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喧闹!吵到我的眼睛了!
与杉洋那里原生态的自然景观不同,应吴这一间可谓深谙极繁主义之精髓,色块之鲜明、图案之繁复、元素之众多,尽显奢靡夺目。
房间的墙面不同于普通住宅的四四方方,整体呈圆弧状,镶金嵌玉光泽莹润的棕金色竹条横向两道、纵向七十二道予以分割,形成极多上下两端相对较窄,中间段竖长的空间.
每个空间的图画各不相同,却又充满意趣,让人忍不住驻足观看。
这方既有中式楼宇林立长街中嬉闹的孩童;
又有欧式巴洛克风街道中漫步的贵妇;;
那方既有古今中外家宴的人声鼎沸;
又有深林星空的无垠静谧,其间种种不一而足,仿佛一副动态画卷,揽古怀今,囊括四海,清新雅致的水墨画和浓墨重彩的油画在不同的区域里交相辉映,光怪陆离中又颇为和谐统一。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奇、最美丽的,最抓人眼球的是屋子里一层层交错垂落的淡粉色纱幔,每一块纱幔的刺绣工艺都各不相同,有的是悦动的金线、有的是流光的银线、有的是段染的各种七彩线。有的绣着梅兰竹菊等雅致的工笔画,有的则绣着各种鸟儿美丽的羽毛。
清风微动,纱幔摇曳,如水如瀑,粼粼闪光。偶有绣样露出,仿佛花鸟虫鱼都鲜活了起来,更显空间幽深。
在重重纱幔掩映下,皇甫筠看到地板与天花板都是一块块彩色琉璃拼接,在光的折射下,投射到墙面,愈加华丽梦幻。她却越看越纳闷,因为除了帷幔,屋子里竟然没有半件家具。
像是看出皇甫筠的疑惑,旁边的鬼车君好脾气地伸手指向一处悬空的地方,解释道:“小筠筠,你是在找应姐的床铺吗?你且看那根金子做的横杆,那便是了。
“你且看横杆上镂空透雕的做工极其精湛,可是章主任寻来工艺最精湛的工匠,为应姐专门打造的,即便用了十几年,依旧如新。”
满目赞叹之余,皇甫筠又忍不住的疑惑,一根细长的黄金栏杆怎么睡呢?
不硌吗?
小龙女还知道睡个软绳呢。
万万想不到,话多钢丝卷的应姐还有这么少女心的一面呢?
一旁的应吴难得娇羞的掩唇轻笑两声,道,“这些不算什么,便是人类皇家工匠的手艺,我也用过呢。只是到底没有这个大,左右章主任同为妖怪,总归比凡人更气派些。”
这话招得锦姬又是一阵白眼。杉洋依旧捋着胡须笑。
这话点醒了皇甫筠,顺着那杆再往前看,果然看到了两只悬挂在细栏杆上的金碗。一只盛放着清水,一只装满细小的谷粒,原来整个房间,竟真是个巨大的黄金鸟笼!
应吴,应吴?
果然人如其名,是只硕大的鹦鹉精啊我的姐!
这时的皇甫筠才知道杉洋那句“每间屋子的妖怪气场不同,不好叫外人进去参观”是什么意思。
进了宿舍,大家都会变成本体形态,一屋子飞禽走兽,行动起来肯定很不方便。
不过这又叫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期待,自己的宿舍又是什么样的?
她的半妖形态本体到底是什么?
这个想法一出,却又叫她困惑起来,她是半妖,那奶奶又是人类吗?
所谓半妖,总应该是祖传的血脉吧?可她与奶奶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对奶奶再了解不过,奶奶分明就是个百分百的人类。
那她半妖的血脉,是来自母亲吗?
想起母亲,皇甫筠的心情瞬间紧了几分。
她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模糊到连一个大概的轮廓都没有。她也问过奶奶,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奶奶只说她的母亲是很好很好的人。
再长大一些,她才明白,奶奶也没有见过她的妈妈,之前甚至连她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得知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对她小时候的询问,只能用很好这样的词来应对她。
以前的皇甫筠,想过很多办法去弄清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也因为可收集到的信息太少,一点点淡却了,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叫做皇甫苌楚,从小体弱多病,却又极其聪慧俊美,大学毕业,去了西北支教,原想着稳定了,就接奶奶去常住,却不想遇到了意外。伴随着噩耗一起送回来的,还有皇甫筠这个襁褓中的小孤儿。
没人知道皇甫筠的母亲长什么样,又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猗傩,并随着皇甫苌楚的死亡,留下襁褓中的女儿,彻底的消失了。
不同于曾经有过母亲,却被抛弃的孩子,自皇甫筠记事起,就没有母亲的任何痕迹,仿佛人类被祖母带大,就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所以退却了对母亲到底是谁的好奇后,皇甫筠重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如今再看,母亲那神秘的身份,却有了另一种全然不同、更惊天动地的解释。
她的母亲猗傩,是个妖怪!
皇甫筠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也许进入妖局,是她能寻到母亲身份的唯一方法。
她这边的神思正独自凌乱着,那边的应吴却拉起了她的手,兴奋又热情地说道:“锦姬的宿舍也在二楼,前面就是。走!看完锦姬的宿舍,后面就是鬼车君的。”
鬼车君挥手打了个响指,“局长和哈副局的宿舍都在三楼,饭卡上显示小筠筠的宿舍在四楼,和白队一样。看完锦姐姐的,小筠筠要不要再去看看哈副局和白队的宿舍?”
说到白队的宿舍,一群人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在皇甫筠之前,白队是七局唯一的迷。白队的一切,他们都不清楚,今晚能借着参观皇甫筠宿舍的由头,把白队的宿舍也参观了,那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之喜。
但兴奋之余,杉洋却又想到了另一个严峻的问题,他捏着胡子皱眉说道:“可白队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被他知道咱们看过他的宿舍,后果怕是……”
后面环抱双臂的锦姬无所谓般地耸了耸肩,“杉老,你怕什么?只有进新人时,宿舍结界才会打开。小筠到底是新人,这么难得的机会,白队宿舍又在小筠隔壁,总归是顺路才看到的。”
应吴一下就明白了锦姬的意思。
心里暗骂了声锦姬就是鸡贼,锅都给皇甫筠一个人背,这招真是绝。
面上却没有显露什么,眯着笑眼附和道:“就是就是,都经过白队宿舍了,不给阿筠介绍下,哪里说得过去。再说阿筠明显是白队的人,咱们要是不给介绍全面了,保不齐还要被白队怪罪呢。”
杉洋自然知道锦姬与应吴的用意,但他惯是随大家的,大家都想做,又有人抗雷顶包,这个热闹不凑,总归是亏了。
鬼车君更是急不可耐,推着皇甫筠和应吴的背就往前走,“时间有限,赶紧去参观锦姬的宿舍,之后直接去四楼。”
皇甫筠抿了抿嘴,众人的鬼心思,她已体会到了一二。
热闹是可以看的,但是想她一个人背锅,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但她不能说话,妖局更不是她的地盘,想要完美脱身,总是有些难度。
她有些焦躁的蜷了蜷手指,却被硬物硌了一下,看到捏在手里的饭卡,顿时有了主意。
就在锦姬的宿舍门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时,走廊灯光忽然一暗。
众人顿时停了脚步,表情紧张地四下查看。
等到灯光再次恢复,眼前却又多了一团黑乎乎的烟雾。
皇甫筠的同事们,一起沉下脸来。
不用说了,又是哈副局来催加班了。
“我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郑监察还在呢,你们就敢如此偷懒!亏得哈局我机警,及时发现替你们遮掩过去。这要是传将出去,咱们七局的脸往哪放!咱们局长的脸面又往哪放?!”即便是传声的黑烟,也掩不住哈默的愤怒。
鬼车君赶紧躲在皇甫筠身后,赔笑着道,“能在郑监察眼皮底下做法,还是咱们哈副局有本事!”
应吴也跟着打哈哈,“哈局,您别生气嘛,实在是阿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她又是第一次进宿舍,我们作为前辈怎么着也得尽点地主之谊,带她各处参观熟悉不是?”
那团黑烟几乎要原地爆炸,愤怒地咆哮着:“那用得到全员来带路?!除了皇甫筠,所有人,现在!马上!回到工作岗位!”
鬼车君跟皇甫筠使了个颜色,便第一个开溜,其余人脸上也挂着无比地惋惜的表情,依依不舍地走下了楼梯。
“阿筠~”应吴一边下楼梯,一边带着哭音地向皇甫筠告别,“看不成你的新宿舍,这几十年我都会睡不着觉的。”
皇甫筠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她们挥手告别,反正她也不会说话,不必虚伪地敷衍什么。
送别了众人后,她开心地转过身,朝着走廊深处鞠了一躬,才拿着饭卡大步向四楼走去。
她却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转身之后,一团白雾恍然浮现,渐渐幻化出人形来。
那人望着她拾阶而上的背影,不由得眸色深沉。
“你对她倒是宽容,这不像你。”他带着丝探究地道。
人身章鱼尾的古装年轻人应声浮现,他手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我一向宽容,都是妖局欺人太甚。再说阿妹不是你的人吗?你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
说到这里,章芋不觉抬起头来,望着皇甫筠离开的最后一点影子,嘴角浮笑,“不过只通过饭卡可以开启我的结界,就想到,可以同样通过饭卡可以向发出需要我提供服务的脑电波,阿妹可不是一般聪明。半妖脑子都这么好使吗?比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好使多了。”
白鳞:……
论奇形怪状,谁比得上章芋。
“你叫她什么?”白鳞眉稍微挑。
章芋见状笑弯了眼,“这个呀,你可别多想。在我家乡,阿妹是对年轻小姑娘的称呼。咱们这一局子的老妖怪们干点活推三阻四,这么多年别说搭把手了,不给我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一个正视过我的付出的正经玩意儿都没,还不如个幼崽。哦,你不算在内。除开你的面子,就冲这份儿尊重,我也承情宽待几分。”
“幼崽?她早成年了。”
章芋拍着白鳞的肩,“哈哈哈,当然,这是在你面前,在外我还是叫阿妹,既叫了阿妹,以后只要她乖,就是我的好妹子。”
乖?呵!
白鳞目光越发冰寒。
章芋眼底顿时一亮,脑袋凑到白鳞近前,“不对劲,不对劲,白大队长,你们肯定不是一般人情古交。说说呗,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似乎得罪过你,你们以前到底接过什么梁子?”
白鳞倏然转身,再不理会章芋,化做一团白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