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石没可能求饶,只因为他是夏静石。
夏静石微微一笑,依然坚定的抿着唇——圣帝要的也许正是他的坚定,若不能逼迫他屈服,便逼他将自己推向死路。
圣帝笑得很狡滑,坠着血滴的铁针缓缓挪向他另一边肩膀,手腕一个轻震,血滴落下,湮红了夏静石素色的袍,“那便,再玩一次吧!”
夜深了,篷车围起的营地里,一笑抱膝坐在篝火旁,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凤随歌从帐中走出来,对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轻轻的走上前去,“回帐休息吧,再担心也没用,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不如养足精神,全力应付将要发生的事。”
一笑循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我在想那些了么?”“哪些?”凤随歌狡然笑道,坐到一笑身边,“你知道我在说哪些么?”
将头靠在凤随歌肩上,不再与他斗嘴,一笑疲惫的合上了双眼,“我觉得很累,我担心殿下,担心宁非,担心未然,担心雪影,还担心我和你”,“傻瓜”,凤随歌轻声责道,“担心他们便算了,怎么又担心起你我来了?”
“我不知道”,一笑沉沉的诉说着,“也许是这件事给我的震动太大,我到现在还不理解为什么殿下一生戎马报国,圣帝陛下却指他为谋逆的反贼,要将他制于死地。生于皇家,竟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我多希望能回答你不是”,凤随歌叹息道,“或者你听到会失望,但,我也曾是这个漩涡中的一员,值得庆幸的是,赢的人是我”,他的视线长时间的停驻在跳动的火焰上,脸上尽是隐痛,“我还未向你提及我的母妃吧,她,便是其中的一个牺牲者……”
“什么!”一笑惊呼着坐直了身体,“你竟然连自己母妃都……”,“停下你的胡思乱想!”凤随歌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母妃是被人害死的”,一笑委委屈屈的向后一缩,“是你自己说的不清楚啊。”
凤随歌白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天气很热,我在花园里带着戏阳和其他几院的皇子玩耍,一个宫侍为我端来了冰镇的百合莲子汤,但我忙于游戏,便让他置在一旁的凉亭中。”
“过了一会儿,母妃午睡起身之后来花园寻我,见我玩的正高兴,她便在凉亭里坐了看着我们,转眼看见那盏百合莲子汤,她便随手端起来饮了几口,我还记得,当时她一边用绢帕拭着嘴角,一边对旁边的侍女说,说这汤加了那么多糖怎么还是苦的,必是有的莲心没有去干净,然后她让侍女拿去倒了,再让膳房重新做过……”,他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刻骨的惨痛,一笑禁不住靠过来环住他的胳膊,静静的传达着她的安慰。
“谁知没过多久,母妃便腹痛如绞,当场倒地不起,父王带着诸多医官守了她一天一夜,但仍未能扭转乾坤”,凤随歌猛的将手中已经折成小段的树枝朝火力掷去,“问题出在那盏汤里,送汤来的宫侍已经畏罪自尽,那汤更是早已倒掉,连盛汤的瓷盏早被送回了膳房,清洗干净,所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在母妃入敛当日,父王将我唤去他寝宫,告诉我,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火光映衬下,凤随歌眼中仿佛也跳着簇簇火焰,“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明白一点,若我不杀别人,别人便要杀我,而母妃是代我死的,我若不能为她报仇,我便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用了四年时间拉拢了一批皇亲贵胄,我给他们种种许诺以及当时便能应现的好处,当我的兄弟们再一次想暗害我的时候,我借机铲除了他们的羽翼,一切平复下来之时,已近第六年”,凤随歌回过头来看着一笑,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他们几人,死的死,贬的贬,最轻的也落得一个发外驻守,所以,今天坐在摄政皇子的位置上的人,是我!”
听到这里,一笑长长的吁出口气,苦笑道,“原来所有的帝王家都是一样的呢——其实,我一直没有和你说,离夙砂越远,我越不想回到那里,可我也不想去锦绣,我总是在想,若能就这样在路上一直一直的走下去该多好,没有明枪暗箭,没有栽赃陷害,想走的时候便走,累了便停下休息——但我也知道,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有你必须去做的事情……”
“这些我都明白的”,凤随歌又朝火里投了一根干枝,“只要你肯给我时间,任何事情都有迎刃而结的那一天”,“那,戬昕侯的姐妹……”,一笑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
“不用太担心,她本是有心上人的,所以出发之前,戬昕侯答应尽量拖住父王并从中斡旋”,凤随歌无奈道,“只是现在不知道进行的怎样,但你要相信我,就算最后我又娶了别人,你始终是我最爱的那一个。”
“最爱的?”闻言一笑冷笑一声,狠狠的推他,“嗯!当然还有有点爱的,只爱一点的,不太爱的,最不爱的和从来都没爱过的,是吗?到了最后,整个后宫五光十色,其乐融融,你要的是这样吗?”
“一笑,公平些”,凤随歌捉住她胡乱推搡的手,“你可以想一想,历代君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这不仅是为了培养更多更好的皇嗣来传承大统,更是为了防止世家专权,甚至是为了笼络能臣……”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多能”,一笑有些气急败坏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怎么不说只要娶满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夙砂便能四海太平,五谷丰登——我告诉你,什么大统,什么专权,什么笼络,对我来说不如茅屋一所,亲邻数个,儿孙绕膝,这些所谓的帝王家的传统,都是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男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凤随歌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啊,我好像嗅到一股很大的酸味”,一笑怒瞪了他片刻,转身就走,凤随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在她身后,“诶,又生气了。我保证,保证行不行?只要你不同意……保证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吧!”
一笑忽然站住脚插着腰转过身来,凤随歌一个收势不及险些撞在她身上,见她转身,连忙跳在一边,警惕的看她,一笑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得意道,“要么这样吧,你找一个,我找一个,大家都不吃亏,怎样?”
“你敢!”凤随歌的怒吼传遍整个营地,“谁敢碰你一根指头,我就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