,邵逸心自己肯定更难受。
没有想到邵逸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含笑看着辛洛,一派倜傥,“我只是没了一条腿,你失去了什么呢?”
疤晟一脸蒙,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继续说下去肯定又要出事,急忙站在两人中间,堆着笑说:“这个我饿了……咱们要不先吃饭?”
辛洛把刀重重甩到砧板上,径直从玻璃门走到后院,扬长而去。
疤晟看看邵逸心的脸,再看看插在砧板上的刀,觉得辛洛其实是想把刀甩到邵逸心脸上。
幽静的树林里。
阳光透过高高的树梢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辛洛心情烦躁地快步走着。
小角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她身后。
辛洛完全没有想到紫宴还活着,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
就算他像她一样侥幸从飞船爆炸中逃出生天,但当时自己用匕首贯胸而入,震碎了他的心脏,他绝对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做心脏移植手术,为什么还能活着?
辛洛冥思苦想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
紫宴和正常人不同,他是异种,携带有异种基因,身体会自然异变。
邵逸心、少一心。
自然界中,不少生物都有多个心脏。比如,常见的章鱼就有三个心脏。虽然紫宴表面上看不出有异变,实际上内脏已经自然异变,拥有不止一个心脏。所以,一个心碎了,只是少一心,而不是无心。
以紫宴的能力,就算去国离家,早已经不是当年大权在握的公爵,可再落魄也不至于没有办法做断肢再生手术,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种种原因,他的腿部神经已经坏死,没有办法做断肢再生手术,只能用机械腿。
有可能是飞船爆炸事故导致的,也有可能和缺少的那颗心脏有关。
辛洛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断腿之怨、碎心之仇、祸国之恨,紫宴肯定不会放过她。
刚才如果不是小角突然蹿出来,说不定她已经被塔罗牌碎尸万段了。
可是,她的研究离不开疤晟的身体,又不能放弃研究计划,立即离开,应该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间,辛洛已经横穿过小森林,到了邵逸心住宅的附近。
屋子不算大,外表看着十分陈旧,周围的金属栏杆也锈迹斑斑,一如普通异种所能负担的普通住宅。
屋子远离大路的一角种着几丛褐红色的藤蔓,有的在地上懒洋洋地趴着,有的沿着栏杆攀向高处。
辛洛眼前一亮,又惊又喜,忍不住朝着藤蔓走过去。
来寻找阿晟的路上,她也曾想尽办法打听这个吃人喝血的魔鬼藤蔓,但是所有消息都表明它灭绝了。
楚墨成为奥丁联邦的执政官后,把研究院培植的吸血藤据为己有。经过研究,确认提取出的镇静剂虽然有强效镇静作用,但是会永久性损害神经元,把人变成白痴。不知道楚墨是真觉得吸血藤没有了价值,还是明白了吸血藤的其他研究价值,反正他下令,把吸血藤全部灭绝了。
没有想到,它们竟然躲藏在这里,生机勃勃地活着。
辛洛走到金属栏杆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吸血藤,琢磨着怎么能悄悄挖走一株。
突然,眼前一黑,她被重重扑倒在地。
小角压在辛洛身上,湿漉漉的黑眼睛天真无辜地看着她。
辛洛暴怒,一巴掌重重打在小角脸上。
“你要我说多少遍?滚开!不要跟着我!”
小角立即跳到一旁,辛洛这才发现它背上鲜血淋漓,扎着一排锋利的金属刺。刚才她靠近的金属栏杆上,几个黑漆漆的枪口正缓缓缩回蔷薇花形的雕饰里。
辛洛愣了一愣,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翻身站起,转身就走。
紫宴住的地方,肯定是铜墙铁壁、杀机重重,她就算想得到吸血藤也得另外想办法,明抢暗偷肯定都不行。
辛洛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
小角依旧站在原地,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她。吸血藤已经闻血而动,爬过金属栏杆,缠住了小角的四肢。
辛洛扭回头,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那么笨,活着也是浪费资源,死了活该!
但是……
辛洛猛地停下脚步。
紫宴想杀她,只有小角能挡住紫宴,现在还不能失去这张护身符。
辛洛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过身,朝着小角跑过去。小角的眼睛骤然亮了,想要跑过来,却被藤蔓缠住了四肢,它不禁急躁地又咬又拽。
“别挣扎,越挣扎缠得越紧!”
辛洛拿出一小瓶止血剂朝着吸血藤喷,吸血藤唰唰地缩了回去。
但是,这里的吸血藤实在太多,几根吸血藤刚畏惧地退开,别的吸血藤又跃跃欲试地伸出了藤蔓。
“跑!”
辛洛往前冲,小角欢快地跟着她跑,一边跑还一边绕着她打转,显然没把这当成逃命,而是当成了好玩的游戏。
一人一兽冲进小森林,辛洛慢慢停下脚步,靠着树干休息。
小角温驯地站在她面前,昂头看着她。
乌黑的大眼睛犹如刚出生的婴儿,干净剔透,一眼就能看到底,天真懵懂得没有任何杂念,更没有任何私欲,只有简单和纯粹。
辛洛和它怔怔对视了半晌,猛地扭过头,喃喃说:“果然是个白痴。”
辛洛往前走,小角绕着她,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又跑回来,背上的金属刺还没有取出来,鲜血依旧汩汩地流着,它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疼。
辛洛问:“你不但智力没了,连痛觉也没了吗?”
小角当然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觉得她语气温和,高兴地“嗷呜”一声,依旧欢快地跑着。
辛洛摇摇头:“白痴!”
她一边走,一边视线总是忍不住地瞟向小角的背,脚步越来越慢,不知不觉就停下了。
小角也立即停下,跑到她面前,歪着头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关切。
辛洛有点狼狈地别过头:“我听到水流声,去看看。”
一人一兽循着水流声走过去,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
辛洛心事重重地坐到石头上,小角想趴到她脚边,又不敢,犹犹豫豫地绕着她打转。
辛洛没好气地呵斥:“别转了,我头晕。”
小角停住,敏感地察觉到辛洛又在生气。它歪着脑袋想了想,立即躺到地上开始打滚,想要逗辛洛开心。
辛洛跳起来,冲过去就是两巴掌。
“你个白痴!”
小角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看到小狗小猫打滚时会笑,辛洛看到它打滚时却会勃然大怒,但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它怯生生地往后退,希望辛洛不要再生气。
辛洛吼:“不许动!”
小角一动不敢再动,辛洛弯下身查看它的背,已经殷红一片,金属刺整根没入了肉里。辛洛气得又狠狠甩了小角一巴掌,“白痴!”
小角沮丧地垂下头,没精打采地站着。
“趴下!”
小角乖乖趴下。
辛洛拿出随身携带的万能工具棒,按着它的背,用小镊子把一根金属刺拔出。
小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辛洛感觉到自己手掌下它温热的肌肉抖了抖,证明它不是没有痛觉,只是格外能忍耐。
辛洛把金属刺一根根拔出后,喷上止血剂。
小角已经明白辛洛在帮它,头侧搭在两只前爪上,专注地看着辛洛,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平静宁和。
辛洛一巴掌拍到它脸上,“看什么看?不许看!”
小角立即扭过了头。
辛洛处理完伤口,走到溪水边洗手。
小角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低下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爪子,跑到溪水边,用四只爪子踩着水玩。
辛洛不耐烦地挥挥手,“离我远点,别把我衣服溅湿了。”
小角听话地往远处走了点。
辛洛坐在石头上看它玩水,阳光洒落在水面,点点银光。小角不停地跃起落下,银光变幻得更加剧烈,笼罩在它身周。
“喂,你明明是纯白色的,怎么现在变得灰扑扑的,连爪子都变成了灰色?”
小角听到她说话,立即停下,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歪着头,迷茫地看着辛洛,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喂,说话啊!”
辛洛捡起一块碎石头扔到它面前,水花溅了小角满头,小角却只是把头慢慢歪向了另一边,依旧傻乎乎地看着她。
辛洛喃喃说:“真是个傻子!”
却不知道她究竟是觉得问小角要答案的人傻,还是觉得小角傻。
太阳西斜。
风从山林吹来,带着丝丝清凉,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辛洛和小角一前一后从后门回到兽医店的后院,看到紫宴仍然没有离开,和疤晟坐在饭厅里,一边喝酒,一边玩牌。
疤晟坐没坐相,身子歪歪扭扭,一条腿屈起踩在椅子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上。
邵逸心虽然只有一条腿,却不管打牌,还是喝酒,一举一动都文雅风流,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残疾。
辛洛站在院子里,平心静气地打量着这位死而复生的“故人”。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风姿倜傥、言语风流的花蝴蝶。
一模一样的出众容颜、一模一样的摄人风华,但一切又截然不同。
当年的紫宴犹如盛开在绚烂阳光下的绯红桃花,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双多情桃花目,迎着疾风在万丈红尘里翻云覆雨;如今的邵逸心却像是寂寂月色下独自绽放的一树白梨,一颗心历经劫难,一双眼看破红尘,在岁月的尘埃里安然自处。看上去更温润柔和了,可实际冷眼冷心,整个人犹如玉石般清冷坚硬。
邵逸心早已经察觉辛洛的目光,却没有理会,直到一局牌打完,他才含着笑抬眸看向她,视线落在小角身上时,骤然阴沉。
疤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小角背上的伤口和血迹,急忙扔下牌冲出来,大呼小叫地问:“怎么回事?你打的?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你想打死它吗?”
辛洛一脸漠然:“是我打的又怎么样?”目光却是越过疤晟,看着邵逸心。
“我……”
疤晟瞪着辛洛,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拍灭她嚣张的气焰。可是,他不敢。他不但打不过辛洛,更打不过吃里爬外的小角。
小角似乎觉得他靠得太近了,冲着他龇牙呜鸣,警告他后退。一转头,却奴颜婢膝、小心翼翼地往辛洛腿边凑,看她没有轰开它,一脸心满意足。
疤晟痛心疾首,养了这么个傻货,上赶着任打任骂,他能有什么办法?
疤晟放软语气,赔着笑对辛洛说:“下次下手轻一点,小角再喜欢你,毕竟是头畜生,万一把它激怒了,惹得它凶性大发,吃亏的是你。”
邵逸心笑盯着小角,淡淡地说:“阿晟说得不错,只是头畜生,什么都不懂。”
辛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角是小角,辰砂是辰砂,他没把小角当作辰砂。
辰砂不会是非不分、敌友不辨,如果小角一意孤行地维护敌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必要时,他会连小角一起杀了。
辛洛拍拍小角的头,面无表情地说:“希望你的另一条腿能平平安安陪着你进棺材,也希望你不要改名叫‘少二心’。”
邵逸心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目光森冷地盯着辛洛。
辛洛摸着小角的头,淡然地看着邵逸心,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有本事现在就来杀了我啊”!
邵逸心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对疤晟礼貌地说:“我要回去了,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款待。”
他拿着一根简易的医用拐杖,靠着一只脚朝外面走去。
毕竟是2A级体能,行动间没有丝毫阻滞,一举一动依旧优雅,完全不像是一个只剩下一条腿的人,可是看到本该是左腿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越发让人觉得诡异。
疤晟惋惜地呆看了一瞬,急急追出去。
“逸心,我送你回去。”
外面传来飞车启动的声音,不一会儿,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紫宴终于离开了!
辛洛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竟然有些脱力,不得不一只手扶着小角的头才能站稳。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回收箱上,被小角踩坏的机械腿硬邦邦地顶着箱盖探出一截。露出的恰好是一只脚,鞋袜都在,犹如真脚,看着又凄凉又骇人。
晚上。
万籁俱寂,晚风习习。
辛洛平躺在床上,又累又困,可就是睡不着。
甚至,她连衣服都不敢脱,一只手握着匕首,一只手握着枪,一直高度戒备。
紫宴不是君子,偷袭暗杀都绝对干得出来,也许等她睡着了,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醒来。
一声异响突然传来,辛洛立即翻身坐起,持枪对着窗户。
一瞬后,才发现是风吹树枝,枝叶偶尔打到墙壁的声音。
辛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不用等到紫宴来杀她,她就要把自己弄崩溃了。
辛洛茫然地坐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跳下床,走到门边。
她握着门把,目光下垂,无意识地盯着门和地板的缝隙,停顿了一刹那,拉开了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辛洛自嘲地笑起来,真是荒谬!她到底在想什么?
辛洛关上门,躺到床上,继续睡觉。
背抵着墙,身子像婴儿一样团成一团,把枪和匕首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它们成了这个世界中她唯一的依靠和信赖。
半晌后,依旧没有睡着。
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下意识地紧张戒备。
很有可能,紫宴早算准了她现在的状况,只需等到她熬不住时再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手到擒来。
辛洛睁开眼睛,无意识地看到门和地板的缝隙,目光正要一掠而过时,突然定住。
她慢慢坐起来,朝着门走去,猛地打开门,外面什么都没有。
她关上门,盯着门和地板的缝隙,一步步倒退着走回床边,躺下睡觉,却没有闭上眼睛,一直盯着门缝。
一会儿后,缝隙的光线有了变化,就像是什么东西挡在了门外,变得更暗了。
辛洛翻身坐起。
“小角,我知道你在外面,不许跑!”
她拉开门,小角垂着头,沮丧地站在门外,像是个偷偷摸摸做坏事、被大人逮了个正着的孩子。
辛洛盯着它看了一瞬,身子让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进来。”
小角慢吞吞地走进屋子,等着挨揍。
辛洛关上门,坐到床边,指指地板:“只能睡在地板上,不能上床,否则我会剁掉你的爪子。”
小角没有听懂辛洛的话,但感觉到辛洛没有生气,抬起头迷惘地看辛洛。
辛洛说:“趴下,睡觉!”
小角听懂了,立即开心地趴下,却仍然有点不确信。它盯着辛洛看,辛洛已经躺下,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背对着它,压根儿不再理它。
小角看看锁着的门,再看看床上的辛洛,确信了它可以留在这里,惬意地伸展身体,头趴在两只前爪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辛洛手里握着枪,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
小角的战斗力接近4A级体能,别说应付一个紫宴,就是再来两个紫宴,应该都不会轻易落败。有它在,不管是偷袭,还是暗杀,紫宴都不会轻易成功。
虽然仍旧没有办法安心入睡,但总算不会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迷迷糊糊中,辛洛竟然睡了过去。
半夜里,她突然惊醒。
拿着枪猛地翻身坐起,看到小角卧在她的床畔,比昨晚更靠近她。大概察觉到她的动作,它已经睁开眼睛,头搭在床沿关切地看她。
辛洛没有计较,反而隐隐多出一分安心。
她松了口气,把枪收起来,正要躺下继续睡觉,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才发现有风吹来,窗户半开着。
寂寂夜色中,紫宴侧身坐在窗外,安静地看着她。
辛洛吓了一跳,正要拿枪,小角用头温柔地拱了拱她,示意她躺下,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怕,我在这里呢!
辛洛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紫宴的对手,却也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小角。她没有主动进攻,但也没有躺下继续睡觉。身子往后缩了缩,靠墙而坐,眼睛一直戒备地盯着紫宴,手里紧紧地握着枪。
朦朦胧胧中,辛洛看不清紫宴的表情,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直觉上他好像没有杀意,孤单的身影透着寂寥和哀伤,像是暗夜里随着雾气凋零的落花。
难道这就是小角任由他待在外面的原因?
辛洛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紫宴轻笑:“何必明知故问?小角只允许我待在它守护领域的外围,如果我再踏入,它就要攻击我了。”
证实了心中猜测,辛洛莫名地松弛了一点,握着枪的手不再指节用力到发白。
天色将亮却仍未亮,四周光线昏暗,却比夜色多了一分清透。
清冽的晨风从山涧吹来,带着草木朝露独有的清新,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夜色将尽,又要迎来崭新的一天。
辛洛看他没有走的意思,索性开门见山地问:“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紫宴发现这个女人虽然有诸多行为不合时宜,但气度的确是大国公主的风范。他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据我所知,阿尔帝国的皇帝一直在找你,已经坚持不懈地找了你三十年,难道这又是你们演的一出戏?可是,演给谁看呢?”
“飞船爆炸,引发空间旋涡,我受了重伤。等苏醒时,救生艇已经偏离航道,坠落在一颗无人星球上。智脑毁坏,我联系不到外界,只能在无名星球上独自生存。半年前,一艘私人星际探险飞船收到我的求救信号,救出了我。”
紫宴眼前浮现出飞船炸裂时的漫天火光,看来那场劫难不仅仅他九死一生,眼前这个又冷又硬的女子也是险死还生。
“你一个人在一个无人星球上生活了三十年?”
“不到三十年。”
紫宴按照辛洛提供的信息,搜到了辛洛说的星球。因为所处的位置,终年处于黑暗中,看上去一片荒凉。
紫宴问:“你怎么活下来的?”
“水中有富含矿物质的藻类,地下有各种各样的虫子,蛋白质丰富。”
紫宴沉默。
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不要说求生艰难,就是孤独绝望都足以摧毁一个人,可发生在眼前的这个怪物身上又似乎完全可能。
“英仙叶玠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道。”
辛洛回到人类世界后,悄悄回她的秘密研究基地拿了些研究资料,就直接来寻找阿晟了。
紫宴不明白:“为什么不联系英仙叶玠?”
辛洛冷冷盯着紫宴,似乎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我没脸回去见他。”
紫宴反应过来。
星际大战后,英仙叶玠逃回阿尔帝国,遇见了提前一步回到阿尔帝国的废皇储英仙邵靖。因为打了败仗,英仙叶玠的威望受到影响,英仙邵靖趁机拉拢老皇帝的旧部,想要反扑夺回皇位。虽然最终叶玠打败了邵靖,逼得邵靖只能躲在蓝茵星称帝,可是叶玠自己却受了重伤,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
阿尔帝国出现了两位皇帝,分裂成大小阿尔。虽然英仙邵靖的小阿尔只有一个星球,势力薄弱,可毕竟让英仙叶玠有了掣肘。这也是人类和异种之间一直没有爆发第二次星际大战的原因之一。
当年,英仙邵靖逃出阿尔帝国后,还是紫宴奉殷南昭的命令,派人去帮英仙邵靖躲避英仙叶玠的追杀。可以说,殷南昭留下英仙邵靖这枚棋子,就是希望阿尔帝国将来爆发内乱,让英仙叶玠不能专心对付异种。
追根溯源,如果不是骆寻告诉殷南昭,英仙叶玠的另一重身份是龙血兵团的龙头,也许英仙叶玠的身份根本不会提早暴露,就不会被老皇帝抓进监狱,英仙邵靖就不会有机会逃脱,也就没有了日后的内乱和受伤。
紫宴沉默了一瞬,问:“就算你不想回阿尔帝国,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为什么会跑来这穷乡僻壤?”
辛洛坦然地说:“我想研究疤晟的基因,不过,不是想要研究杀死异种的基因武器,而是想要研究治愈基因变异的药剂。”
紫宴呵一声,轻声笑起来:“尊贵的公主殿下,你让我如何相信呢?”
“我哥哥是受了重伤,不过,不是在和英仙邵靖的战争中,而是在奥丁联邦时。”
紫宴听出了言外之意,眯着眼睛,盯着辛洛。
她的表情异样平静,声音却透出沉重的压抑:“安教授编辑了我哥哥的基因,他现在……携带有异种基因。”
紫宴一动不动地静坐着。
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却已经巨浪滔天。
几千年来,不管阿尔帝国国力强弱,英仙皇室一直是人类的精神领袖。他们保守刻板、高傲矜持,不仅坚守着人类基因的纯粹,还传承着人类文化和礼仪。可是现在英仙皇室的领袖、阿尔帝国的皇帝竟然是一个异种,简直荒谬到不可相信。
但是,紫宴知道辛洛没有撒谎。
对痛恨异种的洛兰公主而言,说出这种话已经是一种自我凌迟。
这一刻,紫宴才真正明白辛洛为什么没有脸回阿尔帝国见叶玠了。
辛洛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在治愈异变的药剂研究上,我们目前利益一致。希望你能暂时放下仇恨,我们和平相处,我不是怕你,只是我没有时间浪费。这个秘密你最好永远锁死在耳朵里,如果敢从口里吐出来,我会毁灭所有异种!”
一个秘密,只有当它还是秘密时,才最有威慑力。
紫宴本来就没打算往外说,但看到辛洛这样冷硬强势,他就忍不住想要刺她:“怎么毁灭?就算你有能力毁灭奥丁联邦,可还有很多异种生活在人类中,除非你想连人类一起清除。”
辛洛冷冷地说:“楚天清研究了一辈子,只能研制出让A级体能以上的异种异变的药物。我保证,最好的药效是H级体能都会突发性异变。”
“你真的是个疯子!”紫宴怒骂。
辛洛波澜不兴,用枪顶着小角的脑袋。
小角依旧十分温驯,只是抬起头,忽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辛洛。
辛洛虚按了下扳机,对紫宴说:“就算是奥丁联邦最年轻有为的指挥官,异变成了野兽,也很容易被杀死。”
紫宴一言不发地盯着辛洛和小角。
毫无疑问,以小角对辛洛傻乎乎的信赖和忠诚,就算她现在开枪,小角也不会反抗。
小角并不知道辛洛说了什么,但感觉到她心里满溢着悲伤和自责的情绪,它伸出舌头安抚地舔了舔辛洛拿枪的手,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温柔。
辛洛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枪,一巴掌拍开小角的头,嫌弃地在被子上用力擦着手。
紫宴淡淡地说:“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条件是最后的药剂配方。另外附赠,在你研究出药剂前,只要你别惹事,我也不会找你麻烦。”
“成交。”辛洛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一个开口时已经给对方抛出了鱼饵,一个听到时已经明白对方的目的,但鱼饵太诱人,紫宴只能心甘情愿上钩。
等到研究完成,拿到药剂配方,到底是她杀了他灭口,还是他杀了她复仇,就再各凭本事吧!
和紫宴达成共识后,辛洛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开始专心做研究。
她盯着实验忙碌了一天,疲惫地走出医疗室时,已经夕阳西下。
小角趴在门口,不停地用爪子挠自己,身上的毛已经长得老长,完全纠缠在一起。
辛洛叫:“疤晟,你多长时间没给小角洗澡了?”
疤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没时间!”
因为莉莉和麦克的帮忙,以及口口相传的好口碑,宠物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疤晟每天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在星网上和顾客沟通他们的需求,完全就是照顾了别人家的宠物,遗忘了自己家的宠物。
小角一边歪头看辛洛,一边抬起爪子一直挠脖子。
辛洛不想理会,可是,小角现在是她的“贴身保镖”,几乎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如果长了虱子或者生了皮肤病,她会跟着一起倒霉。
辛洛无奈地蹲下,检查了一下它的毛发和皮肤,转身走进医疗室,打开药品储藏柜,配了一大量杯浴液。
她端着浴液,径直从小角身边走过。
小角站起来,尾随在她身后。
辛洛盯着手中的玻璃量杯,从杯子的反光中,观察着身后小角的一举一动。
小角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高高兴兴地跟着她走,毫无保留地信赖和忠诚。
辛洛忍不住唇角含了丝笑,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养宠物。
小角像机器人一样听话可靠,却比机器人更温暖、更忠诚。紫宴可以更改奥丁联邦的导弹程序,可以重新设置机器人的程序,却一直拿小角没有办法。
辛洛走进院子,打开水阀,握着喷头,对小角说:“过来。”
小角看出来要洗澡,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依旧乖乖地走了过来。
辛洛从没有照顾过宠物,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宠物洗澡。她想了想,决定就当是给自己洗头了。
她先用喷头把小角全身淋湿,然后涂抹上浴液,用手轻轻揉搓。
小角以前的洗澡经验都不太愉快,刚开始有点抵触,只不过因为是辛洛才强忍着,后来发现这次不但一点不难受,反而很舒服。它半闭着眼睛,由着辛洛搓揉。
从头到脚都洗完后,用喷头冲洗时,辛洛看到水的颜色发黑,小角身上却越来越白,最后露出了一身纯白的毛。
小角大概觉得这个澡洗得很舒服,冲着辛洛欢快地嘶鸣,抖动身体甩掉皮毛上的水珠。
夕阳映照下,千万滴水珠折射出点点彩光。
飞舞流动的光华,笼罩着一只身躯修长、四肢矫健的美丽野兽。从头到脚一身雪白的皮毛,连四只爪子都是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犹如冰晶幻化、月光凝聚。两只眼睛却是漆黑的,像是纯净的黑色玛瑙石。
小角冲着辛洛一步步走过来,辛洛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手中喷头的水飞溅到自己身上都没有反应。
小角十分茫然。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它就又感受到了辛洛对它的戒备和厌恶?
一声嗤笑传来,紫宴斜倚在玻璃门旁,笑看着辛洛和小角。
辛洛回过神来,立即去把水阀关了,小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紫宴笑眯眯地说:“你用它做保镖,小心它万一恢复神志,立即把你杀了。”
辛洛回身看着小角,食指朝下点点地,命令:“趴下。”
小角立即趴到地上。
辛洛转着手指头,命令:“打滚。”
小角立即在地上翻转打滚。
辛洛看向紫宴,像是在问:看清楚了吗?它是谁?
紫宴默然。
他看得一清二楚,小角只是小角,一只温驯听话的宠物,那个高傲强大的灵魂早已死去消失。
辛洛淡淡地说:“所有证据表明,只有4A级体能的异种能突破基因限制,在两种基因中短暂互换。小角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有意识地把体能突破到4A级?就算小角体能侥幸突破到4A级,侥幸变回了人,也会是个白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紫宴眼睛中满是悲哀。
如果辰砂知道会像小角现在这样可悲地活着,肯定宁愿异变后被杀死,也不愿变成白痴活下去。明明是他们七个中最骄傲强大的人,现在却让趴下就趴下,让打滚就打滚,忠心耿耿地保护着自己的敌人。
紫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辛洛松了口气。
虽然紫宴承诺了,在研究药剂期间不会找她麻烦,但是,人与人之间最不可相信的就是诺言。
她缓缓蹲下,静静地看着小角。
和花言巧语的人类相比,一头沉默的畜生更加可靠。
小角的眼睛漆黑,里面干净剔透,映照出两个小小的她,流露着纯粹的喜欢和信任。
辛洛摸了摸它的头,小角温柔地用头蹭她。
辛洛低声说:“你是小角,永远都是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