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贡盒上, 麦子轻拍了拍小草僵直的身子。
小草有些担忧的目光移过来,看到麦子镇定的眼神,小草的心跟着松了些,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上皇帝太后这样的人物, 不免有些忐忑。
这时侍从的手轻轻在盒子处的暗扣处一搭,清脆的声音响起, 木盒子就被弹开了, 露出贡品的真实面貌。
几乎全透明的罩子,里面放置着灯油和细芯, 灯盏处雕刻着复杂的工艺, 细处婉若游龙。
识货的都能看出来,这琉璃盏并非常物,紧接着便是另一块木盒被打开,同样的手法, 里面置的物品露在众人的眼前:
一块泛着绿意的宝镜,两边镶有翡翠一般的宝石, 手柄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悬挂着的镜片清晰的反射出御花园的景色。
镜片中的人几乎清晰到能看清脸上的毫毛, 宴席中的人眼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惊叹的神色。
周国的新帝景阳帝眼里流露出一些惊奇, 和身上的沉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太后见状, 轻轻挥手, 立即就有人将这面琉璃镜奉上去。
太后拿起观看了一遍后, 将这面镜子放置在木盒里交给景阳帝。
少年皇帝只是扫视了一遍后, 清冽的声音响在宴亭之中:“代邑果然能人辈出,奉上来的东西也奇特。”
听到景阳帝的夸赞, 小草紧捏的手才忽地送下来。
麦子起身,双手平抬于胸前作揖道:“圣上谬赞, 代邑地薄物稀,只有匠人奇巧,才能做出此等琉镜,代邑上下祝圣上龙体安康,百姓安宁。”
此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宁郡王出言挑拨道:“世人皆知,代邑地小,捣鼓出来的可不止琉镜一物。”
整个场面瞬间焦灼起来,少年皇帝的目光也紧紧锁在了麦子小草两人身上。
场上的眼神若是换成飞针,麦子等人的身体早就被扎成了马蜂窝。
“宁王爷可是说的天雷之物,此物名叫火药,威胁巨大,贸然献之只会造成生灵涂炭,徒增大周和代邑的矛盾。”
宁郡王见麦子如此轻松的承认了这事,心生疑窦,还是出言反驳道:“依本王看,代邑怕是有心谋反,才会研制出此等伤天害理之物。”。
麦子肃立起身子,话音凌冽,直指宁郡王:“代邑绝不会主动发起战争,此物只为战乱祸役中自保而已。”
“倒是宁郡王如今屯兵万人,多次暗派探子偷取火药,莫非早已生了掠城夺池的心思。”
此话一出,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宁郡王也没想到这女人如此直接,将这藏在暗处的事明晃晃的挑破。
太后轻咳了几声,慈和的声音响起:“今日事万国朝奉的吉日,无论是远道而来的代邑,还是百里之内的安南,都是周国的友邻藩属。若真是有异心者,大周自有十万雄兵,勿需诸位多心。”
老太太看着慈和,说起话来也含枪带棒,场上的宁郡王脸色已经一片铁青,没过多久便离了场,只是最后那阴恻恻的眼神,让人寒毛直竖。
这场国宴结束以后,周国派人送上了回礼,再留三日就得遣返回国。
麦子看着送上驿站的回礼中,其中夹杂着一封来自景阳帝的亲笔信。
其中大意是友邻修好,愿以黄金换取更多粮种。
麦子思索了片刻,抬手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按上代邑的徽印,交给了回去复命的太监。
另外一边,由苏云在中间牵线,麦子也成功和苏家做了交易,用商行仓库的库存和苏家交易了临近代邑的山头,以及万吨粮食。
得到景阳帝的嘉赏诏书,是在所有附属国统一离去的这日,所有人的车马都已经整顿完毕。
只待前方的安南国出行后,便是代邑的队伍。
此刻,从西拱门策马而出一名黄衣侍卫,身后跟着数十名兵卫,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从侧后方传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后退几步,为首的黄衣侍卫拿出金黄色的锦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代邑城主陈麦子,因献粮种宝器于周,造福天下百姓,大义可嘉,特赠牛羊银帛各五千两匹,嘉尔冠荣,永锡天宠。”
听到是代邑的特赐封赏,驿站的诸国王族面色各异,景阳帝这是要拉拢代邑。
这是愿意和代邑修好,这封诏书昭告天下,周国至少十年里不会与代邑开战。
附属国的使臣们众说纷纭,纷纷猜测代邑和景阳帝达成了什么交易。
麦子这边已经上前接旨,面前的黄衣侍卫嗫声嘱咐道:“从都城南下代邑,出了启阳郡后,需小心贼子埋伏。”
麦子微微颔首,来人将圣意传达完毕后,抱拳行礼后便上马离去。
前面安南国的人出行拖沓,日上三杆,烈阳下的日光照的余下人心烦气闷。
静等了片刻后,代邑的队伍也开始整装准备出发。
由于置办的菽麦数量之多,整个队伍看着纷纷籍籍。
此时,人群中便有不少人带出些闲言碎语,按这进度,怕是日暮也出不了都城。
其中,突然有一不知是哪国的侍从冒出了头,大肆呼喊道:“代邑辙重载物繁多,不如让我等轻车先过,给大家行个方便。”
寒衣国的老使臣率先反驳道:“出行顺序乃陛下亲定,怎能随意更换。”
所有附属国中,除了代邑,他寒衣一族便是受赏最多的国度。西北荒寒,除了大周赏下来的众多衣粮牛羊,还额外采购了不少御寒用物。
只是较于代邑还算正常,跟别的附属国比起来,也是重车一列。
若是代邑被排挤出外,位列其五的寒衣国自然也会被摒弃其后。
“代邑?代邑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城而已,连安南国的四分之一也没有,若非大周庇护,这小城怕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也配走在先列。”
围在边上的一个使臣出言讥讽,麦子看过去,认出这是依附在安南国边境的那丹国王子。
此话一出,不少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思,若有若无的视线徘徊在两人之中。
那丹国二王子立即将他这莽撞的大哥拉回去,赔笑道:“那丹国无意冒犯,代邑先行。”
“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城里的娘们,也敢在周国大闹不成。”
那丹国大王子生的一脸蛮横,身上虽着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一身蛮横嚣张的凶恶之气,一肘子就将劝说的二王子撞击至石地上。
这是大周的地界,刚和景阳帝做了交易,不好在此地大动干戈,麦子将目光放到离去不久的黄衣侍卫方向,思索了片刻。
此处是诸国歇息的驿站,必定有宫门侍卫在附近。
麦子叫来阿亚朵耳语一番后,阿亚朵迅速隐匿进了人群,不过一会儿。
先前的黄衣侍卫就带着几十名蓝领黑衣侍卫策马而来,向麦子抱拳行礼之后,将闹事的那丹十余人团团围住。
那丹国土占地不过一个郡池大,原本的出行顺序是被安排在了中等靠后的位置。
如今见到来人是景阳帝身旁的御前侍卫,那丹大王子面色不虞的只得跟着那丹二王子退居仆从之后。
黄衣侍卫手持佩刀,双眼直对着那丹的使臣们肃声说道:“圣上有令,诸国臣子按序出行,篡改圣意者,留周为质。”
扣押周国为质的口谕一出来,原本嚣张跋扈的那丹王子也彻底安分起来。
安南国的人已经出行的差不多了,整个大道旁边都是安南国扔下的各种粗制布料以及废铜烂铁,横七竖八的木杈子直剌剌的横在路边。
代邑的兵卫分出了一部分清理路障,其余人则是按照队头队尾由火统营的兵力负责,中间则是粮车以及城主等人的车位。
有了黄衣侍卫的协助,出行口很快被清理完毕。
不过半个时辰,代邑的车队就顺利离开了驿站,驶向平州方向。
安南国的车马还在前面的关口驻留,似乎是特意停留在此。
关口以东的是宁关郡方向,关口以南便是来枫郡方向,两地接壤。
代邑车队来到关口后,安南国两位王子立即策马上前,朝着麦子的马车大声喊道:
“来枫郡一地,宁郡王早日设了刺客埋伏,不如向东同行一段,我等还能庇护城主一二。”
麦子将车窗上的帷幔捋在一边,看向马背上的两人,眼中的照拂之情不似作假。
不过麦子可不放心将队伍中千人的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上,拒绝了安南国的同行邀请后,拉着数以万吨的货物,整装向来枫郡出发。
安南国大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代邑车马离去的方向,淡淡的说道:“正如宁王所说,陈麦子自负性疑,就是不知这次出行,可曾带上那天雷之物。”
旁边的二王子冷哼一声,“就算带上又如何?手无寸铁的队伍,也逃不脱王爷精心布置的杀局。”
“就是可惜了里面的几个美人,若是和我们同行,还能谋得一条小命。”
安南国的人见代邑的队伍已经按预想中的计划,踏上了前往来枫郡的官道。
便不再驻留关口,准备回宁关郡向王爷复命。
行路不过两日后,麦子坐在马车上假寐,听着外面叮叮咚咚的声音,睁开了双眼,向道路外边看去。
沿路多了许多徭役的农夫,正在沿黄田修建着沟壑,自从出了启阳的辖区,这块靠近宁关郡的县池水气尤其充足。
小草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自从景阳帝和安南国的人相继提起埋伏一事,小草便一直心神不安。
麦子顺着沟壑的方向看去,记得没错的话,那沟壑的尽头是一道巨大的堤坝,里面蓄满了春夏时节积攒的河水。
大道前面是一片密林,通红的枫叶漫天飘扬。
如今天色渐暗,势必是要在林地边歇息。
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油煤味,隐隐绰绰间,麦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轻声说道:
“前面可能就是埋伏的地点了。”
听到城主的话,马车旁边的阿亚朵立刻传令下去,警戒四周,摸排异况。
小草紧皱着眉头,试图改变麦子的想法:“继续前行岂不是以身犯险?不然我们还是重回关口,走关东道。”
麦子摇了摇头,向小草开口解释:“安南国地靠宁关郡,怎么会舍近求远,好心对代邑施以援手,只怕关口沿东一路也已经被设下了埋伏。”
这宁郡王是算准了她回程的道路,才会在此处设伏。
阿亚朵回到马车后,向麦子禀告道:“附近三十里地都挖了渠引水,在此地待久了,马车两边的弹药仓定会严重受潮。”
“而且探子在林地边缘发现不少火油的痕迹。”
宁郡王这是想让她火药受潮,再用火油催之,这计谋着实天衣无缝,到时她的队伍便是如同玩火自焚,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歼灭她的全部人马。
在宁关郡的宁海激动的在书房左右踱步,算算时辰,陈麦子已经到了他精心准备许久的陷阱上。
想到阻碍他多年伟业的一大麻烦即将被除,宁海畅快地大笑起来。
此时线人来报,安南国的两位王子已经到达王府,宁郡王克制住自己狂喜的心情,立马吩咐亲信将大公子宁远叫过来。
宁海坐在主位上,身边是诸多门客,安南国两位王子坐在下侧。
宁远大步跨进堂前,粗眉阔眼,一身壮硕的肌肉,活脱脱一个武将的气势。
宁郡王见人已到齐,轻拂了身上的绸缎,嘴角肉眼可见的上扬,意气风发的说道:
“两位王子便与犬子立即前往水牢,生擒陈麦子,取回战场上所有残留的火药。有了这东西,到时莫说是小小代邑,便是周齐金三国,也如同囊中取物。”
水牢,便是宁郡王设兵埋伏的地点,那片红叶似火的野生枫林。
此地地形凹陷,周围分布了众多河流,是一片天然山谷,常年水雾弥绕。
宁远听到他老爹的话,不服地顶撞了一句:“这女人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刀杀了来的痛快,留着终归是个祸害。”
宁郡王看着他这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儿子,暴怒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陈麦子若是无用,这火药又怎能助宁氏吞并整个天下,你只管着带兵去围剿战场便可,若是你二弟还在……”
宁郡王的话还没说完,宁海就气冲冲的拿着刀上马跑出了宁王府,身后的骑兵一应而上。
见状,安南国的两位王子也赶忙上马追赶而去。
至于宁郡王和诸多门徒在王府等候消息,宁海看着不成器的大儿子远去的身影,心中已经开始筹谋,这段时间多纳几个小妾,重整雄风,再生几个雄才韬略的儿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