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五十七回

炽翼千羽Ctrl+D 收藏本站

曾经以为除了他就没有谁能让自己再快乐起来,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爱到极限从此不会再爱了,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被摔得粉身碎骨再也拼凑不起来了,甚至以为自己看上去是活着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可是,最终却发现,一旦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冲刷过去,年年月月的一遍遍的冲刷着旧时的记忆,被隐藏起来的那部分就会显现出来,但看上去却让自己都觉得陌生,就像是前世的样子,如今看来有太多不真实。

所以,当已经枯竭了的生命,突然出现似曾熟悉的精彩,而且这精彩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恐惧……

日头渐渐高了,脚也蹲得麻了,一笑懒洋洋的甩了甩满是泥土的簪子,看来要走动一会儿血脉才能恢复畅通——在外面多呆一会儿罢,楼阁再是宽广宏大,也令人窒息,傻坐在屋里更是煎熬……

“付一笑!”凤随歌暴怒的声音霹雳般响起,吓得一笑一个哆嗦,她转头去看声音来源,看到的是一双燃着簇簇怒焰的眼。

“你叫那么响,作死啊!”一笑还未骂完,凤随歌已经奔雷般冲到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

两眼发黑,脚步虚浮的发飘,手腕也痛,凤随歌却依旧使劲拽着她往前拖,毫不顾及她的磕磕绊绊,走过好一段路,一笑才稍稍清醒,发现自己已被凤随歌扯出了花圃。

凤随歌紧紧的攫住她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笑定了定神,大骂起来,“凤随歌你放开我,又发什么神经!!!”凤随歌猛然停住,回过头看她,“你最好能在进屋前想到个好点的解释”,他咬牙切齿的说,“不然……”,没有再说下去,他不理一笑的拳打脚踢,又拽着她向前走。

几个侍女匆忙的迎上前来,“见过皇子,见过……”,“滚!”凤随歌怒叱,“全部给我滚得远远的,一个人也不许靠近”,他一脚踹开房门,将一笑甩了进去。

一笑跌跌撞撞的扶住床沿,转回头对凤随歌怒目而视,凤随歌已经掩上房门,背对她站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的笑起来,“怎样,有没有吓到你?”,“你就是一个没头没脑的疯子”,一笑顿时气结,“自己疯了还要拉着旁人和你一起发疯!”

“一笑”,凤随歌放开门闩,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疲惫的揉着眉心,“我真的好累,你唱个曲给我听吧”,一笑余怒未消,插住腰嗤道,“恐怕你来错了地方,这里是皇子府,可不是花街柳巷,想要听曲?真是可惜,我不会!”

“你骗我,我听你唱过的”,凤随歌放下手,眼光灼灼,“上次你唱过给我听,在街上”,一笑睨他,“听过就得了,还唱什么”,“唱吧”,凤随歌轻柔的说,“就这一次,以后你若不想唱,我也不逼你了。”

“疯子”,一笑嘟囔了一声,也坐到桌边,“你说的,就这一次”,“嗯”,凤随歌点头,“就一次。”

一笑拔下簪子,轻轻的敲着桌上空置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独酌且独谣……”,“不好”,凤随歌摇头打断她,“这里两个人,而且也未饮酒,怎么是独酌呢?”

“你还要不要听”,一笑怒道,“你唱还是我唱!”,凤随歌嬉然一笑,“当然是你唱——唱曲上次那样的吧”,一笑瞪他一眼,想了一想,又敲了敲茶盏,唱了起来,“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人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念,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一笑停了一停,看凤随歌双目微闭一副听得入神的样子,只得接着唱下去,“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九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遇冷雨阵阵浇花瓣。四月楷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凤随歌忽然大笑起来,“好一个你为女来我为男”,一笑将簪子一丢,气道,“不唱了”,说着自顾自的斟了杯茶慢慢的啜着。

凤随歌微笑的看着她,“真人不露相,烈火脾气的付一笑竟然也会唱这样风流婉转的小曲”,一笑微嗔的白他一眼,低了头不说话,凤随歌又懒懒的开了口,“别在我面前做出这种姿态,这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凤随歌嫌恶的语气犹如利器直指她的心口,付一笑怔怔地抬头,只见他脸上全是冷佞,先前的温柔笑意仿佛全是自己的幻想,“恶心?”一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凤随歌冷笑,“是的,恶心——平陵雪影,红颜一笑,你想说你不记得了吗”

付一笑静静坐在那里,良久,忽然笑了,“你竟然找到平陵去了,你听到了些什么?”

求求你,对我说些什么吧,再对我做些什么吧,越残忍越好,把我心底刚升起来的那点悸动全部驱散,不要让我对你抱有希望和幻想。

“还要我说明吗”,凤随歌再也忍不下去,心痛苦的几乎抽搐起来,声音也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你自己做了什么你都不知道吗!?难道要我说出他们的名字你才能想起来吗?!”

“他们?”一笑刻意堆出来的笑容越来越浅,听她重复,凤随歌狂怒的捶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困兽般的在房里来回的踱着,忽然停下指住她,“你在装傻吗?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我完完全全不知道”,一笑淡淡的说,衅然看他,“凤皇子在顾虑什么?有话为什么不说出来,他们到底是谁?”

凤随歌几乎气疯了,僵硬的从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的那些,入,幕,之,宾!”

铿的一声,茶盏破裂在一笑手中,淋漓的茶水混着鲜血流到了彩绣的桌布上,湮湿了一大片,凤随歌的身体朝前冲了一冲,又强行停住,强迫自己忽视她越见放大的瞳孔以及内里痛苦不堪的神情,也强迫自己无视自己内心升起的缕缕心疼,“怎么,玩苦肉计么?”

一笑没有说话,她淡漠的神情在暴怒的凤随歌眼里只有一个含义——默认,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他看不到一个还只是萌芽的希望正渐渐的枯萎在一笑瞳中。

其实一笑很想对凤随歌不屑的笑笑——不知何时,乌云遮敝了日光,一道闪电,随着而来的轰鸣声中,似笑非笑的弧度就僵硬在付一笑的嘴角,紧紧握成拳的流血不止的手忽然重重捶在胸前,心底有什么东西顿时挣脱了束缚,在一瞬间绝堤奔流,这里甚至被充满,快要漫溢撕裂开一般——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才痛苦的无法忍受吗?

就好似曾经做过的一场梦。

梦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口,从里到外,都是伤痕累累,肉身上可以平复,但心底里的破洞却日夜朝外流着脓血,那几年里,每次在暗夜中睁开眼来,眼中都空洞的流不出泪,只能安慰自己,能够察觉到痛,说明自己还活着。

她以为那些伤口已经愈合了,可惜,以为,终究只是以为。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