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节, 村里的人从杏花村回来时,雪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众人把雪堆铲开, 才留出一条通行的路。
融雪了, 天气又冷上了一截,麦子和小草窝在屋子里烧着开水, 再放在屋外结冰, 存放在空间里。
等到今年夏天,不用硝石也能避上暑气。
村里外因为融雪, 也开始热闹起来, 开始继续修着去岁没弄完的路段。
来来往往的,杏花村的人掺杂其中,兴许是在黎州修路时有了几分经验,不出半月, 这路就修好了。
同是修路,心境却完全不一样, 黎州修路是官兵强征。此时修路, 是为了自己村子的通行便利, 村民们都拿出了七八分精力去平整路段。
路通了的那天, 大家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河里的冰也彻底化开了, 潺潺的流水从山湾里飘出来, 冲散了最后一丝寒气。
这时, 平静的月亮湾,也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行官兵带着十来人难民, 在溪水村界碑处徘徊。
为首的刀疤脸摸了摸地上平整的泥地,再看向溪水村的村落, 眼里露出一些不可思议。
这个村子里难道有逃出来的匠人,没有上报?
刀疤脸回想了一下,这个溪水村,好像是金朝来的,因为这群人来得格外早,足足七十来人,还是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
若不是这群人及时到来,去岁的考功,他们代邑城,差些就落个中下的评绩。
刀疤脸身后的难民左右相望,眼里多了几分希翼,这地方好像!不差,跟城里的屋子也差不离了。
很快,官兵的消息就被传到了里正处。石老匆匆忙忙的出门后,麦子几人也紧跟其后。
就瞧见官兵的身后,跟着一大堆难民,身上衣布发黑,身形瘦弱,发顶缠绕着不知名的草根,乱糟糟的一团。
“在下石清河,溪水村里正。”石老小跑上前,躬手相迎。
刀疤脸指了指身后的人,言简意赅,“这是分到溪水村的难民,给他们籍地造册。”
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暗自观察着这群新来的人。
脸上踏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脚背通红,挂了不少口子,混着这里的黑泥在其中,身上也全是褴褛,裸露出来的皮肤,大大小小的疤痕,还有不少冻疮,血糊糊一片。
其中一个黑瘦的小姑娘,不安的缩了缩脚,紧紧抓住了阿姐的袖子。
等官兵和石老核册完毕,将山上的荒地划给了难民,分了一小袋子粮种,就领着剩下的人去了杏花村的村落。
留下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是溪水村的里正,石清河。”
石老见几人局促,也没多说,将身后的麦子叫出来,“你们跟着麦子过去,先安置下来。”
听到面前这个里正的话,几人的心定了一定,连连道好。
池西几人今日见官兵来了人,想着形势变好,和春树他们往城里的抄书坊子去了。
如今学业受阻,之前他只默完了《中庸》,石老学识虽好,两年没碰过书卷,也默不下来整本经义。
这几日他心中焦急,再过一年,便是院试,石老虽说时间尚早,他更想有几分把握些。
麦子带着几个人往山跟前走,指了指官兵划的那片地,上面荆棘环绕,树木丛生,看不出来地的样子。
“那就是你们的地,这里是划的宅基地。”
这地离得村落远,胜在平坦,建房也方便了不少。
这几人点了点头,“这里能换些吃食不,我们有些力气,可以去做工。”
说话的人,是个瘦小佝偻的老人,身上背着大包裹,露出来不少干草,应该是用来睡觉保暖的。
麦子
听到做工,想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运着石砖,被面前人误会了。
“过几日,村里要修渠,你们得空可以过来挖沟,到时有午食。”
村子里搬泥土,砍柴火,这种共同的劳力活,延续了逃荒时的做法,公中出食物,大家一起卖力。
几人听到包午食,有些激动。
“我能去吗?”
里面一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女子急忙开口,她跟另外几人十分生疏,一直紧紧的拉住身旁的一个小姑娘。
“可以,前面就是村子,你们有事可以过来。”
听到麦子说可以,女子长吐了一口气,将身上的包袱放在了地上。
其他的,麦子也没有多说,回了村里。
几个婶子围着石老,打听着这些人的来历。
“咋样?”石老看到麦子回来了,询问道。
麦子一五一十的把那些人的反应给石老说了。
石老听完,低声呢喃道,“看起来不像是惹事的。”
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石老开始说起这几人的来历。
“那三个年轻点的,是齐国徽州来的,另外两个爷孙,是边境小国的难民,至于那两个女娃,是周国子民。”
边境小国,是周国以西的蛮人区域,那里城邦小而分裂,一向不出四年,就是一个新国度。
众人散开,只有麦子一人还在屋里和石老谈论修渠的事。
话不经意间说到两姐妹时,石老主动开口道:
“周国前两年虽然受灾不严重,战乱不少,其中牵连了不少士族。祝咏姐妹曾是其云氏旁系,被牵连逃出来,如今平反,给她们立户到了我们溪水村。”
麦子听着石老的话,不禁开口道:“给她们立的女户。”
“对,只是没籍田,被分到了咱们溪水村。”
石老点了点头,不禁感道,“天子犯错,即使被错冤了的人,也是分配到我们南人的地界。”
话毕,麦子和石老出了门,奔波在田野间,丈量着沟渠的位置大小。
窑炉边还是热火朝天,只是村落边,多了几人在观望。
池西几人却迟迟未归,徐婶在村落外守了一晚,也没见人影。
第二日,祝咏却突然出现在了田野里,找到麦子,小心询问道:
“麦子,我们能不能用村里的窑炉烧砖,村里人说找你和石老。”
麦子闻言,从河沟间抬起头,浑身泥污,额角处一大块红肿,刚从山地里摔一个大跟斗。
没想到这群人里,祝咏是最机敏的,率先问上了门。
看到这双湛亮的眼睛盯着她时,祝咏的心也跟着紧张的抽了一抽,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同意。
“可以,你们烧的砖,得交其三出来给村上,还有宅基地到村里的路,你们得修好。”
麦子将话说完后,只见面前的瘦弱女子点了点头应声,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