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向斯微情绪稳定,思维清晰,立场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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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微知道,爱看对方吃醋,是恋爱中再正常不过的心理。两人交往近两年,无伤大雅的醋她偶尔也吃一吃。

男女情事中,这实在已经是很俗套的戏码。男人端坐高台而女人方寸大乱,女人互相撕咬而男人主持公道,他们对于这出戏的热衷仿佛一种返祖现象,就像未开化的古代人爱看斗兽场表演。

可从很多角度来说,裴澈是一个很不俗套的男人。他对于斯微的扮刁蛮、假吃醋,通常只是配合演一演,不算热衷。他并不通过女朋友吃醋来确定自己的存在感。

但在李舒乔这件事上,他就很期待她的反应。

然而在斯微看来,李舒乔恰恰是不在这戏码适用范畴内的。李舒乔对于裴澈是不一样的,这份不一样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以后会导致什么结局,斯微不知道,也不在乎。她对这段恋爱并没有什么远大追求,任谁看也不会认为他们之间该有多么非同凡响的结果。

她付出了该付出的,得到了想要的,裴澈也一样。一段舒心稳定的亲密关系,从情绪价值到生理需求,受惠者是双方。

斯微认为这是成年人间心知肚明的默契。

裴澈今晚的情绪,是在打破这份默契。

斯微不喜欢这种失衡,又看见裴澈脸色铁青,气躁地挪了挪脚步,再抬头看着他,“裴澈,你很希望我对李舒乔充满好奇是吗?如果我耿耿于怀、追根究底,你会更满意是吗?”

“那么你想看哪一种呢?你是希望我故作没事话里有话地要你比较我和她哪个更好,还是更喜欢弱柳扶风佯装自卑的那种风格?”

她气势十足,字字讥诮。

裴澈终于见识到江何他们说的“斗士”风范,向斯微情绪稳定,思维清晰,立场强硬,和人吵架,从来不落下风。

他看着她眸光熠熠的眼睛,冷笑道:“你会好奇么?”上次她说是深夜真心局,问他和李舒乔的事,似乎也没多在意。只一条消息,就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斯微顿了两秒,回答:“现在没有了。”

裴澈眼眸空了一瞬,而后点点头,低声回一个字,“好。”

他擦过她的肩,离开了。

斯微听见不重不轻的“咔嗒”声,如同他只是寻常进出了一回。

她呆立几秒,又气又笑地叹出一口气,转身将刚刚的面碗刷了,放到沥水架上。听着那一下一下滴答滴答的水声,兀自站了一会儿,上楼洗澡。

*

隔日后是中秋,裴澈在公司待到很晚,直到晚饭开始前,才掐点到了老宅。

在门口换了鞋,脱下西装,一边挽衬衫袖子一边往餐厅走,远远的听见裴砚和老爷子说话的声音。

她在问奥数题。

老爷子年近八十,还是非常享受教小孩子数学题的乐趣,真是一种极为原始朴素的成就感来源。裴砚不擅长撒娇卖乖,但也懂得投其所好,每次家宴,都搜罗各种作业里的难题来问太爷爷。

但裴澈猜她问的所有题,其实她自己都会做。

他从小被各路人士夸天赋异禀、出类拔萃,其中有阿谀奉承的,也有真心实意的。可他知道,要论天赋论心性,他的这位小外甥女比他强太多。

还没到餐厅,在酒柜处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仰着头一瓶一瓶地细看老爷子摆出来当装饰的那些酒,身后有个佣人跟着。

这是二十年来裴澈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倒与他童年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欧洲二十年纸醉金迷,他甚至没有发福。老爷子曾气恼裴家家学渊源,竟没一点儿遗传到裴秉之身上,看来还是过于悲观。至少,这副好皮囊,裴秉之是十成十地把握住了。

佣人先看见他,连忙转身来问了声好。

裴秉之才接着看过来。

那只义眼做得很好,一点儿看不出他其实只有一只眼睛。裴秉之打量他,大概一半眼睛能透露出的情感也少一些,裴澈只觉得他眼神很轻,空洞洞的。

裴澈想出声说点什么,裴秉之忽然咧嘴笑一声——

“听你爷爷说,你找了个当网红的妞?”

裴澈神色一凛。

裴秉之走近两步,笑意轻蔑,“之前在英国那个还勉强能说得过去,你倒是位子越高,头脑越糊涂?”

“个个说你机敏沉稳,到头来捅出这么一桩婚事……啧啧,老爷子怕是晚年不保哦。”裴秉之轻飘飘地说,语气全无气愤,很是玩味。

裴澈表情平和下来。他竟从裴秉之这几句挑食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憋闷多年的畅快。

大概裴秉之很庆幸吧,他这个多年来众星捧月的儿子,终于做了一件不听话、“跌人眼镜”的事。也许就显得,他也不是那么不光彩了?

裴澈笑笑:“是啊,位子坐得够高,婚事就可以自己做主。你不知道么?”

他没欣赏裴秉之的表情,又将目光移到裴秉之方才巴巴欣赏的酒柜上,蔑然道:“这里的酒爷爷瞧不上,摆出来当个装饰。你要是喜欢,斯微那里藏了几瓶不错的,我请她拿给你。”

说完,径直去了餐厅。

开饭后,裴澈和裴澜各坐老爷子一边,裴秉之和裴砚次之。

裴德安今日心情很不错,先笑眯眯地和裴砚聊了好久刚刚没聊完的摆火柴,还告诉她以前你小舅小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摆火柴棍玩,小姑娘低头,笑说我比不过小舅舅。

裴德安笑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帮小舅舅的忙。

又问起裴澜前段时间做的手术。裴澈和裴砚都来不及遮掩惊讶,见裴澜云淡风轻地说“甲状腺,小手术”,才晓得她前月确诊甲状腺癌,双侧甲状腺都已切除,需要终身服药。

裴砚眼睛霎时红了,裴德安看见,不忍地将她牵到身边安慰了几句,又叮嘱裴澜以后要学会调节情绪,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

前番寒暄这么多,最后才说到裴澈身上。

“你和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

裴澈答:“还好。”虽然自从那天晚上不欢而散,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联系过对方。

裴德安哼笑一声:“倒是没少见你往秋园路跑。”

裴澈笑笑,没有否认。

“你也快三十了,这姑娘什么时候领来我见见?”裴德安终于看了眼裴秉之,“刚好你爸也回来了,你要是真认准了她,可以叫人开始筹备婚事。你的大事,总要留个一年半载。”

裴澈知道,爷爷说得随和,但他这样发话,必然已经做过详尽的调查。大概向斯微的背景符合他“安分守己”的基本要求,说不定连族谱都被人爬梳过一遍……想到这,裴澈皱了皱眉。

但此刻若是提出异议,反而惹他疑心,更何况裴澜和裴秉之都在。裴澈不想再添新乱,便笑了笑应下:“我来安排。”

裴德安满意,裴澈办事一向叫他放心。

一顿饭和和乐乐到结束,裴秉之被老爷子安排在别院住,裴澈和裴澜则各自回家。

裴澜牵着裴砚先出了门,裴澈跟在后面,三人在院子口等司机将车开出来。裴砚眼睛还红着,倔强地撅着一张小嘴看向裴澜,很希望妈妈能给自己一个解释——怎么可以偷偷地去做手术呢?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可裴澜只有一句没事,再不多说。

裴澈在旁边,看着母女俩的角力,有些心疼,身份却尴尬,无话可说。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街对面一声鸣笛。

那辆黑色奥迪走下一个人来,苏杭表情严肃,“裴澜!”

裴砚看见爸爸,大叫着飞奔过去,扑进苏杭怀里的时候,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喷涌而出。

嚎啕大哭的时候,才像个八岁的孩子。

苏杭显然也没见过自己女儿如此情绪崩溃的时候,霎时慌了神,方才还紧盯着裴澜似有大事要说,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关切地搂着裴砚哄着。

直到听见裴砚抽抽噎噎地说“妈妈生病了”、“妈妈做了手术”,他脸色一僵,又看向裴澜。

裴澜仍是一贯冷静自持的脸庞,淡淡回看他,又像根本没看到他。

裴澈站在一旁,只觉尴尬。正转身想走,听见苏杭冷笑一声:“生着病也要挖走我的人,你还真是鞠躬尽瘁。”

裴澜微笑:“工作嘛,各自尽力。”

苏杭却勃然大怒,猛地起身紧逼到她面前,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我们做了几年?你知不知道我实验室里还有三个博士生靠这个项目毕业?!你挖走的那几个人带走了多少资源,你让剩下的人怎么办?!”

裴澜半步未退,好像听到什么很可笑的话:“苏教授,你难道不该问问自己,为什么核心人员那么容易被撬走?为什么让那些人掌握核心资源?需要我提醒你么,我只是按正常流程招到了我欣赏的人才、合法合规地替他们付了违约金而已。”

苏杭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她没有说话。

裴澜不耐烦地瞥了一下眼,又审视地看向他,“还有,我们说过的,不在裴砚面前聊工作。”

苏杭一愣,旋即低低地笑出声来,充满了自嘲意味。

裴澈看着几步外身形高大,却垂下脖子的男人,想到多年前第一次见他。那时候裴澜似乎很欢喜他,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给爷爷敬茶。苏杭是家里的小儿子,大哥二哥从商从政,他则留在了学校做研究。性格内向专注,像旧时守拙的老先生,但很得裴德安欣赏,因此早早牵了他和裴澜的红线,订的是娃娃亲。

这么一想,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两人对峙,苏杭很快恢复了平静,扭头冲裴砚笑了笑,示意没事,爸爸妈妈并不是在吵架。

回头再看向裴澜,嘲弄地笑了一句:“你千辛万苦组出的新团队很不错,你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高兴?”

裴澜面若平湖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她也笑笑,不自觉将目光瞥向裴澈,却没有说话。

苏杭也看过来,微笑颔首:“裴总。”

裴澈微顿,扯了扯嘴角。一声“苏杭哥”堵在嗓子眼,没有说出来。

裴澜笑起来,“对了,明年他结婚,你也来吧?”

苏杭诧异,“是么,好事啊。”

“没那么快,爷爷说了,他的大事,总要一年半载。”裴澜很有兴致地向苏杭介绍裴澈的婚事多么受裴德安重视。

苏杭顿了顿,似乎正打算配合她接话,裴澈出声道:“你们聊,我先送裴砚回去吧。小孩困了。”

他没等两人同意,上前冲裴砚伸出手。

放在以往,小姑娘绝对不会理他。可今天,大概是哭累了,又被撂在一边怔怔看着父母吵架,再早慧的小孩此刻也是懵懂无措的,于是乖乖地被裴澈牵走。

黑色汽车消失在夜里,裴澜热情的笑容与这夜一样,霎时静下来。

苏杭居然在她的脸庞看到疲惫。很多年没见过的,那样一丝倦怠。

可也只是两秒,裴澜轻轻跺了跺脚,低跟鞋踩久了也真疼。“回吧。”她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裴澜。”苏杭叫住她。

裴澜半个身子站在拉开的车门后,回头看他。迷蒙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于是又走近了几步。

“你挖走那些人……”苏杭垂眸,声音低迷,似在斟酌,“你挖走那些人,有没有想过,提前跟我说一声?哪怕……”

哪怕提前一点点,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他也许不会不同意,他也许愿意帮她。

裴澜却摇摇头。苏杭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她的确累了,累到懒得嘲笑他,只是摇摇头,然后坐进车里。

苏杭站在原地。

车子将要启动之前,她的车窗降下,她看着他,不知在犹豫什么。

静默片刻,裴澜轻声道:“苏杭,我二十二岁结婚,二十三岁生下裴砚,不是因为爱你。”

“我知道。”裴澜做事从不含糊,离婚前她将一切都算得清楚、说得明白。

“嗯。”裴澜点点头,升起车窗。

汽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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