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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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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这场大雪预计会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不少上海市民表示从未看到过如此盛大的雪景……”

寂静的客厅回荡着新闻播报员磁性冷淡的声音,上海市民的兴奋和喜悦似乎并未感染到她,也是,一场大雪天天说,换了谁都会烦的吧?此刻站在厨房里洗碗的赵小柔是这样想的。

但上海这座城市,无论对她还是对她身边的男人而言,都是一个遥远而值得回味的地方。

“上海下雪了。”她边说边把碗里剩下的残渣倒进黑色塑料袋里。

“嗯,下得还挺大。”周荣把另一个碗里的东西也倒进去,两个人便又恢复了沉默。

小宝应妈妈的要求去自己房里看书,这次他很快就投入进去了,因为他很安心,大灰狼变成了大狗狗,一点都不可怕,他不会再伤害妈妈了。

可妈妈刚才在饭桌上还是哭了,妈妈连哭都没有声音,就是用一只手捂着脸流眼泪,瘦瘦的肩膀抖得很厉害,爸爸坐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大大的眼泪从爸爸眼睛里掉下来,掉到哪里去了?他觉得应该是掉到妈妈手上了吧,因为他看到爸爸握住妈妈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妈妈没有挣脱,也没有再很凶地骂爸爸。

爸爸妈妈都哭了,那就不是爸爸欺负妈妈了吧?他不知道,但是妈妈说小朋友的事要小朋友之间解决,那大人的事是不是要大人之间解决呢?所以他乖乖回房间看书了。

“你手不方便,别洗了,给我吧。”

赵小柔瞄了一眼周荣,看他正诡异地翘着小拇指,拿着百洁布仔仔细细地刷碗,心里愧疚,就想把碗接过来,

“我洗。”周荣微微避开她的手,柔声拒绝,赵小柔没办法,只好给锅里再加点热水,让他不至于冻手。

“那天……对不起。”赵小柔又闷声干了会儿活,还是觉得愧疚,她那天情绪失控了,但没想到直接给他踩骨折了。

“没事的,没多疼。”周荣抬头冲她笑笑,“大男人这点伤算什么,和甘孜那次……”他想说和甘孜那次没得比,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赵小柔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着他的左脸,眼角蜿蜒到太阳穴的疤在她的角度看十分明显,泛白的凸起,很狰狞,还有额头上蟹足状蔓延的疤,没眼角的那么深,但近看还是很吓人。

她伸出温湿的指尖触碰一下他的伤疤,“疼吗?”

周荣笑了,“早不疼了,都多少年了。”

“我是说当时,被废墟砸到的时候。”

赵小柔低声呢喃,像在说梦话,指尖从他的额头抚到太阳穴再抚到脸颊,周荣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醒了爱人,她就不愿抚摸他了,空气安静得可以听到水龙头的滴答声。

“忘了,”周荣看着手里沾满泡沫的碗,“早忘了,当时只想着你还在下面。”

赵小柔收回手,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借着昏黄的路灯才能看到漫天飞舞的大雪,

“周荣,为什么来找我呢?”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就是想你又生气了,气消了就会回来的,你走那天我一个人跑去太古里,像个傻子似的兜了好几圈,结果莫名其妙走到一家珠宝店里,

一开始我只想买情侣对戒,我看到一只蓝色宝石蝴蝶戒指,我知道你喜欢蝴蝶嘛,就想买来着,可到了结账的时候我又给换成婚戒了,就是我送你那个,也有蝴蝶,还刻了咱俩的名字,估计你也没看。”

周荣笑着絮絮叨叨,好像这是一段甜蜜的回忆,

“后来你一直没消息,手机关机,我去你们行里找你,你们行长说你早辞职了,我又去你那个出租屋里找你,呵,都被二房东改成群租房了。

那阵子……我被踢到奉贤区一个镇的卫生所里,那帮村妇可真是吓人呐,还骂我,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哈哈,我觉得骂得挺好的,爱的终点不是婚姻还能是什么呢?

奉贤区离我家太远了,我就把房子卖了,想等你回来再和你商量买房的事情,也巧,搬家前一天我在小区里碰着穆妍了,那疯女人晒得跟非洲人似的,蹲在地上呲着大牙冲我傻笑,她给了我一张你的照片,在甘孜拍的,两千公里外的甘孜,说实话我就是死都想不到你那么恨我,躲我那么远,然后她跟我说你怀孕了,但时间和我们最后一次……对不上。”

周荣说到这里顿住了,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我想去找你,去找你算账,这是真的,我不能骗你,我当时真的恨你,明明是我的冷漠自私伤害了你,可一想到你和别的男人,你们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就受不了,我都想好了,等找到你,我要用最刻薄最肮脏最下流的词汇骂你和你那个男人,我要看到你哭,再狠狠甩了你,我想你那么爱我,一定会哭着求我原谅你,然后乖乖听话,我让你怎样就怎样,这些都是我当时真实的想法,分毫不差,

可你说怪不怪,我下了飞机就碰到山体滑坡,司机死活不肯往里开,所有人都拉着我往外跑,

我有那么一瞬间也在想,像你这种放荡的女人,都背叛我了,我还管你干嘛呢?死了算了!

可身体不听我使唤,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你们学校的废墟前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踩到了一块碎石头,上面是“希望”两个字,当时我真的……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希望没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对我的背叛,你和骆平年的过去,他留在你身上的痕迹,还有我的名利、脸面和自尊……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只要你活着,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

你说人怪不怪,到了死跟前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哪里来得及呢?

我当时想好了,我不要再浑浑噩噩孤孤单单地活着,我不想为了活着而活着,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小柔你相信我,我不怕死,这种事情我做得出,以前做得出,以后也做得出。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找你的前因后果。”

他说完就低下头去,打开水龙头,把沾满泡沫的碗一个一个冲洗干净。

赵小柔望着外面,手上的温水变得冰冷,眼前的灯光也变得模糊,

“你说你找我干什么呢?我的子宫……我没有能力再生一个孩子的,小宝是我唯一的孩子,可你,你应该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周荣把最后一个碗冲干净,关掉水龙头,仰起脖子看着头顶昏暗的煤油灯,

“我是我父亲亲生的儿子,还是第一个孩子,但你知道吗?他一天都没带过我,别说带了,我都没见过他,只听我母亲说我长得很像他,所以血缘这东西,我觉得没什么神圣的,不配当父亲的人,就是生十个二十个也还是不配当父亲。小宝很好,很可爱,最主要的是他是你的孩子。”

赵小柔收回目光,抽出厨房纸巾,把周荣冲洗过的碗一个个擦干,边擦边轻声细语地说:

“你知道吗?给我做剖腹产手术的是我中学同学,她叫冯欢欢,哈哈,你说怪不怪,你,欢欢,还有骆平年,全是医生,可我明明最怕去医院了,从小就怕,每次去医院我妈都会骂我,一直骂,麻烦死了,怎么没病死啊,学习不咋样还爱生个病,赔钱货,怎么顺口怎么骂,到最后我觉得医生阿姨给我打针都没我妈骂我可怕,

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爱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可是……可是那时候检查下来的结果是不建议生,子宫条件太差,

冯欢欢给我这一通骂啊,哈哈哈,她骂人嘴巴比你还毒呢,也好凶,

不过她说的对,当妈的都死了让孩子怎么活呢?

我后来想了好久,我还是想让我的孩子来这世上看看的,看蓝天白云,看万物生长,收集他喜欢颜色的树叶,摸毛茸茸的小狗,吃甜甜的糖……”

赵小柔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望向身旁的周荣,他背靠在流理台上,平静又悲伤地看着她,听她讲述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她为了给那个男人生孩子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我给冯欢欢留了一封遗书,如果我死了,就请她帮我找到小宝的父亲,他一定会好好抚养小宝长大,这一点我相信他。”

一阵漫长的沉默,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卧室里孩子翻书的声音。

“呵,”

周荣别开脸,将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心中酸涩苦楚无限蔓延,连呼吸都困难,

“那个男人,你还真是信任他啊,赵小柔。”

赵小柔看着窗外的雪景笑了,小虎牙在煤油灯下格外绮丽,

“你不值得信任吗,周荣?”

雪终于停了,吃好晚饭的孩子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般夺门而出,冲下楼梯冲出楼栋,满世界疯跑追逐打雪仗,耐心好的孩子甚至已经开始搓雪球堆雪人了,欢声笑语透过厨房窗户传进来,善解人意地掩盖住一个三十八岁中年男人啜泣的声音,

赵小柔嫌弃地皱着眉,随便抽出几张餐巾纸糊在男人脸上,“擦擦!擦擦!鼻涕都流我脖子里了!真恶心啊你!”

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铆足劲儿狠狠扯两下周荣搂住她腰的胳膊,扯不开,算了,就让寿星哭一会儿吧,她长长地舒一口气,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份生日礼物,总之你可以多来看看你儿子,陪他玩,刚好他要上幼儿园了,你也教他学点东西,他真的很喜欢你,总是问我大灰狼去哪儿了……

至于我们……我还没有想好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哭好了就赶紧回你家去,别想着趁乱赖在我家,听到了没有!”

身后的周荣拼了命地点头,但抱着爱人的手却是丝毫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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