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
生活似乎在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原地打转,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虽然烈焰兵团的驻地还有三万多人的兵力,但是战舰被艾米儿夺走,他们已经失去太空作战能力,就像是螃蟹被拔掉了钳子,再横着走,也没有人会畏惧。
艾米儿知道自己虽然掌控了一艘大型战舰,但让战舰掉头去攻打烈焰兵团显然不合适,正好她也没钱养那么多人,索性决定放弃。
不过,为了安抚战舰上的军人,表面上依旧摆出求贤若渴的姿态,派人去谈判。
谈判这种事,时间可长可短,她不着急。
等到战舰上的士兵彻底归顺,谈判结果如何都不重要。
经过一连串博弈,艾米儿蛇吞象,算是成功吞下烈焰兵团这头大象,虽然很吃力,但毕竟已经吞到肚子里,只要没有撑破肚皮,总能慢慢消化掉。
下午,艾米儿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去探望辛洛和小角。
按照辛洛的要求,她把总理府内最偏僻的一栋独立小楼给了辛洛。
原来是个杂物仓库,经过简单改建,成了辛洛生活工作的地方,一楼是生活区,二楼是实验区。
辛洛连家政机器人都没有要,只带着小角住在里面。
艾米儿知道她对饮食很挑剔,热心地说可以帮她找一个厨子做饭。
辛洛拒绝了,说自己会做。
艾米儿觉得辛洛实在不像是会做饭的女人,但辛洛说会做,她也不能硬塞人,只能准备很多营养餐,放到他们的保鲜柜里,以防他们饿死自己或被自己做的食物毒死。
艾米儿站在门前,按了下门铃。
智脑验证完她的身份,自动打开门,邀请她进入。
艾米儿走进屋子,看到——
辛洛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小角穿着蓝色的医用围裙,戴着一张可爱的笑脸猴半面面具,在帮辛洛打下手。
辛洛说:“葱白切丝,三厘米长、三毫米细。”
小角手起刀落,动作快得肉眼完全看不清。等他收刀时,砧板上出现一摞洁白的葱丝,一模一样长、一模一样细。
辛洛将葱丝撒到刚蒸好的鱼身上,浇了一勺热油,刺啦一声,霎时间扑鼻的香气飘荡开来。
她把鱼放到一旁,打开烤箱,端出刚烤好的一只鸭子,放到小角面前。
“片皮,五毫米厚。”
小角运刀如飞,鸭肉如雪花般飘落,沿着圆形的白瓷盘,一片摞一片,摆放得整整齐齐,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他收刀的时候,辛洛正好用胡萝卜雕刻完一朵花蕊,放在花朵正中间。
艾米儿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自己好饿。
辛洛把菜一盘盘端到桌上,对小角说:“开饭。”
只有两个人,却做了七道菜,艾米儿觉得反正吃不完,觍着脸坐到餐桌旁。
辛洛没什么反应,小角却很不高兴,像是护食的猛兽,全身冷飕飕直冒寒气。
艾米儿忙把手里拎着的盒子递给小角,讨好地说:“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小角低下头开始吃饭,像是压根儿没听到她说什么。
迄今为止,艾米儿都没有听过小角说话,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话,但知道他能听懂辛洛说话。
看来人家是不想理她,她讪讪地把盒子放到一边,“吃完饭再看吧!”
艾米儿吃了一口片皮鸭,只觉满口香腻,满足地眯起眼睛。
她看着据案大嚼的小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体能那么好,却对辛洛言听计从,因为胃已经被辛洛牢牢抓在了手里啊!
三个人不说话,都专心致志地吃饭。
艾米儿本来以为七道菜肯定吃不完,可没想到小角的胃口就像他的身手一样出乎意料地好,竟然把所有荤菜都吃完了。
三个人将七道菜吃得一干二净。
辛洛就像最周到体贴的小媳妇,不但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让大家吃,等大家吃完,还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餐桌,打扫厨房。
艾米儿想帮忙,却实在对厨房不熟悉,压根儿无从插手,只能干看着。
她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诡异,一种亲眼看着冷血女王变身贤惠女仆的诡异感,心里不禁暗自纳闷,辛洛这样的妖孽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等辛洛收拾完,坐到沙发上休息时,艾米儿笑坐到她对面,“谢谢。”
辛洛淡然地端着热茶,“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休息大脑,给人吃和给狗吃没有区别。”
艾米儿噎住了。不过这么好吃的狗粮,她不介意再来几顿。
艾米儿呵呵干笑着拿起她带来的礼物,打开给辛洛和小角看。
木盒子里面装了四张造型各异的面具,材料考究、做工精致,和小角脸上的面具不可同日而语。
艾米儿轻言细语地解释:“我看小角最近一直戴着面具玩,就让人准备了几张。”
辛洛不置可否,冷眼看着。
小角却好像挺喜欢,探过身子,拿起一张张面具仔细看。都是动物造型的半面面具,一张喜庆的猴子,一张神秘的黑猫,一张妖冶的蝴蝶,一张优雅的白狐。
大概因为白狐面具上有细腻的白绒毛,让小角想起他兽形的样子,他十分喜欢,直接拿着面具去了卫生间,摘下旧面具,换上新的白狐面具。
艾米儿看着小角,心里暗自叹气。
好好的一张脸却不肯露出来,非要戴上面具,简直暴殄天物。
不过,小角身上让人惋惜叹气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体能卓绝,却智力低下,是个傻子;身材好得让女人尖叫,却心如稚子,完全不解风情。
辛洛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艾米儿忙收敛心神,仔细回答:“我查看过前任总理留下的档案资料,但资料很少,没有具体记录,只是有一段时间,前任总理把那座山方圆一百里之内都划为禁地,不允许人随意进出。我派人去看过当年实验室所在的山洞,已经荒废了三十多年,完全被植物和动物占据,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留下的就是山顶那栋有温泉的别墅。”
“烈焰兵团那边呢?”
“我亲自审问了戴夫团长,他说当年不像现在,那个时候阿尔帝国和奥丁联邦两大星国还没有打仗,和平相处。整个星际局势稳定,雇佣兵团的生意不像现在这么好,异种和人类之间也不像现在这么彼此敌视。一个异种找到他,说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做实验,给的报酬非常优渥,正好烈焰兵团财政吃紧,他就推荐了荒僻落后的曲云星。戴夫说他只管收钱办事,具体那些异种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不过,有一次他在那栋温泉别墅过夜时,偶然偷看到异种的头目,腿脚像是有残疾,那个温泉浴池就是专门为他修建的。”
艾米儿打开个人终端,把一张人物照片发给辛洛,“这是根据戴夫团长的描述,智脑合成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面容清癯,气质儒雅,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
辛洛面色冰冷,眼神阴沉。果然如她所料,是楚天清。
艾米儿心里发寒,不敢再吭声。
站在一旁摆弄面具的小角却突然走到辛洛身旁,旁若无人地抱住辛洛,轻轻拍她的背。
辛洛想要推开他,力道大得艾米儿都看着牙疼,小角却就是不放手,固执地搂着辛洛,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宠物,笨拙却努力地安抚着心情不悦的主人。
艾米儿一面觉得滑稽,一面又有点感动。
她是风月场里的老手,什么都见识过、什么都经历过,一颗老心却莫名其妙地被小角傻乎乎的举动戳中。
辛洛最终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抵抗,揉揉小角的头:“别闹,我还要处理正事。”
小角放开辛洛,沉默地站到一旁。
艾米儿忍不住笑起来。辛洛是心思狡诈如狐,一巧破千钧;小角却是心思纯净如稚子,一力降十会。
辛洛的目光扫向她,艾米儿忙敛了笑意,恭敬地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之前说,三十多年前曲云星暴发过一次传染病?”
“是的。我当时刚来曲云星不久,被派去负责这事。幸亏当时星际局势才开始动荡,逃来曲云星定居的人还不多,传染病很快就控制住了。”那时候,因为疫病流行,官员互相推诿,把她这个毫无经验、毫无背景的新移民推出去背锅,没想到她成功解决危机,一举成名,成为政坛新星。
辛洛吩咐:“把当年的资料全部发送给我。”
艾米儿愣了一愣,说:“好。”
“还有,我要开始工作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让你手下的人都管住自己的脚,否则我不介意把他们做成有机肥料种花。”
“是。”
艾米儿知道辛洛不是开玩笑,决定回去后立即把这栋楼周围划为禁地,禁止所有人靠近。
深夜。
辛洛坐在沙发上,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艾米儿发送给她的资料。
小角坐在地板上,在星网上玩认字游戏。
辛洛看完资料后大致确定,三十多年前的传染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应该是楚天清的秘密实验室炸毁后,药剂无可避免地泄露了一小部分,污染了附近的江河湖泊。
人们接触后,身体的免疫系统受到干扰,病毒入侵,暴发了传染病。
她那天手部受伤,伤口感染引发高烧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三十多年过去,药剂的药效已经微乎其微,只发了两天高烧就好了。
辛洛已经检测过那个水潭里的水,但只能检测出一小部分残留的成分,无法确定药剂的全部成分,分析不出药剂的功用和目的。
按照之前的信息,楚天清应该是在秘密研究促成异种异变的药剂。
但是,根据曲云星的疫病状况,秘密研究又似乎是针对普通基因的人类,难道是药剂研究中的副作用?
辛洛撑着头思索了半晌,却因为没有具体证据,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正心烦意乱,小角从背后抱住她,声音沙哑地说:“骗子!”
辛洛的身体骤然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角的头蹭了蹭她,不满地质问:“为什么要骗我叫你洛洛阿姨?”
辛洛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角说:“星网上说晚辈称呼长辈才会叫阿姨,我不是你的晚辈。”
“那你想叫什么?”
“洛洛。”
“随便你。”
小角高兴地放开她,“洗澡睡觉。”
辛洛说:“我还有点事情没想通。”
小角简单粗暴地说:“不想!”
辛洛觉得,这的确是个解决办法,既然想不通就先不想了,毕竟她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调查楚天清和楚墨。
她刚要关屏幕,忽然想起什么,手指轻点,调出一段楚墨出席活动的新闻视频。
“认得他吗?”
小角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说:“不认识。”
因为楚墨,小角做了三十多年野兽,失去了正常智力,变成了白痴,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活得轻松自在。
辛洛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怔怔看着小角。
小角歪着头看她,狗啃西瓜皮的发型,狐狸面具上两只眼睛漆黑清澈。
辛洛禁不住含着丝笑,轻弹了一下他的狐狸面具,“玩了几天还没有玩腻吗?”
小角不说话,轻轻握住辛洛的手。
辛洛站起来,挥手想要关掉屏幕,又停下,点点楚墨,对小角说:“这个人是大坏人,如果以后见到他,杀了。”
“好。”小角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清晨。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两层高的小楼。
辛洛站在花圃旁,看着铁栅栏里面的吸血藤。
虽然紫宴和阿晟的房子都烧毁了,房子周围栽种的吸血藤也全部被烧掉了,但他们走得匆忙,来不及检查遗漏,吸血藤又生命力顽强。辛洛扒开灰烬,从泥土里翻找出还有根系的枯藤。经过精心照顾,居然活了一株。再经过扦插,现在已经有六株吸血藤,长势喜人。
辛洛看一株藤蔓的嫩芽攀到外面,伸手过去,想把它放回铁栏杆里面。
一只手疾如闪电,抓住她的手,“别动,它会咬人。”
小角自己却探手过去,迅速地拎起藤蔓,放到栅栏里面,又迅速地缩回手。
辛洛说:“你居然还记得它们咬过你,除了这个,还记得什么?”
“我长得和你不一样,是这样。”他指指自己脸上毛茸茸的白狐面具。
辛洛问:“还有呢?”
“院子、树、阿晟、小莞、邵逸心。”
“倒是记得不少。”
小角闷闷地说:“我想变回以前的样子。”
辛洛问:“做人不好吗?”
小角不吭声。
辛洛也不再追问,“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小角毫不迟疑地说:“好。”
“都不问是什么忙就答应?”辛洛朝着屋子里走去,“跟我来。”
辛洛带着小角走进实验室,让他平躺到医疗床上。
她抽了两管血,采集他身体的所有数据。
辛洛问:“疼吗?”
“不疼。”
辛洛说:“我要用你的身体做实验,也许会很疼。”
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和小角坦白地说清楚一切。
虽然小角智商不高,可体能是4A级,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与其实验做到一半,他因为疼痛反抗逃跑,不如现在就把一切都说清楚,提前做好安排。
小角说:“没有关系,我不怕疼。”
“有可能很疼,身体全部烂掉的疼。”
“没有关系,我能忍受,不要担心。”
辛洛很清楚,她的研究实验中小角必不可少。
她坦白一切,并不是给他机会不做,而是提前把问题暴露出来,想办法解决。
她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很多小角不愿意的场景,也一一想好了怎么哄骗他。可是完全没想到小角的答案是“没有关系”,竟然反过来让她“不要担心”。
辛洛问:“你知道什么是实验体吗?”
小角点头,“可以和你一起待在实验室里,帮助你完成实验的人。”
以前在阿晟家里时,辛洛从不让他进实验室,他永远只能趴在外面等,羡慕地看着阿晟进入实验室。
辛洛十分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小角问:“我说得不对吗?”
“不是不对,只不过……这些实验性质的药剂很可能伤害你的身体,损害你的健康。你会四肢痉挛、行动障碍、肠胃绞痛、身体溃烂、头疼昏迷、视觉受损,甚至失明。”
“没有关系。”
辛洛叹气,小角压根儿什么都不懂,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有关系。
她真的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但有些事不能不做。
她揉揉小角的头,郑重地许诺:“我会尽量减少伤害,尽量照顾你的健康。”
小角的头贴在她掌心,温柔地蹭了蹭,似乎在安抚她不要紧张。
辛洛觉得荒谬,做了一辈子实验,第一次被实验体安慰,还是一个智商像是孩童的实验体。
辛洛像是避世隐居,藏身于曲云星总理府内,一心一意开始做研究。
刚开始,小角的身体还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就算有点疼痛,忍过去就好了。
可随着实验次数的增多,小角的身体开始禁受不住药剂的毒副作用,肠胃绞痛、四肢痉挛都是常事。
清晨。
小角醒来时,发现卧室内空荡荡,看来辛洛又在通宵未睡地盯实验。
他随意洗了把脸,匆匆往二楼的实验室走去。
突然,四肢抽搐,身体失控,整个人从楼梯上翻滚下来。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双脚完全不听使唤。
一个4A级体能的人却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刚刚站稳就又无力地摔倒。
他惦记着辛洛还需要他今天帮她测试药剂,一次次挣扎着站起来,又一次次摔倒在地上。
辛洛听到动静,从实验室里出来,看到——
小角四肢僵硬,像个笨拙的机器人一样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又摔下。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站起、摔倒……
辛洛怔怔地看着,总觉得他应该放弃了,他却又蹒跚地站起来,再次摔倒。
当他又一次重重摔倒时,辛洛冲过去,按住他,阻止他继续尝试着站起来。
小角像是做错了事,满脸不安,抱歉地说:“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能站起来,一定不会耽误今天的实验。”
辛洛摇摇头,温和地说:“我太累了,今天休息。”
“你累了?”
“嗯,我累了。你看我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辛洛因为通宵未睡,的确面色疲惫、眼睛发红。小角渐渐放松下来,安心地靠在辛洛怀里,不再挣扎着想站起来。
辛洛静静地看着窗外。
吸血藤已经长得老高,爬满了铁栏杆。
天空中细雪霏霏,远处的树、近处的草,都像是敷了一层莹白的薄粉。
居然已经是冬天了!
辛洛自嘲:“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小时候,母亲常说实验室里无日月,很多人熬得两鬓斑白都看不到实验结果,千万别仗着有点天赋就蹉跎时光。
可是,为了实验体的健康,为了实验能继续,今天就蹉跎一下吧!
辛洛问小角:“很长时间没出门了,你想去哪里玩?”
小角的眼睛亮了,开心地说:“山里。”
辛洛给艾米儿发消息,让她准备飞船,送他们去那栋山里的温泉别墅。
小角的双腿依旧时不时会僵硬,辛洛不许他逞强,让他坐到轮椅上,推着他走。
可惜别墅再大,也有尽头。别墅外面的路怪石嶙峋、灌木丛生,轮椅推不过去,只能停下。
辛洛自己过不过去都无所谓,但小角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显然很向往山林野地。
辛洛想到,除了他刚变回人的那一个多月,其余时间小角都陪她待在实验室里,几乎足不出户,像坐牢一样。
这样的生活,她从小到大早已经习惯,小角却真的有违天性。
辛洛背对着小角蹲到轮椅前面,“我背你去山林里走走。”
小角心思单纯,完全没有任何别扭、不好意思。
他开开心心地趴到辛洛背上,让辛洛背着他沿着山径走到山林深处。
小雪簌簌,两个人走得不疾不徐,沿着山径爬到山顶,逛了一大圈。
辛洛寡言少语,但十分配合。
不管小角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她都会顺着他的心意,背着他过去,陪着他做。
小角发现了一只在雪地里扒食的野鸡,让辛洛去捉。
辛洛听话地去捉,却扑来扑去,都没有捉住。
小角看得着急,自己捏了个雪团,把野鸡给打晕了,辛洛才成功捉到。
小角一边鼓掌欢呼,一边指着辛洛嚷:“白痴!”
辛洛觉得十分耳熟,“你跟谁学的骂人的话?”
“你!”
辛洛沉默。
也不知道是为了表明自己不是白痴,还是运气好,辛洛在一株高大的落叶乔木下发现了认识的植物。
她扒开积雪,挖出了埋在雪下的野芋头。
小角问:“这是什么?”
“野芋头。”
“可以吃的?”
“嗯。”
“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我爸爸带我和哥哥出去打猎,我爸爸告诉我的。”
“你爸爸好厉害。”
辛洛一边捡芋头,一边笑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感觉他什么都懂。”
“你爸爸还会干什么?”
……
回去的路上,辛洛背着小角,小角背着野鸡和野芋头。两个人一边沿着山径不疾不徐地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回到温泉别墅,辛洛让小角去泡温泉,暖和僵硬的下肢。
她去厨房把野鸡收拾干净,野芋头削皮切块,再倒上半瓶上好的红酒,一起放进烤箱,用小火慢慢焗。
辛洛出来时,看到——
温泉池上热气蒸腾、白雾缭绕。天空中簌簌而下的细小雪花还未落到水面就化作了水珠,毛毛雨般飘着。
小角规规矩矩地坐在温泉里,脸上依旧戴着毛茸茸的白狐半面面具。
因为沾了水,绒毛一片片黏在一起,显得有点狼狈。
辛洛蹲在温泉池畔,好奇地问:“你这什么毛病?竟然面具一戴上就不肯脱下来了。”
小角不说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辛洛,配着一张莹白的狐狸脸,显得十分柔顺乖巧。
“泡温泉就不要戴这东西了。”辛洛伸手想要摘掉他的面具。
小角偏头躲开。
辛洛好笑,只知道扒人家衣服很难,没有想到扒面具也这么难。
她半真半假地逗弄着小角,继续去摘他的面具。
小角虽然腿脚不便,但体能比辛洛强太多,左躲右闪,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闪躲开。辛洛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摘下他的面具。
辛洛脾气发作,不知不觉中那一半假没了。
她抓住小角的胳膊,想要强行摘下他的面具。扯拽间,小角不小心力道大了,辛洛咕咚一下,从岸边跌进温泉池里。
小角看闯祸了,立即不敢再动。
辛洛气鼓鼓地从水里钻出来,狼狈地瞪着小角,命令:“把面具摘掉!”
小角的手按在面具上,却仍旧在迟疑。
辛洛纳闷不解:“一个面具而已,又不是扒下你的脸皮,为什么这么不情愿?”
小角低垂着视线,小声说:“我的脸太丑了,你看了总是不高兴。”
辛洛愣住。
白雾缭绕中,雪花簌簌,化作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
小角心里挣扎半晌,终是舍不得违逆辛洛,就要摘下面具。
辛洛突然说:“不用摘了,戴着吧!”
小角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辛洛,手慢慢放下,缩到了水中。
辛洛坐在温泉里,看着眼前的白雾,淡淡地说:“腿脚僵硬只是刚开始,以后说不定会全身溃烂,你……”
辛洛本来想说“你还敢继续吗”,但是,她会给他不继续的机会吗?
不会!
既然她压根儿不允许他退出实验,又何必假惺惺地问?
小角温和地说:“没有关系,我能忍受。”
辛洛扭头看小角,隔着狐狸面具,只能看到他清澈见底的眼睛。
“为什么?”
小角茫然地问:“什么为什么?”
“明明身体很痛苦,为什么还要配合我做实验?”
小角回答不出来,仔细想了一会儿,依旧回答不出来。他眼睛里闪过苦恼,憋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因为……我想。”
辛洛表情冷淡,看着雾气缭绕上升,包裹住雪花,雪花变成水滴,落入水里。
“小角,做人不是这样的。只有宠物才会对主人唯命是从,主人让它做什么,它就傻乎乎地做什么。人和人之间不是这样的,人是利己主义者,自己的喜好、欲望、利益、生死才最重要,凌驾于其他之上。”
小角似懂非懂地想了想,肯定地说:“是啊,我就是利己,因为我想,是我自己的喜好。”
辛洛觉得完全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交流,闭上了嘴巴。
两人泡完温泉,回到屋里,烤箱里的红酒芋头焗鸡正好做好。
因为药剂影响,好几天没有胃口的小角难得地胃口大开,一个人把一整只野鸡全部吃掉了,连盘子里的芋头都没有剩。
辛洛面无表情地坐在小角对面,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看着他吃。
小角不好意思地说:“我全吃完了。”
辛洛指指他的嘴,小角一脸茫然。
辛洛拿起餐巾,探身过去,帮小角擦去嘴角的汤汁,淡淡地说:“狐狸吃鸡,天经地义。”
小角刚想咧嘴笑,又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在打趣我吗?”
“你觉得呢?”
“说的话像,表情不像。”
辛洛说:“能听懂打趣了,但还不懂察言观色,需要继续学习做人。”
小角想了想,问:“从面瘫脸上也能察言观色?”
辛洛面色淡定地盯着小角,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净,忍着没有问“你是在嘲讽我吗”。
两人好好在山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小角的腿恢复正常。
两人回到总理府的实验室,继续实验。
几个月后,小角的身体开始溃烂。
辛洛拿出忙里偷闲研制的药膏,像是敷面膜一般给他敷满全身。
刚开始药效还不尽如人意,但辛洛调整了几次配方后,就有效遏制住肌肤溃烂的问题。
只不过,用药的时候,全身奇痒无比,还绝对不能挠,小角总是不大愿意用。
辛洛毫不心软地找了条棍子,挥着棍子监督。
只要小角敢挠,就是一棍子。
四肢痉挛,肠胃绞痛、身体溃烂、头疼昏迷、短暂失明……
药剂所有的毒副作用,小角都一一经历过了。
辛洛做实验时,毫不手软,但小角的身体出现问题时,她也总会尽心尽力地调理医治。
虽然痛苦无法避免,但靠着强悍的体能和辛洛的精心照顾,小角的健康并没有受损。
艾米儿来看望辛洛时,无意中发现辛洛为小角研制的杂七杂八的药膏,立即意识到商机。
现在整个星际都不太平,争斗频繁,这些简单有效的药剂、药膏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
两个人三言两语,干脆利落地谈妥合同,由艾米儿出面成立公司,负责经营,辛洛和小角各占15%的股份。
等到各种不起眼的疗伤药膏畅销星际,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时,艾米儿才算真正明白了辛洛以前说过的话,她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没完没了的实验,没完没了的痛苦。
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
生活似乎在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原地打转,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小角有时候都会为辛洛着急,辛洛却好像早已经习惯,总是一脸淡然、处变不惊的样子。
她连失望的时间都不给自己,总是毫不停歇继续下一次实验。
小角不知道辛洛到底在研究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但是他知道,他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