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睁开眼睛，正好有一束光线照在她面前，把金币堆映得金光灿灿。她坐起身，仰头望着山洞顶的缝隙——阳光像数道金剑插向金山，把洞内照亮。
巨龙垂着翅膀在不远处睡得正香。它睡觉的时候总让莉莉娅想起小狗，爪子扒着金山、呼吸绵长，偶尔还会吐出几口撩热的火星。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似乎越来越温暖了。
她被抓走的时候正是入秋，按理说天气应该越来越冷，可这座山巅却越来越热，莉莉娅今天睡醒起来，发现自己出了汗。
她把外面层叠的公主裙脱掉，只留最里面的一件，轻盈多了。
她走向赫托。
赫托睡觉故意离她有一段距离，用他的话说，他的身体太大了，翻身很容易压死她。不过根据莉莉娅观察，这头龙的睡相好得不行，堪称淑女，一晚上只会保持一个姿势卧趴在金山上，连翅膀都不动。
她大声喊他：“赫托！”
不喊的话，龙能一直睡下去，他白天多多少少会吸收一些魔力，然后在夜晚用睡觉来转化它们。这一点如果让修炼魔法的人听见，可能会馋哭了——不做任何事就能自然地吸收魔力，并且只凭睡觉就能消化，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巨龙睁开一只眼睛，金色的竖瞳眨动，然后它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莉莉娅又想到那种很可爱的小狗。他龙形时不会说话，于是变成人类迷迷糊糊询问她：“怎么了？”
话音一落，赫托忽然发现她只穿了一件裙子，露出纤细的小腿。
细细的肩膀和手臂也裸露着。
这是最里面的内搭，只是一件简单的吊带连衣裙，莉莉娅把假发拨到脑后，问他：“这里有地方能洗澡吗？”
“洗澡？”赫托又露出那种懵懂的、不了解人类生活的表情。莉莉娅向他解释了什么叫洗澡，他才隐约想起来人类好像是需要这种活动。但是，“为什么要洗澡？”他好奇问。
“人会出汗，不洗会有味道，灰尘也会沾在皮肤上。”莉莉娅解释。
龙没有这种烦恼，它的身体自然地保持着清洁、以及洁净的味道，于是他似懂非懂，说：“那我可以让天空下雨。”
下雨也能算洗澡，莉莉娅要求不高，点了点头。
他们降落在山巅上，莉莉娅发现刚才还阳光普照的天气已经阴沉下来，乌云在天边翻滚着，她刚落地就有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冷丝丝的。
不出几秒，暴雨倾泻，温度骤降，莉莉娅抱紧手臂打起了哆嗦。赫托站在旁边打量她的脸色：“你脸好白。”
金发粘在脖领上，莉莉娅被暴雨砸得眼睛都睁不开，想起自己在多米耳皇城时，领略过巨龙导致的天气异象：热的时候格外热、冷的时候格外冷。
她牙齿不由微微哆嗦。赫托靠近的时候，身体的温暖热量近在咫尺，让她本能想抓住他，不过想到他不喜欢她的体温，莉莉娅只好抱紧自己，“太冷了，我会冻感冒，感冒要吃药，不吃药也会死。”
赫托惊呆了。他肃然起敬，觉得人类真是精细到不可思议的物种。
暴雨停息，乌云散开，阳光又大片大片地洒露出来，在天际挂起一道彩虹。
赫托说：“你干脆把人类的禁忌全部告诉我吧，我努力记住。”
他身上是干燥的，刚才下雨并没有淋湿他，雨点降落到他周围时，就自然而然地蒸发了。
莉莉娅把她能想起来的人类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他。
适宜的温度、进食和睡眠、生病和衰老、各种奇奇怪怪的精细要求，越往后听赫托的表情越严肃。
“你们能繁衍这么一大片真是不容易。”他夸奖道。
他变成巨龙把莉莉娅抓起来，一直飞到山脚下，把她丢在一块平整的岩石地上。莉莉娅发现这里缭绕着雾气，是那种暖融融的热雾。红发少年带着她在岩石中七拐八拐，最后她看见一个盛满水的池子，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水面上蒸腾热气，四周都雾蒙蒙的。
这是……莉莉娅讶异地睁大眼，如果她有相关的了解，可能会知道这叫做温泉，但莉莉娅不懂，她只觉得这地方出现热水池子非常神奇。
“我可以洗吗？”她眼巴巴望向赫托。
“请。”少年耸耸肩。“我刚想到这个地方，因为我不经常来。”
莉莉娅站在水边准备脱衣服，然后发现红发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犹豫了下：“……你不先离开吗？”
“为什么？”少年有些讶异，澄澈的金色竖瞳盯住她，“这又是人类的奇怪规矩？不行，我不能走，如果你逃跑怎么办。”
莉莉娅失语，虽说这里是山脚下，但是和人类城镇有很远的距离吧，她能跑到哪里？但是看对方一脸理所当然，她从他脸上看不见什么淫/邪、欲望或者窥探，那双竖瞳简直称得上理直气壮盯住她，少年双手环胸，懵懂正直。
莉莉娅知道人类的“欲望”。
但她不清楚龙是否也有。从赫托的表现看，大概没有。
她对发泄欲望的场面非常恶心，有种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因为她曾亲眼见过被摧残至死的奴隶，她知道人的欲望有多可怕。莉莉娅沉默片刻，穿着衣服走进水里。
她对赫托有奇怪的信任，可能因为他表现得太纯净了。孤独地生活在山巅尽头、会看一整天的云朵、而且经常提到‘父亲’……就像那种破壳不久的小龙。
理智告诉她不要信任何人，但赫托奇怪地给她一种信任也没关系的感觉。
莉莉娅走进温泉，立刻舒服地吸了口气。水温适宜，泡得她整个人晕乎乎的，比当初在皇宫的浴缸中还要舒服。疲惫与警惕的情绪似乎都被温暖的水流带走了。她把自己沉进水里面，脱掉身上的衣物。
莉莉娅回头看了眼赫托。
少年就那么坐在水池边上，朦胧的雾气把他的身影遮掩其中，影影绰绰，莉莉娅看不清楚。她放下心来，心想，这也算一种遮掩。
但莉莉娅不知道，龙的眼珠不似常人，视线自然不像她一样受影响。
她把身上洗干净，又清洗了假发，头上一直戴着这东西很难受，可她取不下来，因为是用魔法加固的。
清洗完身子，她把衣服搓洗了一遍，她的裙子层层叠叠，分开可以当做好几件穿。
这样就有换洗的衣物了。
她忽然想到，可以请求赫托帮她去集市购买。但凭他的人类常识，莉莉娅很怀疑他能不能买来合适的衣物。
她的衣服不缺，可是内/衣——
莉莉娅犹犹豫豫地看了眼赫托。
她挂着湿漉漉的布料走上岸，在岸边拧干头发，红发少年在旁边打了个响指，从指尖懒洋洋地升起一簇火苗，支着下巴问：“用帮你弄干吗？”
“可以吗？”莉莉娅意外道，“多谢你了。”
赫托看了眼自己指尖，火苗倏忽跳跃了一瞬，莉莉娅顿时觉得自己全身表层水分蒸发，像个造雾机，腾地喷出来好多雾气。
随后，全身干爽。
他也太神奇了。莉莉娅蓦然羡慕起龙族的魔法，这些魔力用在生活中一定很方便。
赫托接收到少女崇拜的眼神，扬了扬眉毛。从她被抓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平静又温和、无论对什么都不惊讶，没想到会喜欢这种小把戏，甚至露出崇拜和向往的眼神。
不就是弄干身体吗，这明明是火焰魔法里很低级的一种。
赫托手上的火苗没有熄灭，他低头玩弄了一会儿，指尖动了动，忽然说，“还可以炸烟花。”
莉莉娅不知道什么叫炸烟花，她只看见少年手心里明亮起来，五根修长的手指分别冒出不同颜色的火苗，映亮他金色的瞳孔。随后那些火焰咻地一声升上天空，一直升到高处，砰地炸开，五颜六色的火星顿时布满天空，到处都显得异常热闹，噼里啪啦，五光十色。
莉莉娅忍不住发出惊叹：“哇！”
她的瞳孔不禁盯着空中绚烂的烟花，眼睛眨也不眨，连旁边多出巨大的阴影都没有注意。于是被龙抓起来丢到后背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小尖叫了一声，抱紧巨龙脊背上的龙棘，被带着飞向天空，巨大的身影穿梭在那些明亮璀璨的烟火中。莉莉娅又开心又觉得害怕，大声道：“火不会烧到我们吧！”
又想到巨龙估计不怕火，被烧的只有她一个人。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微的龙吟，对方龙形时不会说话，但莉莉娅莫名觉得这声龙吟有笑话她的意思。他们飞上山巅，在五彩缤纷的烟花中穿来穿去，莉莉娅看着那些近在咫尺的漂亮火星，觉得自己好像穿梭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繁星中。这像一个梦境。
风呼呼地吹着，情绪在心中激荡，胸口好像有喷涌而出的澎湃情感。莉莉娅意识到，她在兴奋。
很兴奋。
有生以来大概是第一次体味这样的心情。
她不禁大叫道：“哇啊——”
巨龙带着她向下俯冲，接着陡然升空，狂风吹过莉莉娅的头发，她快乐地道：“晚上烟花一定会更漂亮！我们晚上还能玩吗？”
巨龙呼出一口缤纷的火焰。
他们玩累了才降落下去，莉莉娅呈大字型瘫在地上休息，赫托倒是依旧精力满满，似乎刚才飞来飞去的运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坐在旁边扬起眉毛：“这只是小魔法，如果我把魔力都用来炸烟花，可以炸几百年。”
莉莉娅惊讶道：“好厉害！”她以为这种盛大而漂亮的景象很难呈现。她望着天空，不自觉地露出些微放松的笑容。
赫托支着下巴，心里疑惑，为什么反而只是一些小魔法让她这么高兴？
但他心情也不错，灿金的竖瞳弯起来。
莉莉娅转头瞧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斟酌两秒，欲言又止。倒是赫托敏锐注意到她的犹豫，主动问：“怎么了？”
莉莉娅觉得他作为龙，感知力真的很强，非常敏锐。她犹豫了下，还是直视他的眼睛，请求道：“你能帮我买一些……贴身的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