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石的呼喊像炸雷一般响彻整个营地,也炸醒了正在闭目假寐的凤戏阳,她猛的睁开眼,一个随行的侍女正好冲了进来,惊惶道,“王妃,咱们遇到洪水了!”
正手足无措的看着侍女们惊惶的进进出出搬送着东西,鸾轿的帘子被一把挥开,夏静石湿淋淋的闯了进来,劈头喝道,“必要的东西带着,其他全丢下,跟着他们朝高处走!”
果然没有看错他,他还是记得她的。
眼看着夏静石转身要走,来不及细细体味心底油然而生的甜蜜,凤戏阳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夫君,我和你一起走”,夏静石却早已头也不回的冲进雨网。
人喊马嘶中,所有人已经撤到安全的山腰处,回头看山脚的营地,空地上的大部分车具与一些弃置的大型物件已在泥浆中沉浮着漂向远处。
随着暴雨的猛烈冲刷,山间沟壑处漫出万千水柱,声势盛大,山石泥沙纷纷垮塌,混合在一起,顺着山势汹涌流下。
雪影在帮忙抢救军马时还崴伤了脚踝,此刻正蜷在同样神情疲惫的宁非怀里,呆呆的望着坡下滚滚的泥洪,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后怕,她微微的打着颤。
宁非的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一手撑着用来遮雨的上衣,另一只手环住她,安抚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低的絮语着。
“他在哪里!?”原本的静致被一个惊恐变形的女声打破——凤戏阳。
她撑着一把有些破损的油伞,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雨淋得晕开,全身上下均是一派渡劫后的凌乱样。
刚开始爬山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着仪态让侍女撑着伞跟住,但到了后来,越朝上走山路越陡,她只得放弃了油伞,和所有人一样冒着大雨,挽起裙摆手足并用的朝上爬。
此刻她正在满怀惊恐的寻找夏静石。
“他人呢??!”见宁非转过头来,凤戏阳焦急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快回答我呀!”
宁非皱了皱眉,举起右手朝另外一个方向指去。
凤戏阳没有说话,正要从宁非身后走过时,雪影叹了口气,“就算没有称呼,总算也应该道个谢吧”,凤戏阳停了一停,抛下一句“谢谢”,又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前走去。
蜿蜒的山路两边临时搭起的避雨棚里零散的坐着同行的军士,见到她走来,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正在进行的闲聊,有几个年纪小的军士站起来想行礼,四下看了看又犹豫的坐了回去。
凤戏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夫君他……”,一个将领站起身,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殿下爱洁,方才与我们一起抢运物资弄得满身狼狈,现在应该正在后面整理呢,王妃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容臣下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凤戏阳并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每个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使得她站到哪里都有如芒在背的感觉,“我直接过去找他就可以”,军将虽有不悦,但没有坚持,朝不远处的一个弯口指了指,“殿下在那边”。
转过弯,前方不远处站着夏静石与萧未然两人,撑着油伞的萧未然肩上搭着一件满是泥泞的衣衫,从颜色上勉强能辨出是夏静石之前穿的那件,而一旁的夏静石早已就着雨水将满身的泥浆冲掉,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正在将理顺的长发束起。
萧未然首先发现了凤戏阳,轻轻咳了一声,“殿下,王妃来了”,夏静石唔了一声,从容的将头发绾好,转过身来,“你找我?”
“我来看看你”,凤戏阳和他眼光一触,忽然有些无地自容起来,纵然是全身满身湿透,他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雍容,可自己却是满身狼狈——她的视线忽然凝住,他发上绾的水蓝色簪子,像是上次在他书房里看到的那根琉璃簪。
明明是女人用的簪子,为何他会毫不避嫌的用来绾发。
她下意识的说,“夫君的簪子……”,夏静石微微一怔,微笑道,“之前用的那根方才不慎失落了,正好身边带着这根,所以便先用上”,见她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簪子,他索性从发上拔下递过给她看,“若此次运气好遇到开窑,你可以多购置些以后用。”
凤戏阳刚将簪子接在手里,一阵猛烈的山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吹过,掀翻了她的油伞,她顿时手忙脚乱的抬手去抓,手里骤然一空——几乎是同时,随着萧未然的一声狂喊,夏静石从她面前擦过,沿着陡峭的山壁滑了下去。
凤戏阳的双眼因为惊恐而睁到最大……
方才她忘了手里的簪子,抬手间竟将簪子甩出去了……
甩出去的簪子在地上跳了两跳,顿时断成两截,夏静石朝簪子飞扑过去,却踩塌了山壁上的一大方泥土,向下跌去,下面数丈就是江水般一泻千里的混着石块的泥水……
萧未然厉声喊道,“殿下——”,也跟着一跃而下,闻声赶来的军士更是乱成一团,叫殿下的叫殿下,喊参军的喊参军,更有两名军将奋不顾身的随着夏静石和萧未然下落的身影朝谷底直直的滑下去。
只是片刻,夏静石已经滚落到谷底,陷入泥流中,不久又冒出,已成了泥人,那泥人随着泥流翻滚着,陷入,冒出,再陷入……
接二连三的,萧未然和另外两名军将也落了进去,三人都只是勉强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抵不住巨大的冲力,和夏静石一样在泥水中翻滚起来。
凤戏阳惊呆了,石人般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半天才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夫君……”缓缓的掩胸软倒下去。
宁非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额上青筋贲起,红着一双眼将凤戏阳从地上提起,嘶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凤戏阳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空茫着一双眼喃喃的解释,“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宁非将凤戏阳一推,转身就走,凤戏阳踉跄着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却极快的爬了起来,追着宁非的步子奔上去,拽住他的衣袖,“求你救他!我求求你……”
宁非手臂一振将她挥开,森然道,“四个人,不管少了哪一个,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拉你殉葬,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