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佝偻着身子, 身上穿着灰蓝色的棉衣,面上有些老年斑,满头都是花白的银发。
红茶色的面庞显得神采奕奕, 不像别的老人骨架上只披着一层青黄发紫的皮, 相反,她的双颊上还带些肉。
老妇指了指麦子板车上的婴儿, 笑容和蔼, 朝着麦子低声发问。
“小子,你车上的小婴换不?我家有个三岁大的, 肉多。”
老妇慈眉善目的瞧着板车上的婴儿, 好像是她的孙儿一般,笑呵呵的咧起了嘴,一口黄牙只剩了几颗。
小草听到了老妇的话,心里直直发呕。
麦子本以为这老婆子过来是丢了小孩, 后面又瞧着老妇笑吟吟的直盯着孩子瞧,就觉得不对劲。
哪有丢了孩子还乐呵呵的。
听完老妇说的话, 麦子面色一沉, 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换。”
老妇看出了眼前小子的气愤, 自以为是嫌少。
于是对着麦子灿灿一笑, 开口道:“这婴孩如今也就能换一担菽, 你家这小婴太小了, 肉也没多少。”
“我给你再加一捧菽……”
老妇说到一半, 觉得不太对劲。
抬眼就看到面前这些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敢再说,灰溜溜的走了。
“这些人, 吃人都吃成习惯了。”槐花就歇在麦子她们旁边,听完了这老妪丧心病狂说的话。
“他们都开始用人肉换粮了, 估计干了不少这种损阴德的事。”
小草碰了碰篮子里的小孩,脸色苍白,被触碰的时候虚弱的眨了眨睫毛,就再也没有动弹。
这时,官道上又来了一波人,身上配着大刀,揣着酒壶,远远就听到了他们嗤笑嘲弄的声音。
溪水村的人停了下来,等着这些人过路。
“这齐国的三皇子前些日子被斩首了,太子如今被软禁在东宫,那些没根的人倒是猖獗。”
这些人从麦子他们这边经过时,浑身散发着熏人的酒味。
“怕甚,那些阉人还能把手伸到……”
这些人大刀阔斧的直接进了城门,那守城的官兵唯唯诺诺,身份都没有查直接放了人进去。
麦子听了这些人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看来齐国正处于夺嫡的时刻,老皇帝还没死透,儿子们就开始造反了,最后赢得还是皇宫里那些老东西。
听了这些残言半语,麦子更不敢多留,众人也收拾好了行当,溪水村的队伍离开了这座“失落”的城池。
这通向巨鹿的官道周围,野草嫩苗都被拔了个精光,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泥地。
一直跟着他们的那群人瞧他们走了,不一会也跟了上来。
只是依旧像之前那样,远远的坠在后面,这些人脚步虚浮,饿得两眼无神。
到了夜晚,溪水村找了个开阔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小草一路上喂了小孩喝了些水,也就只吞咽了一些。
麦子把车上的栗米抓了小把,用石头磨碎,在锅里熬的烂烂的晾凉喂给小孩。
这次倒是吞了一两口,只是看着依旧还是毫无生气。
麦子她们都知道这个小孩是活不下去的,只是看着这么小的孩子,都在尽力吃东西想要活下去,她们却无能为力,不免觉得有些难受。
麦子他们离开刑口已经有了三四日的路程,官道上的难民少了一半。
那个一直跟着他们村子的人疯狂的挖着周围残留的野菜菜根,这些人的身体状态才好了许多。
之前瞧着他们人人几乎都是进气多出气少的境况,不时的有人昏倒,不过那些人倒是没有丢掉晕倒的人。
麦子时不时的观察着他们,跟了他们这么久,一个人也没有掉队,不由得佩服这群人。
后面两天这些人也是全靠毅力,一直支撑着他们跟在溪水村的后面。
石老不由得在麦子旁边感慨:“若不是当初上了山,找到冬笋,咱们的境况跟这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捡来的小孩一直强撑着出着气,四天了,就吞了一些三四口米糊糊,咽了些水。
如今瞧着脸上青紫的模样,麦子心中的希望也渐渐消失了。
本来她们几人以为,这个小孩这么坚强的活着,说不定能撑过去。
看着小孩拳头的拳头突然握紧了,麦子察觉到有些不寻常。
他好像是在告别这个世界。
麦子赶紧从空间里的野果树上摘了颗小野果,捏破了汁水滴在了小孩的嘴里。
小孩虚弱的抿了抿嘴,下一秒就没了动静。
麦子的心钝了钝的刺痛,又有一个生命在她眼前没了。
突然之间,她想做一些什么,至少能够让她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石老没有说话,只是让大山把那辆几乎坏了的板车推了过来,和麦子他们拆了板车上的一块木板,一起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为了避免小孩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挖出来,麦子跟他们商量着给小孩火葬,然后装进了盒子,埋在这片山林里。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等麦子她们回了歇息的地方,阴冷的寒风刮着几人的后背。
春天本是播种的季,如今也没有人种地,全都在逃难抢劫,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要持续半年。
官道附近山林里的野菜树根都被挖的所剩无几,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难民存活。
想到这里,麦子猛灌了一口温水,如今倒是不缺水了,开始缺粮了。
这齐国上面的人只知道贪图享乐,这么多难民没有一个官府肯管,刑口这个地方连城都不让进,根本不是能留下来的地方。
石老也是一样的想法,想着不如带着溪水村的人北行,去看看周国的近况。
齐国如今的局势不稳,新皇尚未登基,下面的人也是阳奉阴违。
这时一直跟在溪水村后面的人群中间,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一个细眉小眼,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