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的三日, 柳雅抱着一大摞账本和麦子核算完后,整个代邑的事务基本上已经理清。
三个附属县池也有人各司其职,能够独立运行。
麦子便着手于出行锦州一事, 将当初吏部尚书曾怀颁发的分封文书带在了身上。
此次一行, 便是让天下知道,麦草商行出自代邑, 北地代邑, 而非周国代邑。
锦州在齐国的南面,水运一月到, 陆运则是一月半的路程。
船长需要带着货物往南方各地交易货物, 船程长,到达锦州需两月有余。
麦子决定和船长兵分两路,跟小草带着飞鱼营和木柳营的部分卫兵前往锦州。
船长则是继续掌舵船舰,沿春日的航线交易辣椒和玻璃。
栓子带着船队向北航行, 前往扶桑郡,和蒙雅交易粮种和棉麻。
码头处, 船舰一艘艘的远远离开了月亮湾, 驰向而行。
麦子她们的船队留在了最后起航。码头处, 最后一部分的玻璃还在等待着工人们装箱。
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美轮美奂的淡青色玻璃, 被工人们小心的塞入橡胶盒内, 再塞入了许多稻草, 以免航程中被碰碎。
飞鱼营的卫兵将一箱箱的橡皮制品搬入船舱中。
号角声逐渐消失在海面上, 最后的一艘船舶也离开了月亮湾。
……
一月后, 锦州码头,远远驶来十来艘高大宽阔的船舶, 双层高,两边插着商行的旗帜, 一面橙黄一面碧绿。
在船离码头还远的只看见拳头大小的身影时,这种麦草商行特有的颜色,让盯梢的小厮连来人都没看清。
一个激灵就连滚带爬的跑回了自家少当家的府邸,急忙禀报麦草商行出现在了河东码头。
连续一月的航行,终于靠了岸,船舱上的人不可避免的都带了一些灰白的脸色。
船舶靠近码头停泊后,春树立即去和码头上的管事交涉,缴纳停船的费用。
飞鱼营木柳营的人迅速下船,将货物从码头上运下来。
此时收到消息的爪娃也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同营区的卫兵们将货物全部运送回府。
等到金家带人匆匆赶到时,码头处早已经人去楼空。
金家小少爷直拍脑门,怎么就不多留一个小厮盯着,这下又要被大哥嘲笑了。
锦城富庶,从码头处直达东郊,便能看出来,清一色的瓦砖小房子,游河边飘荡着几条船舫,应该就是南方时兴的花楼。
过了东郊以后,便是熟悉的土路茅草房,田地里的人汗流浃背的挖地松田。
比起北方的普通百姓,身形要瘦弱些,脸上单薄的掉着几片肉,也是穷苦潦倒的劳碌命。
麦子等人此时已经到了船长在锦州置办的府邸,说是府邸也是高抬了这座庭院,进门便是一大片空落落的草地。
这里是锦州东郊的地盘,先前是某个王公在郊外用来跑马的场地,修的极为宽阔壮伟。
后面家中破败,被船长花钱买下当做了储放货物的据点。
王公贵族变卖家宅在当地算得上丑闻闹事,所以两方都很低调,鲜少有人知道这处宅子已经易了主。
大门处,上面的牌匾位置空空落落,就连门前的石狮子上面的刻印,还是伏家的字样。
听到门外的动静,从里面突然出来了数十个男男女女,纷纷跪在了地上叩见新主子。
这些人是爪娃在当地购买的奴仆。身上还穿着刚进府时的衣服,多是灰扑扑的短打,样式和锦州城外的穷苦百姓差不多。
“他们都是签的什么契?”
麦子转头问向爪娃,爪娃的脸上因为常年出海,晒伤了一大片,黑黝中掺着黄斑。
“签的都是死契咧,船长走之前没说工钱,到现在都没发着呢。”
爪娃抖了抖身上卸货的灰,黑麻的衣服上蹭了好几道白印子。
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彩桃听到说话的声音,悄悄的看向了和爪管事正说话的人。
一身青衣,脚底踏着软胶长靴,头上极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看着有几分随性舒适,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度和金流云少爷也不遑多让。
彩桃不敢多看,怕被面前的主子发现,心中已经升起了一些自己暗戳戳的猜测。
这应该是个好主子,虽然穷了些,看着还挺温和,应当不是折腾人的性子,就是这穿衣打扮瞧着不像是大齐的人。
这个结论刚下完不久,彩桃就看到后面抬箱子的这些壮汉,已经取下了蒙在身上的头巾汗巾,露出高鼻异眸来。
将从未见过异族人的彩桃,吓得身子抖了好几个哆嗦。
天菩萨,这些人怎么生的如此丑,怪人,就连里面的女人都个个刺了黑印。
小草刚下马车就看到门外呼啦啦的跪了一群人,抬手道:
“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抬下来,小心点,别把里面的东西磕坏了。”
跪着的下人们忙起着身,两三结队的往里抬,生怕被落下了要和那些怪人一起干活。
麦子抬脚跨过门槛,先是一个长廊,两边岔开了正对过去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
爪娃带路走在前面,讲述着锦城如今的局势,以及白果县的棉圃情况。
听到锦城如今三大巨头之一的金家,之前和船长做过一笔大生意,麦子留了心。
走过亭廊以后,过了西进的院门,便是后厅,修了一个双层宅楼,一层便有十几个屋子。
后厅的侧面便是库房,下面还专门打了一个大型地窖,里面还有重物压过的痕迹。
应该之前储放过粮食,旁边还有一些粮食的碎壳子。
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在其中,把货物全部堆放了库房后。
爪娃将宅院里的下人都叫了过来,齐刷刷的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麦子。
“你们中间可有人识字算数的?”
人群静默了一会,终于有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举了起来。
正是之前偷偷打量她的一个小婢女,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岁。
身上的衣着也是所有人中最好的,看起来有几分聪明劲。
“奴婢彩桃,识得几个字。”
麦子见下面的人都没有动作,便开口说道:“彩桃这几日跟着我。过几日就教你们识字,半月内识得字的,月饷十枚铜钱。不识字的五枚铜钱。”
听到有工钱发,下面的人露出喜色,连连抱拳喊道:“多谢主子赏赐。”
还能识上字,虽不知主子是何用意,总归是件好事。
彩桃听到贴身服侍,眼睛亮了一亮,贴身丫鬟的工钱应当高一些。
继而听到让她教书一事,心中大为吃惊,这从来都没有过奴才教奴才念书的事儿,这新主子可真是顶顶的怪。
不过想到工钱的事,彩桃还是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马上,她就听到了这个和善的主子说的下一句话,让她当场石化。
“彩桃的月饷十枚工钱,教会一个弟子,就涨一枚。”
十枚工钱?教会了才涨一枚,彩桃僵硬的向麦子笑了笑,“谢主子赏。”
心中不由得郁卒下来,之前她在金家当三等丫鬟时,一个月也足足有三十枚铜钱!
想了一会,彩桃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十枚就十枚吧!总归还有钱挣。
像她们这种被卖死契的,也只能靠多挣几个银钱来宽松自己。
天色渐暗时,小院的厨娘端上了一盘盘炒时蔬,唯一一道荤菜是现煮的肉丸子汤。
“麦小姐,今日只能将就吃些,明日再割些肉回来。”
见两位主子没有异色,厨娘赶忙将手中的盘子递给了旁边的丫头溜开了。
彩桃正准备上前布置菜式,被小草阻止了。
“彩桃,你带着她们去和木柳营的人去吃饭,不用伺候我们。”
小草指了指旁边站立在一旁的两个侍女。
“是。”彩桃轻轻俯身,将笨笨的大杏小杏快速带出了房门。
麦子这才从空间里拿出一只还热乎的烧鸡和冰镇的果子饮,和小草大口吃喝起来。
最后只剩下了一碗肉丸子汤,便重新装盘又放进了空间,等下次想吃时再拿出来。
等到彩桃心惊胆跳的和这些怪女人同桌吃完饭回来以后,桌面上的菜汤已经丝毫不剩。
心中更是坚定了,这主子囊中羞涩,大户人家哪有将食物全部吃掉的道理。
到锦州的第二日,麦子将锦州的大概事情了解完毕后。
看着马场里仅存的十几匹马,决定先让爪娃去锦州购置一批马匹,再着手开商行一事。
麦子此次出行,除了视察棉圃便是为了商行一事,放在别的商铺寄卖,只是为了搅动市场。
如今别的商铺已经给麦草商行造了势,下一步便是自己开店独大。
自锦州向北,一共要经过四个州城就能到代邑。
麦子打算沿着海岸线,在四个州城分别开上麦草商行的铺子。
这样既容易运输货物,又能逐步打开南方市场。
飞鱼营的人已经驾着船只准备回程,锦州如今只剩下木柳营的女兵,和留在锦州的爪娃他们。
到下面几个州城,如今的十几匹马肯定不够,所以还要多购置一些马匹,到时用来运送货物。
翌日清晨,麦子和小草早早便来到锦州城内,一眼就瞧见了金氏铺行的门面占据了正街上最中间的位置,刚过了早食的时间,便已经门可罗雀。
此次出行,麦子只带了五六人,其中一人便是彩桃。
路过金氏铺行时,麦子留心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奇珍杂物,雕盘绣绢。
其中出自她们手的橡胶球,被摆在了靠进门的位置。
沿着正街一路下去,便是清一色的书坊当铺,这里属于上好的地段,多是富家子弟流连其间。
直走到接近巷尾处,其中一家铺子外面贴上了转让,麦子才带着人走了进去。
看到两位主子一路观察着店铺,心思机灵的彩桃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两位主子来锦州城是来做生意的,赶忙招呼道。
“店家,你这里的铺子卖多少银钱?”
至于为何是女郎抛头露面做生意,彩桃已经自动忽视了,只要主子能挣钱给她多发工钱就行。
这两日下来,她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路数。
这里是一处染衣的坊子,里面还挂了不少正在浆洗的布料。
空气中飘荡着皂角混杂着染料的味道。
里面慢悠悠走出来一个老翁,手里还握着杵衣的棒子,凶巴巴的说道:
“五十两银子,分文不让。”
麦子看着架子上染好的棉布,颜色有几分老旧,上面还有一层薄灰。
老翁的身上穿的便是店里布料做的衣服,紫红色带着黑纹的长褂,脚上的鞋底已经磨得快要见底。
铺面中规中矩,往里走去,放着一块巨大的屏风,绕过去便是老翁过来的后院,那里的空间大,还有一口井。
整个院落里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料,一滴滴水掉落在地面上。
“五十两,买上这座后院。”
听到这句话,面前的老翁紧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话的这人。
面前这女郎气势看着挺足的,可是这身上连几件配饰也没有,就连脚上的软胶长靴也是样式最普通的。
老翁先入为主的认为眼前这女人没啥钱财,应该就是城里那些老爷的外室女,掂量着说道:“加上后院,可不止五十两,你要诚心要八十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