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下首诸多惊疑不定的眼光,太后慢条斯理的续道,“先朝御令早在先帝病重之期便已赐与哀家保管,现仍好好的收在哀家寝宫中,随时可以取来验看……老丞相手里的御令又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
老丞相呸的啐了一声,“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是想支使个人借机出去通风报信吧,休想!”太后隐约有些着恼,叱道,“这些年来你处处与哀家为难,哀家本念你是先朝遗臣,又年迈功高,一直不与你计较,你却变本加利,公然在廷上出言污蔑哀家!今日之事,你若拿不出证据来,哀家绝不轻饶!”
“证据?”老丞相冷笑,“就算老夫拿得出证据,若被你翻盘,你怕也不会擅罢干休吧!”他转身环视身边所有朝臣,高声问道,“诸位同僚是否还记得,先帝驾崩前,宫里传出一个什么消息!?”
群臣中略略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半晌才有人小小声声的答道,“是二皇子宣布退出储位之争吧……”,“不错!”老丞相点了点头,“当时还是二皇子的镇南王,突然宣布不再参与储位角逐。先帝本属意将镇南王立为王储,这个消息传出后,先帝紧急召见镇南王,却始终无法问出他退出争储的原由,只得在黄昏时分传召老夫等五位朝臣入宫密议——最后先帝仍是决意立镇南王为储君,于是命老夫连夜草拟诏书,以尽快诏告天下!”
“第二日朝会结束后,老夫将拟下的文书呈给先帝,先帝着手修改了几个地方之后,还提出要将其余的皇子全数分封至各地镇守,于是老夫便在先帝的书房内修出了第二稿,亲笔誊在了诏书上,先帝也加盖了玺印”,老丞相顿了顿,颤抖着喘息道,“原本是打算在隔日的朝会上颁诏的,谁知凌晨却传来先帝病重的消息,老夫赶到之时,先帝虽已口不能言,但还是勉力将御令赐与老夫,而此时帝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却已在殿外对众臣宣称,奉先帝口谕,立当时并不十分出色的五皇子为储,暂摄朝政。”
满廷大哗。
嗡嗡议论声中,帝后已然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看朝臣,一会儿看看太后,而太后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缓缓道,“先帝素来对二皇子期望甚高,但是二皇子太不争气,先帝一气之下病倒也是理所当然,在这上面也能做出那么大文章,不愧是老丞相呢,不过哀家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你应是二皇子的启蒙恩师吧?”
“不要脸的妖妇!”,老丞相恨恨的骂了一声,“口谕之事老夫且不与你计较,你先回答老夫,先帝病危之时已是神志不清,气息奄奄,最后的遗诏又是怎样写成的!”
“老丞相岁数大了,记性也差了,难道老丞相忘了在先帝病重期间,日日衣不解带的侍奉在龙榻边的人,正是哀家呢”,太后从容答道,“遗诏自然是在先帝驾崩前回光反照的清醒时刻,由先帝口述,哀家代笔的,但那玺印,却是先帝亲手盖上的,所以用力甚轻,从那印迹便可看出一二。”
“那份遗诏除了将二皇子与五皇子的名字调换之外,与老夫所拟下的字句丝毫不差,你又如何解释!”“解释?”太后玩味的挑起唇角,“遗诏颁布之日,字句早已天下共知,你现在来说那是你写的,又有谁可以证明?”
此言一出,廷间几名素来与太后交好的官员也趁机应和道,“太后所言极是,空口白牙的,怎么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老丞相气得簌簌发抖,狠狠的瞪了那几人一眼,从袖间抽出一卷早已发黄的纸卷,擎起大声道,“老夫还留着诏书的初稿……”,话为说完便被一阵大笑打断,先前应和太后的一名官员大步跨到他面前,趾高气昂的指住他的鼻子,“老丞相,若我回去拿一张旧纸,将先帝遗诏誊在上面再拿来给大家看,先帝的遗诏岂不又变成我写的了吗,哈哈哈……”
他的笑声阻断在老丞相缓缓展开的纸页上。
已经发黄卷边的纸页上,除了乌黑的墨迹之外,还有清晰的御笔朱批,一连串的字迹,正是先帝亲笔!
太后的脸顿时惨白如纸。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旁早有数名老臣抢上前来查看,几人面色郑重的传看着,廷中静得连纸张摩擦的簌簌之声都清晰可闻。
“真是先帝的亲笔啊……”,一名老臣接过纸张便忍不住泪流满面,“真的是啊……”
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集中到高高在上的太后脸上,有怀疑,有憎恶,有愤怒,也有惶恐。
“天下怎么会有你那么恶毒的女人!”,老丞相忿然指住她,“你害死了先帝,又趁夜将玄妃烧死在寝殿,对外却伪称玄妃因伤心过度,自焚殉情——你知道么,宫门关闭前,玄妃因担心二皇子,曾差人到老夫府上传话,让老夫天明之后入宫与她面谈……你真是心狠手辣……”
太后呆立了一会儿,渐渐镇定下来,忽然将头一昂,傲然道,““全是无中生有的臆测和指责——帝君不在,你们便想翻天了不成!”
原本安静的廷间渐渐又喧哗起来,朝臣迅速分为几派,有站在丞相一边的,有支持太后的,还有主张追回圣帝与镇南王之后再议对策的,群情激奋之下,有几位臣子已开始推推搡搡,整个议事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太后冷冷一笑,朝帝后使了一个眼色,帝后会意的点了点头,悄悄朝后退去。
“帝后要到哪里去!”,忽然下面一个洪亮的声音炸响,震住了满殿喧闹的人,发话的是着重甲的护国将军,,只见他大步走出,脚下不停的迫上玉阶,口中高声令道,“不要罗唆,先将她们拿下”,几名年轻将领应声越众而出,迅速追上他的脚步。
太后血色尽褪,僵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台上的女官和宫侍们哆嗦着上前想要拦阻步步紧逼的军将,帝后软弱的靠在金玉屏风上,强撑着喝道,“你们要造反吗……”,同时,下面也有人轻呼起来,“不可!万一……”,“没有万一!”护国将军大喝一声,“出了意外,所有罪名我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