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归来后, 一些关于火统炸药的风声也走漏了出去:
代邑的军队居然不费一兵一卒,端了几千蛮子的巢穴。
这种消息一经放出,将代邑如同放在了火池上燎烤。
三个大国对代邑的武器虎视眈眈, 安排了层出不穷的探子进矿场偷炸药包。
代邑就像一个烫手的香饽饽, 谁都想要,谁都不敢先出手。只能抓些虾兵蟹将, 去探陈麦子的底线, 最终都石沉大海,销声匿迹。
麦子这边则是制定了严密的入城身份彻查规程, 加上代邑百姓自发的监督, 很少有敌国探子在城里呆的超过半月。
麦子弓着腰在苗圃地里拔着密集的菜秧苗,周边的菜籽秧苗已经长的半腰高,混迹在杂草中。
先前堆过肥的菜秧长得明显比后堆肥的菜秧高不少,枝干有两根手指粗细。
两边的枝桠下面已经挂上了小小的豆荚, 伸手去摸里面还没有长出籽。
这时池瑶拴着一大串男女牵了进来,个个被绑成了粽子, 只有腿还能行动。
“城主, 矿场里又摸进了这么多人, 要带去希维尔手上还是戈尔丁手上?”
这些被抓起来的探子, 这几个月下来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
麦子看向这群人, 男的手脚都比较粗壮, 尤其是脚上, 茧厚的几乎可以踩刀口。
比较适合下地干苦力。
麦子将其中的女人全部拨到一边, 指着里面的男人说道:
“送到希维尔手上,他负责的西区还有一大批荒地, 这些男人正好用来开荒。”
转头看向余下的女人,面容十分普通, 典型的农妇特征:“她们就送到戈尔丁手上,让戈尔丁给她们分配一些种树的活计。”
池瑶点点头,接着开口问道:“城主,我二哥可还有来信。”
听到池瑶的话,麦子这才想起,池西此时面临着联姻危机。
“没有。”
池瑶听到这话,双眉不经意的皱起来,嘀咕了一句:“若不是我,二哥也不必委屈求全。”
话里话外透露着自责的情绪。
麦子将目光从菜秧苗上移向池瑶,一向活泼开朗的女孩染上愁眉苦脸的神色,看着可怜巴巴的。
“不如你带着池东回平州一趟,你们和池西也有两年未见了。”
听到麦子的话,池瑶当机立断的摇了摇头,“不行,矿场如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今天就抓到了十几个探子,若是我和大哥一走那不得乱了套。”
池瑶深知现在是代邑时局紧张的时刻,自然不能因为二哥这么一点小事耽误了麦子的大计。
麦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池瑶怕麦子真起了心思,把她和大哥送去平州,带着抓到的探子一一送到希维尔和戈尔丁手上。
一望无际的黄土地里,几百名男子在地里辛勤的翻耕,旁边的草棚子里歇息着一些人,脚上戴着镣铐。
等池瑶将这些人交给这里的管事时,换工的时间也到了。
从黄土地里回来了一批满身脏汗的男人,排队等着驻守在这里的卫兵给他们戴上脚铐。
而原本歇息在草棚子里的男人则是主动站起来,等待这里的兵卒给他们解开镣铐,纷纷往刚刚还未开垦完的黄土地走去。
池瑶将人送到了地盘,便立即回了矿场。
而这批刚被抓捕起来的人,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安分了几天后。
见果真这里的人只是让他们下地劳作,不免起了心思,找到之前被扣住的龙字科的同僚十九。
在这几日里,他发现这些被关押起来的探子,有些早已忘记自己的初衷,竟然安心的在这里开始了挖地。
鼠七盯着脚上的镣铐,他自然不会甘于当一头被栓起来的黄牛。
“龙十九?”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李大剑除草的动作愣了一下,转过身去,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出现在鼠七的眼前。
鼠七先是试探了一遍龙十九的忠诚,见龙十九还是老样子,一句话都不肯说。
最终败下阵来,鼠七气恨这龙字科的人呆板,偏偏还长了一张好脸。
龙十九更是出了名的痴傻,只有一把子力大如牛的力气。
难怪入郡王府这么久,这小子排行才十九。
宁郡王手下豢养的门徒,按十二生肖分科,不同生肖擅长的东西也不一般,其中实力便是按出任务的成功率排序。
不过现在事态紧急,他需要一个可以掩护他逃跑的人。
鼠七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明日就该轮到我和你一起去第三亩土地开荒,到时候我们自东南方突破,那里有一处矮墙,脱困之后咱俩分两个方向逃跑。到县衙汇合,诛杀陈麦子。”
见龙十九点头,鼠七才松下口气。
左右探头查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并无异样,呼噜声依旧震耳欲聋。
鼠七咬了咬牙关,每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睡觉了还得受这群人的能掀翻房顶的呼噜声折磨。
安心躺下后,没过一会儿,嘴巴里就开始拉锯一样的唱起小曲儿来。
偌大的草棚子里面,不少人睁开了眼睛,心中苦闷,这自称鼠七的家伙每晚都要来这么一遭,好在明天就再也听不到了。
翌日清晨,和龙十九在草棚子里极为要好的李大刀将龙十九拉到一边,“大剑兄弟,你可没犯傻吧!”
龙十九摇了摇头,“我是李大剑。”
听到这话,李大刀才松了一口气。
面前这小子永远呆呆愣愣的,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李大剑这名字还是他给这家伙取的。
而他李大刀是江湖的游客,被黎州的蔡沉蔡知县雇来摸进矿场,找传说中的天雷之物。
由于他本就是江湖游客,身份搜查这一关自然是成功混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才在矿场呆了半月有余,就被矿工举报进了衙门。
对于蔡沉说好的五百两银子,也就泡了汤。
本以为趟了这滩浑水,小命难保,没想到这麦子城主还愿意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草棚子里不乏有像李大刀这样的人。不过也只有李大刀本事大,能在矿场里待半月有余。
其他人不过十个指头的天数,就被抓了出来。
这些日子里,像鼠七这样心怀鬼胎的人占了多数。城主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可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到了约定的时间后,鼠七跟龙十九对望了一瞬。
看到龙十九眼里的沉着,鼠七原本不安的心也渐渐稳下来。
等走到第三亩地,鼠七率先占据了离东南方最近的地块,此时离那块矮墙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见周围的卫兵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当机立断道:
“跑!”
鼠七埋头冲向那处矮墙,并未注意到,龙十九仍然按兵不动,一个劲的埋头挖地。
等到了矮墙处,鼠七也感受到了异样,他身后一片寂静,预想中的慌乱,骚乱并没有来临。
而被他准备当做掩护的龙十九,也没有跟上来。
鼠七突然预想到什么,在脑中晃了一瞬,又烟消云散。
这时才是真正的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刻,鼠七来不得多想,只身向前冲去。
靠着一手矫健的脚上功夫,几步就翻过了矮墙,映目的是一片荆棘丛生的密林。
跟未开荒的荒郊野岭也无甚区别,确定前面没有埋伏,鼠七才松下了口气。
为防事变,鼠七谨慎地向密林里探去。
走了半个钟头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鼠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出逃的太过顺遂,必有蹊跷。
鼠七在密林里待了有六七天后,才开始往外逃。
株洲在东南的方向,密林外面肯定已经被重兵埋伏,鼠七脑瓜子一转,决定先往崖州走,再回株洲。
鼠七沿着荆棘满布的刺球林,一路往西北的方向前进。
刚快要走出密林时,就看到几千人正在操练场里训练。
其中就有王爷专门让他寻找的火统炸药。
鼠七的小眼睛里冒出精光,知道了火统的位置,这次回去就能将功赎罪。瘦小男人不动声色的记住了进来的路线,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出逃。
两日后,鼠七的身影,出现在了卫兵团的大本营中。
这次是比之前更多的兵马,在偌大的操练场上训练。
只是这次他没有这么好运全身而退,刚露出了面,就被旁边一个看守马匹的农妇发现。
只见女人刚把长哨吹响后,操练场的人瞬间集结到了他这边的林子,鼠七见状立马逃回林子里。
不到半个时辰,鼠七矮小的身子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扔在了操练场的边上。
希维尔一头湿发来到鼠七的面前,单手将头上的水捏干,顶着一头像面条似的绿色卷发看着鼠七,锐利的眼睛透出些阴沉:“这就是那个逃了八天的臭老鼠。”
旁边一个负责关押这群犯人的卫兵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他,长得贼眉鼠眼的,不会错。”
此时的鼠七浑身都是污迹,毛发横生,臭烘烘的仿佛从城主新化验出来的堆肥坑里爬出来的。
麦子正巧就在附近,看到这个逃窜多日的探子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趴在地上,空洞的望着天空。
不免起了心思询问,“宁郡王给了你们什么?让你们不顾性命也要效忠他。”
这两年里,像鼠七这样的探子,就如同臭蛆一样,无孔不入的想植入代邑这座大城。
听到面前女人的问题,鼠七头一次感受到了迷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数十年的机械化训练,早已经将他们变成了一条只会听话的狗。
只有听话,才能活下去,只有效忠王爷,才不会被抹杀。
鼠七还没来得及思考答案,最后看了一眼碧绿如洗的天空。
麦子静静的看着眼前矮小的男人慢慢失去了声息。
旁边发现鼠七的农妇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是可怜啊,一天自由都没有过。”
麦子将眼神移向旁边的农妇,熟悉的眉眼,健壮的小腿,正在弯着腰给这些马匹修蹄子。
“王婵?”
听到城主大人精准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农妇抹了抹脸上的汗:“城主,你还记着我。”
麦子看着眼前黑黝的妇人,和之前的王婵比起来,腰身手掌都要粗壮粗糙了许多。
麦子想起王婵投奔代邑时带的那一双儿女,问起了他们的下落。
“儿子正在马场里做小工呢,女儿咱送去学堂了,识几个字,以后当个管事也成。”王婵将头上的头巾绑了绑。
说到女儿,王婵眼里露出笑意:“总归比以后来养马的好,男娃娃要穷养,女娃娃还是娇养着好。”
“若是日后能学得城主手上一点皮毛,咱李家也算是谢天谢地,祖宗显灵了。”
听到王婵真诚的话语,麦子不自在的笑了笑,到哪怎么都有这一出。
这边的犯人们看到鼠七再也没回来,唏嘘了几声。
便再也没提起这么一个人来。
李大刀啃着粗粮馒头,大口喝着稀粥,对着龙十九有感而发道:“千万别学那个七老鼠,好不容易出来了,脑瓜子里面一点也不机灵。”
“里面的人谁都不知道底细,竟然还异想天开的瞎往外逃。”
李大刀看着这些同犯,摇了摇头,现在这种情况,才是这群人这辈子最惬意的时候。
再也不用过刀口子舔血的生活,也不用接那些伤天害理的任务。
就算外面有亲眷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拿捏着。
如今,他们被困在里面活着,就还有用处,不会对他们的亲眷下手。
“每天都有馒头稀粥喝着,大剑兄弟,那外头的流民都没有我们过的这么舒坦。”
龙十九,不,李大剑直愣愣的点了点头,他喜欢这里,吃饱了就干活,累了就休息。
李大山见他认的兄弟这么懂事,大方地将自己的粗粮馒头分了半个给兄弟。
“吃!”
李大剑眼睛亮了一亮,眼底的那片沉着也迅速被喜悦掩盖,大口吃了起来。
得知这陈麦子并没有将他放出去的人击杀,宁郡王摇了摇头,果然是女流之辈,妇人之仁。
不过这样也好,天助我宁王也。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郡王又派了不少探子前去和这片犯人营里的同僚接触,想借此传出口信。
这些人还没有呆上几天,就被他们眼里的好兄弟出卖,或是被策反。
到最后宁郡王看着手中培养多年的心腹几乎去了一半,才不甘心的撤回了手。
宁郡王只以为这些人被胁迫在这女人手上,哪能想到,他苦心搜罗的这些全国人才正在兢兢业业地为代邑创收,发展壮大。
麦子这边回了县衙后,小草这边已经将小芽交上来的工坊事务全部罗列好。
麦子看了看上面的生产量和交易额,在金流风的手里又翻了一倍。
她俩现在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麦子颓废的从木椅上躺下去,“好想过混吃等死的生活。”
小草听到这话,揉了揉乏困的脑袋,“那你得快点物色一个接班人了。”
麦子望向隔壁间的朱朱黎,瞬间挨了小草的一个暴栗:“她才多大?你还要活好几十年呢!就想着退休了!”
麦子摸了摸自己青痛的额头,瘪了瘪嘴,说起了正事:“不如我们去西台郡的阳城看看。”
听到阳城,小草想到了正在阳城治理水患的池西,开口道:“可是因为池西的婚事。”
麦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池东池瑶两年未见他们兄弟了,如今他们在周国没有身份证明,相当于死人一般。”
“若是我们面见大周,便可以将他们二人带上。况且如今咱们的钱堆在库房里,一日不花出去,便只能是死物,趁此机会,将池西手上的好东西狠狠捞一把。”
小草听到后,不解的问道:“池西能有什么好东西?”
“池西没有,但他身后的苏尚书家苏仁海有啊。”
听到麦子的话,小草的眼睛也弯了起来,两个财迷就这采办的东西,商量了大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