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充斥着血腥和刺鼻粪尿腥臭的刑堂,一笑终于忍不住奔到一旁的花树间干呕起来,凤随歌几步赶上,心疼的替她拍背,“你就是要逞强——交给我就可以的,你非要亲自来!”
一笑蹲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了一些,闻言苦笑道,“有的事情,身为摄政皇子,是一定不能做的,而我不一样,我本来便是他们口中的毒花毒草,再毒一些也无妨。”
凤随歌叹息道,“已经审到这里了,今后都交给我吧”,一笑坚定的昂起头,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透射下来,折出灿烂的光斑,“不,我要亲手揪出幕后的人,为姑余报仇!”
“不可能的!”庄妃扭曲着一张脸,毫无形象的嘶喊道,“爹和臣妾说过,已经交待过他们,待风头过去便会设法放他们出来,他们不可能审出什么的!!”
凤岐山阴沉着脸坐在一旁,闻言冷声喝道,“只用了一轮刑,那些废物就把什么都招了,你还在说什么不可能?”
庄妃扑到凤岐山脚下,抱住他的双膝哗的哭起来,“求国主救救臣妾的父兄”,凤岐山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叹气道,“难了,这回一个不好,不光保不住他们,就连孤也要牵进去”,说着他又恼怒起来,“还不都是你们,信誓旦旦说万无一失,结果呢!!!”
庄妃死死抱住他的腿,痛哭道,“事出意外,还请国主开恩……”,凤岐山烦躁的推开她,起身来回踱了几圈,脚步一停,“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
庄妃闻言立即止住哭泣,茫然的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什么机会”,不等凤岐山回答,外间传来脚步声,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闪进门,行礼之后凑到凤岐山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话。
凤岐山面色大变,紧张询道,“当真?”那男子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但是真是假还未能证实”,凤岐山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挥手让他退下。
庄妃莫名的凑上前来,“国主……”,凤岐山咬牙道,“付一笑可能有孕了!”
又是一场恶雨,一笑站在檐下,眼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厌倦和悲哀。
难道宫廷都是这样的么?这样的明争暗斗,甚至没有是非黑白……可是姑余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就算查出凶手他也回不来了。
整件事情,出自庄妃娘家父兄的主使,其中却有凤岐山的支持,或许说支持会太严重,但是,没有他的默许,那些人是怎样进入戒备森严的树林里的?!
凤随歌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还能如从前一般的海誓山盟吗?
生为仇敌,爱却在其中滋生,到底是谁背叛了谁。难道他真会为了贪求欢愉,违背国家和至亲,投向自己的怀抱?
身在局中,身不由己啊。
“少妃”,一个侍女远远的停在廊下,柔声唤道,“皇子吩咐膳房蒸的雪蛤已经好了,少妃现在用吗?”“雪蛤?”,一笑皱皱眉,“我不吃这些东西,留着给皇子。”
那个侍女却没有退走,反而露出古怪的神情,上前两步,“少妃的口味果然没变……”,一笑瞟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下人也有那么多话的”,侍女没有被她的冷漠阻住,继续说道,“老夫人的忌辰快到了,少妃准备如何安排祭典?”
一笑敏锐的回头看了她片刻,抑住心底的澎湃,回给她一个冷冷的笑容,“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从哪里问得我娘亲的忌辰的。”
侍女没有回答,仍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奴婢已经在挑选素白的衣料,准备交给精织匠人,替少妃做一件祭扫时的礼服,老夫人在天之灵看到少妃穿她喜爱的颜色,必然十分欢喜……”,“你到底是谁?!”一笑的心几乎跳出喉咙,知道这些的,只有……
“奴婢是府里的下女”,侍女微笑,“只是方才有人托我来转告少妃,虽然少妃不喜欢青菜,但不能一点也不吃……”,“他在哪?”一笑几乎是喊出来的。
又是一个梦,梦里他含着微笑慢慢走近,却在她伸出双臂准备迎接他的时候与她错身而过,而她身后不远处,飘然立着一抹火红。
动不了,她只能看着她的丈夫,在她的面前,拥抱了另一个女人。
两个身影激烈的纠缠在一起,衣衫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嘤咛的娇嗔,含情的浅笑,偶尔间歇着自唇间辗转泄露的微妙的啪嗒声,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喘息和低吟里。
一笑一笑一笑……是他在轻声呢喃,撞进她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既火热,又凄楚,既粗野狂暴,又哀恸欲绝。
空气中飘来令人恐惧的花香,她想喊,但是发不出声音,想哭,却又没有泪水,终于在狂乱的挣扎中脱出梦境,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了起来。
冷汗淋漓。
良久,凤戏阳一声轻叹,缓缓倒回枕席间。
他怀着一颗冷漠的心,在两人之间挖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这种感觉像是一杯有毒的酒,入口温暖醇厚,却带着金属般锐利的锋芒,自喉管一咽而下,火辣辣的疼到心里。
原以为能每天看见他就很高兴了,能时常跟在他的身边就满足了,可是最终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骗过自己。
记得一个宫妃说过,怨恨会让人变得丑陋,但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去怨恨。
想甩开,但又放不下,想得到,却无法拥有,正因为爱得自私,所以无法容忍,容忍不了自己被忽略,容忍不了他心里的另一个人。
真像太后所说的那样,是冤孽啊。
左右无事,明日,再去与太后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