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阳静静的卧在床上,她开始害怕黎明后从窗棂里漏进来的淡蓝色晨光,天一亮意味着昨天逝去,寂寞的一天又将像风一样扫去她的一片青春绿叶。
身体已经渐渐好起来,但她仍是恹恹的,那天夏静石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她也再没有脸面差人去请他——他根本是不在意的,再去纠缠也是自取其辱。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乱作一团的奔跑声,凤戏阳下意识的侧耳听着隐隐传来的话语,“……吐血……医官……”
吐血。
医官。
这王城里还有谁吐血会引得下人们如此慌乱!!!
凤戏阳猛的坐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眩晕携着黑暗向她压过来,她摇晃着一头栽到床下,外间守着的侍女听到声响推门进来查看,刚好见到凤戏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禁惊呼起来,急忙奔过来搀扶,“王妃,你怎么跌下来了?”
凤戏阳顺着她的搀扶站起,却只是抓着她问,“谁吐血了?我听到谁吐血了!”,侍女犹豫了一下,“奴婢也不太清楚,但是看情形应该是殿下……”,话未说完凤戏阳已经甩开她的手朝外奔去。
“王妃,王妃披件衣服啊,你的鞋,身子还没有好不能着凉……”,侍女一边喊着,一边抓过地上的鞋和担在床边的素绸披风便追了出去。
不顾沿途冲撞了谁,凤戏阳盲目的在楼廊水榭中穿行奔跑,身后远远的追着数名侍女,呼喊声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不在意又怎样,只是那么一点打击,就把大婚之前对父王信誓旦旦说的话便全部忘记了吗?”凤戏阳恍惚的想着,风声呼呼的掠过耳边。
不知道他在哪里,就自己去找,找到了一定要当面告诉他,不管他怎样想,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爱到及至,本来便是盲目,总有一天,她会将付一笑从他心中连根拔除。
前面有人向她迎了过来,她直觉的要闪避,终是慢了一拍,重重的撞进那人怀里,顿时被一副有力的臂膀拦腰勒住,她挣扎尖叫起来,“放开我,我要去看他!”
“我带你去看他”,萧未然沉静的声音响起,“但你要回房将外衫穿上”,戏阳心里一松,才觉得跑得近乎脱力,若不是萧未然扶着,恐怕早已软倒在地。
执意不肯回房的凤戏阳裹着侍女拿来的披风快步跟在萧未然身后,萧未然再也没有开过口,只是以她能跟上的不大不小的步伐走在前面引路。
穿过王城的内殿,萧未然带着她向书房走去,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浮动着具有提神醒脑功效的紫苏檀木熏香的味道,凤戏阳精神一震,加紧赶上几步,转过一个弯口,毫不意外的看到书房门口人头攒动,不少军士和侍从都站在石阶上,心急如焚的翘首探望。
见到萧未然赶来,不少人面露安慰之色,更有一名心急的武将已经快步迎了过来,“萧参军,快进去探……她怎么来了”,眼光落到她身上,露出明显的排斥。
“进来的时候遇到王妃,便一起过来了”,萧未然轻描淡写的说着朝里走,“殿下怎样”,那武将大步跟在他身旁,答道,“医官已经进去了,他们谁都想进去,但怕人多惊扰了殿下,便都关在外面呢”,萧未然简单的一点头,快步登上石阶,轻轻的推开门。
凤戏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周围投来的各色眼光让她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发冷,一双手早已冰凉彻骨。
书房地板上铺着巨大彩织毡布,宽敞的门厅一侧有个垂着锦幔珠帘的偏厅,萧未然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倏然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里面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情景,面无血色?满头冷汗?牙关咬紧?
凤戏阳伸手挽开锦幔,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几乎同时,温和的语声响起,“没什么大事,怎么一个个都那么紧张——你怎么也来了”,最后一句是对着戏阳说的。
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戏阳软软的倚在门框上,眼泪已经涌出来,“你怎么了?”
一旁的医官轻声回道,“殿下是操劳过度了,咳出来的是淤集的废血,没什么大碍,只要多休息就会好的”,夏静石嗯了一声,“惊动先生专门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宁非,送先生出去吧。”
这时凤戏阳才刚发现宁非和凌雪影也立在一旁,宁非答应了一声,引着医官便朝外走,雪影冷冷的看了凤戏阳一眼也跟着出去了,萧未然迟疑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房里顿时只剩下夏静石和凤戏阳两个人。
夏静石伸手搀她坐到软榻上,“身体没养好就不要到处走了吧”,戏阳呆呆的坐下,目光落在他襟前的几点血迹上,“你真的没事么?”
“医官都说过没事了”,他微笑着转身,“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本王叫人用软轿送你回去。”
戏阳微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终于见到了他,依旧是熟悉的清冷柔和,但那达不到眼底的笑容带来的冰冷随血液流窜,冲进心里,搅动着五脏六腑,居然是痛切,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唤住他,帘下的珠子细碎的撞响着,人已不见。
送走了医官,宁非终于忍不住埋怨道,“一路过来说的话你没一句听进去,不让说的话偏要第一句就说,我看你是成心要气死殿下”,虽不明所以,但萧未然目光仍直直的落到了雪影身上。
雪影则显得十分懊恼,“我要知道他会吐血就不会那样说了,恶心死了……”,“你……”,宁非气结,“你顺便把我也气死好了!”
一转头,触上萧未然询问的眼光,宁非叹了一声,“早晨收到一笑托商队捎来的信,她让雪影帮她去付家取些东西,再问殿下将她那根琉璃簪子要回来,也怪我,她在旁边看信,我便顺口问了问那人夙砂的近况,那人就说,除了皇子要娶你们锦绣留下来的那个女子之外,没其他大事,雪影一听丢了信纸就要入城,我一路追着叫她只管编个理由要簪子,先不要和殿下说一笑的婚事,她答应的挺顺溜,结果进了书房就直冲冲的对殿下说,‘一笑要和凤随歌成亲了,叫你你把她的琉璃簪子还给她’,殿下脸色立刻就变了,手里的书都没放下就呕出一口血来。”
雪影也急了,指着宁非直直的问到他脸上,“你不要口口声声维护你的殿下,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若不是夏静石,一笑怎么会给掳到那里去,又怎么会留在夙砂回不来,她那么死心眼的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嫁给凤随歌,你认为她的日子会很好过吗!再说了,我不告诉夏静石一笑要成亲,他就永远不知道了吗!!”
宁非气得说不出话来,萧未然将雪影拉开两步,轻声说,“雪影说的没错,不可能瞒一辈子的,但雪影也不该两件事情一起说,这样听起来像是一笑要和殿下决裂的样子。”
雪影虽然嘴硬,但心里也有些内疚,嗫嚅道,“那,那怎么办,话都说出去了,要不我再回去向他解释一下,说一笑不是那个意思?”
萧未然摇头,“不用,其实我觉得一笑确实有那个意思——算了,既然都过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解释什么,只是……”,他略一沉吟,抬眼看向疑惑的看着他的两双大眼,“你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宁非的眉头扭成个川字,“难道夙砂人已经害了一笑,送信来要东西只是装佯做势?”,雪影气得狠狠捶了他一拳,“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她忽然停下咦了一声,看向萧未然,“确实有些说不通——他那么在意一笑,为何怎么都不肯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