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座落于夙砂城闹市的一座客栈前,一笑疑惑的揭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不等她发问,侍女浅笑着替她打起帘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付都尉,请吧!”
跟在侍女身后走上三楼,一路断续碰到几群人,一笑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夏静石缜密心思,三楼都是布置得颇为奢华的天字号房,连附带的仆人房都比地字号客房豪华许多,入住也都是些巨商富贾,进进出出前呼后拥,颇引人瞩目——这样一来,有谁会怀疑总是高调出入的住客,竟是去而复返的镇南王夏静石呢?
门敲了三遍,却无人应声,侍女正要推门,转角间传来店伙计的招呼声,“这位太太,石老爷方才出门去了”,一笑愣了一愣,侍女已经扬声问道,“怎么会出去了?你看清楚了没有啊?”
瘦削的店伙计一路小跑来到了跟前,眼在一笑身上的华贵衣饰上打了个转,连忙陪笑道,“石老爷是真的出去了,方才老爷说有贵客要来,让小的去置些时鲜水果,小人看市上香蕉不错,便买了一些回来,但老爷说客人不吃香蕉,于是……”
听到这里,一笑微微的笑起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做事吧”,伙计连忙陪着笑容上前将门打开,“夫人请进,石老爷应该马上回来了——”
直到进入室内,当侍女掩上房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店伙计在门外的自言自语声,“果然是我笨了,这样的贵女,怎么会和咱们吃的一样东西呢?”
侍女掩口笑道,“付都尉的贵气,恐怕连戏阳公主都及不上呢……”,“休得胡言”,一笑皱眉轻斥,侍女顿时委屈的扁了扁嘴,不敢再说。
坐定在房间里,一笑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些年的所有,都像走马灯一样在她心底历历而过。正因为经历了爱人与被爱,也学会了爱,她才明白了什么是自己需要的,终也找到了最适合自己,能够相处一辈子的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宁叔从前说过的那句话,要快乐,就要学会放弃。
失去了,莫去寻,丢下了,莫去捡,握在手中的,才是珍宝。
正在凝思,侍女上前收拾起桌上的残茶,向一笑礼道,“殿下就快回来了,奴婢去换新茶,请付都尉稍坐片刻”,付一笑随口应了一声,那侍女便出去了。
夏静石是个理智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泾渭分明,凤随歌却截然不同,他一直是想做就做,不管什么事情,做了再说,就像莫名其妙的将她劫持到夙砂来一样。
至于凤戏阳,一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一见之下便会爱上夏静石,甚至有些怀疑这样的感情,或许是她理解错误,但在自己的认识里,爱一个男人,就应该集中所有注意力去欣赏他的灵魂,而不是把他当作神那般膜拜……
一笑心中忽然莫名的焦燥起来,连带着身上也一阵燥热,游目四望,原来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时处炎夏,怪不得要觉得闷了。
她立起身,随意的走近一扇窗,伸手去推,竟然,纹丝不动!!
一笑疑惑的凑近仔细查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窗门竟然是用粗大的铁钉固定住的!她转身急步奔向门口,用力一抽门闩——门闩是松脱下来了,但是,门,却是从外面顶死了。
竟然,是个陷阱!!!
不知道火是从什么地方起来的,闹市上行走的人们们突然发现路旁的客栈顶上忽然冒出了一片火焰,火借风势很快蔓延开来,很快吞噬了整个楼顶,巨梁哔啪焚烧之际烟柱直冲云霄。
惊慌失措的人们奔跑着,呼喊着,一盆盆水浇向朝四处扩散的数条火龙,但却是杯水车薪,人们眼睁睁的看着檐头被火焰吞噬,只是片刻,整个客栈就被裹在了熊熊的火焰中。
长街那头忽然传来响鞭与马蹄声,路上围观的路人纷纷闪避,健马奔直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两个气急败坏的男子几乎同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异口同声喝道,“人在哪里!?”
人群中一阵耸动,来人竟是戬昕侯叶端方与摄政皇子凤随歌。
一个衣衫半湿的男子惶恐的朝着烈焰包裹的建筑一指,“臣下看到她们上了三楼,但起火时未见少妃出来……”,话音未落,眼前黑影一晃,众人骇然高呼声中,凤随歌一头冲进了火海。
叶端方瞠目结舌的怔了片刻,猛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多调几架水龙来!!!”
吞吐张扬的火舌舔在脸上,生疼,凤随歌一路扑打着身上着火的地方,踏着还未烧毁的木梯直直的冲上了三楼。
“一笑!!!”他避过一扇摇摇欲坠的木窗,嘶声吼道,“听到就给我出声!!!一笑!!!”转过楼梯,他的眼倏然睁大,一扇燃烧的木门外,抵着四根碗口粗的木柱,已经烧成了焦炭。
凤随歌几步上前踹开还在燃烧的木头,涌身朝门上撞去——扑面而来一片火热,就要被火焰吞噬的楼板上,侧卧的人一动不动,光线再恶劣,凤随歌也能一眼认出这熟稔的身型。
滚烫的空气刺激着凤随歌的鼻腔,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他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几乎不敢去触摸那个安静的身体。
咯吱吱数声裂响,凤随歌猛醒的抬头,大梁快塌下来了!
凤随歌飞窜过去,一把抄起一笑的身子,坠落的大梁擦着他的手臂重重的砸在楼板上,大梁一倒,只听豁拉一声,房顶塌了半边,露出半边浓烟滚滚的天空来。
凤随歌抱着一笑的身体滚了几滚,本不知在什么地方便擦伤的额头似乎又重重的撞在了坚硬之处,鲜红的血液流出,溢过他的眼睫,脸颊,最后沿着腮线一滴滴的滴落在一笑的脸上。
一笑原本无意识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略迷茫的眸子对上他的,“凤随歌?”“是我”,凤随歌咬着牙用袖子粗鲁的揩掉她面上的血滴,“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等我带你从这里出去了,我要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一笑咳了两声,翻身坐起,“你额上流血了”,凤随歌扶她站起,顺手替她拍灭被引燃的衣角,“出去再说……”话音未落,脚下的楼板忽然倾斜,随着巨大的崩裂声,客栈的主梁倒了,房中所有的器具与地板摩擦着,发出格格的声音,朝低落的那边滑去。
凤随歌将一笑紧紧揽在身边,朝四面看过一圈之后朝坍塌过的后墙一指,断喝道,“快,从那里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