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阳躺在那里,透过枝叶的间隙,静静凝视着蓝天上宛然飘过的流云。
其实,在这些日子里,她总是在或明或暗的观察着付一笑。
那个言谈如同男人一般粗鲁的付一笑,那个哪怕地上不干净也能满不在乎坐下去的付一笑,那个会在被戏弄之后恼怒的追打凤随歌的付一笑,那个满身悍野的持刀对着她和圣帝的付一笑,那个气喘吁吁背着她攀山回到营地的付一笑……若不是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她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一笑的语气中能听出,下面的情势很危险——如果真是那样,她赶下去也于事无补,或者,可以说她就是去送死的。
若是自己,纵然心急如焚,却也只会等在这里,等待着或好或坏的结局降临。
原来,那个男人想要的,不是花间一壶酒,欢颜常伴君的亲昵,也不是案边一盏茶,共君夜读书的缠绵,他要的是能与他比肩天下,傲视人间的伴侣啊……
输了。
之前还隐约能听到的战鼓与嘶喊声在某个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茫,她收回投注在云间的目光,凝神听了一会儿,终于放弃,再次闭目养神。
若能平安脱身,待养好了伤,她还是想再试一次,她还年轻,或许一切都还可以从头开始……
好累,要怎样才能赶得上你无情的脚步?
将马匹和多余的人手留在山脚,凤随歌点了几名身强力壮的护卫,觅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近路便开始向山顶攀爬,虽不明白皇子与少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凤随歌阴沉的脸色使得每个人都噤若寒蝉,而一笑却显出一副少有的淡定模样,一言不发的跟在最后。
不管当前的局势怎样,以她对锦绣军界的了解,只要殿下答应返回圣城,便能够顺利接掌大位,未然与宁非仍会继续追随殿下左右,雪影也会诞下健康活泼的孩儿,一切终将圆满,她也该从那个梦中醒来了。
于她,之前点滴的幸福已是天大奢侈,她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的了,所以,纵然不舍,她也会平静的等待结局。
一边想一边涉着齐腰深的山草向前走,一笑忽然看到前方有株被踩倒的白色山花,原本盛放的花冠正可怜兮兮的倒伏在地面上,她迟疑了一下,蹲下身子将它扶起,正在设法用旁边的草叶将它固定时,忽然听到稀哩哗啦的一阵脚步声,惊愕的一抬头,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已被奔过来的凤随歌迎面撞上,哎哟一声就朝后坐倒,凤随歌更是跌跌撞撞的摔出去很远才停住。
还未起身,凤随歌已经大声咆哮起来,“你不声不响的蹲在这里做什么!!”一笑刚从地上起来,闻言插腰斥道,“你没头没脑的跑回来把我撞倒,居然还问我蹲在这里干什么?”
“你有没有脑子!?若不是突然找不见你……”,说到这里,凤随歌恼怒的声音忽然消失无踪,只见他气呼呼的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来粗鲁的拽住一笑的胳膊,“走了!”
“等等”,一笑挣扎着拉住他,“马上就好”,从凤随歌掌中把手抽出,她蹲下将两旁的草叶聚拢过来支撑起那支残花,方才站起身来,“走吧。”
凤随歌重新牵起她的手,沉默的向前走去,一笑忍不住微笑的轻轻回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凤随歌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却握得更紧了。
目送着骠骑将军走向夏静石一行,回头见圣帝仍呆立在一旁,羽林军统领迟疑着轻声道,“陛下,不如等回到帝都再……”,圣帝猛然醒悟般的惊跳起来,“这一定是叛党的诡计,寡人如若中计,夏静石便可趁此机会逃之夭夭——先帝的遗诏写得那么明白,是不可能遭人篡改的!”
“但连骠骑营都出动了,事情肯定已经传扬开来,陛下若不尽快折返帝都,当朝澄清,恐怕……”,不等他说完,圣帝已暴怒的转过身来,怒喝道,“寡人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还不快去将夏静石擒下!!”
羽林营统领犹豫了一下,终叹了口气,躬身礼道,“羽林营历代均承担勤王之责,所以,请恕臣不能领命,但在事情未明朗化之前,臣定全力保得陛下平安”,说着,他慢慢朝后退去,随着话音的消失,他一个旋身,喝令羽林营将士停止与骠骑军的对峙,开始抢救方才阵中受伤的将士。
“……擒下太后之后,老将军在下令封锁帝都消息之外,还命臣等偱羽林军行军路线追索殿下下落,务必要保护殿下安全回到帝都,主掌大局,为先皇与玄妃娘娘报仇”,骠骑将军一口气说完,抬起头希冀的看着微怔的夏静石,“殿下,帝君心胸狭窄,嫉贤妒能……”
听到这里,夏静石忽然打断他,轻声问道,“你是说,父王与母妃都是被人害死的……”,“臣下当时也在朝堂,亲耳听得老丞相说的”,骠骑将军抿了抿嘴,续道,“老丞相说,先皇是被毒杀的,而玄妃娘娘也是被那妖后陷害,殒命火海——殿下,无论事情真假,臣等都希望殿下能够取而代之!”
沉默了许久,夏静石的眼光慢慢投向远处那片紫色环绕的阵营,一字一顿的说道,“本王跟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