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斯微知道裴澈一直走在她身后,只半步距离。他甚至没有费功夫去问她有没有拖鞋,直接光脚踩在地板上——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之前他的东西都丢了。
一起上楼梯,那老旧的木梯声响一年比一年大,突兀的“吱呀”一声后,斯微察觉到裴澈脚步微顿了一下,忍不住想笑,修长有力的手却突然从后面伸来牵住她。斯微微顿,仍旧笑了,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她不安分地动动拇指,习惯性地想摩挲一下,他却强硬地紧紧牵着,不让她动。
又是“吱呀”一声,斯微索性转身,借着楼梯高低之便,两手往他肩上一搭,直接攀在他身上。
他也反应极快,迅速地托住了她。老旧狭窄的木梯仍旧不好走,他却保留肌肉记忆,稳当地将她抱好。
四目相对,同时去吻对方。
斯微确信,这是她经历过最绵长温柔的一场性事。像窗外那场始终没有下大的春雨,细密,柔和,连落在窗檐的滴答声都轻轻的。
如同温热泉水包裹全身,叫人不会产生一丝急躁,却湿热、绵长,没有哪一刻是结束的预兆,没有哪一声喘息宣告鸣金收兵。
斯微觉得自己全身是汗,分不清是谁的。她趴在床上,左手勾着自己的一条腿,右手被扣在腰后。沉而缓的力自身上来,一下、两下……富有节奏感地将她缓缓推向顶点,又在顶点停留、碾磨。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四肢百骸好像从没如此舒服过。
右手被松开了,她昏昏沉沉地依照直觉,摸索着找到他、果断地握住。刚刚释放过,瞬间又挺立起来。
她笑了,还没来得及欣赏他骤变的脸色,瞬间就被他拎着胳膊翻一面,天旋地转。
屋外的雨还没有停,斯微汗涔涔平躺着,看见他俯下身去,渐渐的,看不见脸了,宽阔的肩膀变成一片山峦,扎根在茂密的丛林中。
她的手彷徨无措,两腿不受控制地曲起……
新一波的泉水没过胸口,热潮喷涌而来。
*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暗了。斯微捱了好一会儿睁开眼,发现自己以一个堪称繁琐的姿势扒在裴澈身上——左腿卡在他两腿之间,右腿曲起搭在他身上,一只手缩在他怀里搂着他胳膊,另一只手窝在他腰侧,衣服里。
虽然看起来奇怪且少儿不宜,但这姿势睡得也实在舒服。
但要脱身倒有些麻烦。斯微已经饿得肚里泛酸水,再不去买点吃的恐怕真要晕过去了。
好在裴澈睡得沉,斯微试探地拿手在他腰上摸来摸去,他也不为所动。
这是斯微发现的又一个陌生之处。以前,他很少睡这么沉,也几乎从未醒得比她晚。这一点点陌生感的累积,叫她不自觉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好像也有所不同。
是……更年轻了?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响起靳秧难掩兴奋也略带猥琐的那一句:“不会吧不会吧我这把年纪还能搞到男大?!”
不自觉笑出了声,见裴澈眉心微动,又连忙噤声。轻手轻脚地拔出自己的四肢,挪下了床。
却在站起身的时候,忽然被拽住了手,猛地坐回床上。
斯微本来就饿,这一下力大,更拽得她头昏脑涨,起床气来了,带点怒意地回头:“你干嘛?!”
径直对上一对漆黑的眼睛,裴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起了身,严肃地盯着她,看起来有些骇人。
“你要走?”
“我买早餐啊。”斯微觉得他莫名其妙,“你不饿吗?做那么久我真的好饿!”
她说这话没什么顾虑,倒是裴澈瞬间变得尴尬,她才后知后觉,浅表害羞地抿了抿嘴,“我真的快饿死了,我要下楼找吃的。”
“哦。”裴澈不尴不尬地松开她的手。
斯微是真的饿到不行,迅速起身披上外套,直接下楼出门。
是在便利店门口啃了根肠等关东煮的时候,才意识到,裴澈刚刚的反应有点异常。
是……怕她睡完就跑?
斯微笑了笑,心想待会儿回去她就要拿这事逗他,怎么从裴总变成裴同学之后,脑回路都跟着变俗套了呢。有没有想过,这是在她家?哪怕睡完不认,也不该是她这个主人落跑吧?
这么乐着,拎了两碗关东煮往回走,又看见路边一个煎饼摊。脚步微顿,不知道裴澈现在口味是不是仍然那么挑,关东煮他是不是不吃?记忆里他倒是能接受煎饼,于是又停下来。
煎饼摊上食材丰富,红底黄字的招牌菜单上最贵的是 23 元一个的“海鲜煎饼”。斯微看了看那保鲜盒里被切得细碎的鱿鱼脚和虾子,顿了两秒,“给我来个普通原味的吧。”
“我们家海鲜煎饼卖得最好,小妹尝一个不啦?”老板热情给自己揽生意。
斯微摇了摇头,“不用了。”
心里那点要嘲笑人的小雀跃,无端沉了下去。
拎着满手东西回到家,裴澈已经起床下楼。白色 T 恤,软塌塌的头发覆在额前,造型像个等人回家的小孩。但眼神一看过来,那种远隔千山的淡漠感与压迫感,又一点都没变。
“我买了关东煮和煎饼,你吃哪一个?”斯微将东西全都摆在餐桌上。
“都行。”裴澈走过来。
斯微有点意外,顿了顿说:“那一起吃吧。”
起先只是面对面坐着,一起安静地吃饭,谁也没说话。
斯微各种方面的饥饿感都被满足,有一种难以抵抗的生理性愉悦盈满心口。但刚刚路上想说来嘲笑裴澈的那几句,现在却不想说了。她吃得很快,落筷后就静静地看着裴澈。
“向斯微。”裴澈没有抬头,却忽然叫她。
“嗯?”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裴澈搁下筷子,抬头看着她。
斯微怔了一下,没有回答。但在裴澈脸色变化之前,她扬扬眉,“复合咯。不然呢,一夜……哦不,一日情吗?”
在昨天邀请他进屋之前,斯微就想,他们应该会复合的。如果裴澈没有意见的话——当然,他要是有意见,那就不会来这里了。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如果不复合的话,她实在不想跟前男友纠缠不清,那是很危险的举动。
斯微也承认,禾木偶遇之后她尚且心如止水,只当将一次很不体面的分手终于粉饰了个能看下去的结局,恋爱史上总算不会出现一个恩怨未消的前男友;但得知他在凤城被她爸闷了一棍子、又在病房醒来后看见他趴在床边……那时候,她的确觉得,再和他发生一些什么也无不可。
她将这归结于新的面孔来带来新的心动,每一次见面裴澈都让她觉得新鲜,他做学生的样子,当然比做那拿腔拿调的总裁时更吸引她。这很合理。
裴澈的表情僵了很久,久到斯微以为自己失算,差点对表情失去控制,“你觉得只是一夜情?”
裴澈看着她,轻笑:“我不至于。”
“……”斯微总觉得这话耳熟,但没问。她延续良好的恋爱习惯,再次礼貌坦诚地表明心意,“那就好。上次恋爱,我确实没有尽兴。”毕竟分得那么突然。
裴澈没说话。他只是有点意外。他原本做好了准备的,她如果一如既往潇洒干脆地说“睡一觉而已”之类的,他绝对不会表露出意外。
可现在,他意外于她说“复合”,也是这样潇洒干脆。
斯微看着他吃完那碗关东煮,竟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又不急不缓地开始解决那份煎饼。
“除了海鲜……你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吗?”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难得谈一次复合的恋爱,是不是像拥有第二次考试机会?那总该比上一次做得好一些。
“过敏的话,没有。”裴澈说,“不喜欢的话,大部分都不喜欢。比如刚才所有的丸子。”他目光凉凉地扫过被吃完的关东煮。
“……”斯微久久无言,内心骂了一句。呸!她果然没看错,就这没事找事的胃,过不过敏又有什么区别!
吃完饭,斯微往沙发上一窝。她也不问裴澈是否要留下来,只是当他坐来身边,她就很自然地将脑袋靠过去了。
双人沙发窄小,但坐两个人的时候刚好,窝得紧紧的,十分熨帖。
斯微只靠头尤嫌不够舒服,又将两条腿也架他腿上。拿起遥控,从自己常看的那几部电影中随便选了一部,《模仿游戏》。她也没问裴澈爱不爱看,因为可以预测到他的答案。
——有要避雷的电影吗?
——避雷的话,没有。不想看的话,大部分都不想看。
万事万物中,叫他说出一件确凿的“喜欢”,实在彼此为难。斯微一直很理解。胡开尔曾经有个“翻书”理论,斯微听过后拍掌叫绝。她说裴澈、沈趋庭这类人,因为生来拥有太多,很容易失去对身边人事的好奇。对普通人来说,世界是需要努力翻阅的书,每每想解锁新的一本、掀开新的一页都需全力以赴;但对他们来说,世界已经是卷帙浩繁、分门别类的书房。然而恰是这种琳琅满目,叫人从源头就失去翻书的耐心与能力。
可影片才刚开始放映,片头曲二进制数字在图灵特写的眼睛中跳跃的时候,她手中遥控忽然被抽走,电视“啪”的一声被关掉。
“你干嘛……”斯微话没说完,身边人将她掀倒在沙发上,唇覆过来。
说实话,斯微没打算今天晚上再和他干点什么。白天那一场,对她来说已经很足够……
但他的动作太得她欢心。她很快被带起来,胸口起伏,扬起脸回应他的吻,手也在他背上流连。
她没忘记,他是多么优秀的学习者呢。几乎从他们第二次开始,他就已经摸索出技巧,他太知道她喜欢什么动作、什么节奏,而这点技巧,在分开一年多后,显然也没有生疏。
一切都热起来的时候,他又托起她的腰打算转去楼上,却被她勾着脖子又撞回沙发上。
“就在这……再上去就没床单换了……”她总共就两套春季床单,新洗的那套还没干。在沙发上的话……至少她还有一套新的沙发罩。
裴澈停在这个动作上,定定地看着她妩媚的眼睛。
她知道他不喜欢狭窄的地方,可此刻偏决心就要在这里。于是勾起脖子去咬他耳朵,张口濡湿他耳廓细小的绒毛,“就在这里。”
裴澈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没让斯微笑出来,以更凶的动作堵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