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女监, 坐落于城邦外的一处空置院落,外面焊制了高大的铁门,阻断里面的人自由出入。
外面的兵士将铁门打开后, 里面处处晒满了麻布草席, 虚实遮掩间,一些穿着统一制式粗布衫的女犯在其中穿梭。
一进门, 靠近东侧的空地上, 一大批搓好的粗麻被整齐地捆在了一堆。
院堂上,十几架由代邑运过来的织布机正在吱吱不停地工作。
织布机样式新颖, 效率极快, 是由一名早些年收编的女奴改良而来的,每座机子下面都雕刻着特有的纹饰。
女犯们在旁边不停地搅动着织布机的手柄,一缕缕麻线,在织布机的运作下交错成了一片麻布。
阿沅跟在小草的身后, 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直愣愣地往前跑, 麦子顺着阿沅跑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 正坐在一架织布机前, 手脚麻利地放麻织布。
阿沅激动地站在一旁, 嘴唇微微颤抖的发出声音, 音色有些失语:
“小如!”
被唤作小如的女孩, 并没有阿沅想象中的相认之意, 眼里还带着些戒备。
显然并不记得她这个阿姐。
这是旁边的狱监也走过来, 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此人正是昌平之女,寒桑, 平日里表现良好,五年后便能出狱。”
麦子小草一同走过去, 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手紧捏,身子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心中的慌乱。
女孩双手都带有薄茧,容貌与阿沅只有两三分相似,眉目间清秀雅致,瞧着便不似是寻常女孩。
“犯婢寒桑见过各位大人。”
自称寒桑的女孩缓缓弯下腰去,有几分贵女的气势,看来昌平对她还算不错。
一心认下了寒桑这口罪名。
麦子对一旁的狱监开口说道:“将她们入狱前身上的东西全部拿上来。”
不过一会儿,麦子面前就摆满了各种杂物,其中正好夹杂着一块和阿沅一样的圆玉牌。
玉牌下面的纸张上,正好写着寒桑的名讳。
这也证明了,面前这个女孩确实是阿沅的妹妹,巴莫如。
阿沅也将脖颈间的圆玉牌取出来,两个玉牌放在一起,可以看出来确实取自同一块玉石,清透度完全一样。
面前这个“寒桑”见事情败露,主动跪下认罪道:“犯婢阿莲,犯下大错,顶替了首领之女寒桑。”
阿沅见妹妹在地上跪倒,急忙也跟着叩下头去:“求陛下大人宽恕小如!”
麦子看着容貌相仿的两人,小如虽年龄比阿沅小,身子骨却比阿沅高了不少,身上也是细皮嫩肉,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阿沅常年在荒漠里放牧,皮肤粗糙暗黄,加上常年缺食少衣,反倒看着更像一个没长大的孩童。
“阿莲,你可还认得你旁边的人是谁?”
麦子此话一出,阿莲抬起了头,看向旁边这位为她求情的女孩,试探性地开口:
“你是巴莫沅?”
阿沅听到小如如此冷漠的话语,面色有些难过,但还是满怀希冀的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
“小如,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阿莲听到这个小如的名字,明显有些别扭,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将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说出来。
看得出来,这个一心想要爱护她的姐姐,和这位女帝关系匪浅,她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时间回到六年前,那时巴莫一家被昌平郡主盯上,只因小如的容貌恰与寒桑十分相似。
被抓进大牢后,小如便被昌平郡主的人带离了牢狱,留做了寒桑的侍女,赐名为阿莲。
虽同为侍女,但阿莲的待遇并不似其他侍女一般,除了平时的劳作以外,昌平郡主还会带她去学习礼仪乐书。
时间没过多久,草原蛮军攻破了河西的城门,寒衣国内外失守,苦等周国援军不到。
举国上下都有了联姻的传言。
经过这么些日子,阿莲也猜到了其中的弯绕,昌平郡主是想让她代替寒桑,前去草原部落联姻。
草原蛮人凶狠无比,且兄弟之间常有共妻之事,昌平郡主不想让她的独女寒桑去受苦,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阿莲虽然害怕,但是昌平郡主待她如亲女,且王室权利滔天,便也未曾想过反抗。
只是阿莲的年岁尚小,为防被看穿此事,昌平原想调养些日子,再送去草原部落求和。
没想到草原蛮军却被代邑出手击退,此事也就不了而之。
阿莲便平静地过着这种日子,好在昌平郡主并未因此苛责她,直到去岁,寒衣国举兵与代邑宣战。
整个王朝纷乱起来,多日未见的昌平郡主将她叫到了寒桑的房间。
将她按照大首领之女的仪制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送往了草原的方向。
昌平君主脸上依然挂着雍容的笑容,双眼透露出一些慈爱,削薄的嘴唇张张合合:
只要到草原的边境,和寒桑有过媒妁之言的部落王子就会出现求娶她,她也可以摆脱婢女的身份,以后做一个王女。
若是不去,只要代邑攻破了多宝城的城门,她们这些婢女便会一同陪葬数万兵将之下。
阿莲便跟随着近百兵将,逃往了草原,经历过十几日的颠簸后,被西媞丝带着兵将拦截了下来。
顶替的罪名可大可小,阿莲也不敢去赌,便安心在这处河西女监待了下来。
阿沅听完小如经历的这些事情,眼里泛出泪花,满是心疼之色,牢牢地抓住了小如的手。
虽然小如已经变成了陌生的阿莲,也依旧是她的亲妹妹。
麦子听完来龙去脉,从狱监手里接过狱书查阅,阿莲在监狱里的表现,无论是工作还是平常,都未曾惹过事。
平日里在学习东女国律法时,也名列前茅。
就连在监狱中通过劳作获得的货币,也较常人多出了一大截。
是个勤恳的女孩,便转头对狱监吩咐道:
“巴莫如顶替寒桑之罪,罚半年□□,期满后转为平民,其监狱挣的银钱一并换算为月币,交由本人带出。”
阿莲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连连叩谢麦子小草等人。
“看来那昌平郡主和寒桑一行人逃往了中洲。”
麦子决断的话语出来,阿莲有些摇摆不定,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
“奴并不知,只知昌平郡主与中州高官一直有书信来往。”
看到阿莲因此事惶恐,阿沅出言安慰道:“别害怕,陛下不会怪罪于你。”
眼前这小姑娘才松了口气,看向阿沅的眼神中也少了许多戒备。
如今找到了阿沅的妹妹,顶替之事也水落石出,麦子便带着人离开了这处女监。
阿沅跟在后面,扳着指头算:
去岁入监到现在,刚好有五个月的日子。
再待一月,小如,不对,阿莲便能从牢狱里出来了。
兴高采烈地问向麦子:“陛下,我们还要在河西待多久?”
得到麦子的回复后,阿沅便心急地回到河西的县衙处,要为阿莲缝制着出狱的新衣裳。
与此同时,麦子收到了来自贝基的军中急信,改河道之事确信无疑。
且在中州境内发现了大量火药,军队集结,城内的百姓也一一闭门不出。
处处都是要造反的迹象。
麦子看完这封军信之后,立即清点了镇守河西的军队,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四儿2二巫酒一4戚加上她这次出行带的五千精兵,有两万余兵力。
而贝基的信中写明,中洲军全部兵力至少有三万有余。
便下令从科斯调兵前来支援。
西媞丝率军前来回禀,军队已经装备好了精良的火筒炮弹,自多宝河东段至北,沿路都铺设好了防线战壕。
河西戒严后,中洲人在分河谷河道做的手脚也不再遮掩。
自中州大河倾流而下的水日渐浑浊,即使用了过滤装置,到最后也已经完全不能饮用。
照这样下去,不过半月,中州大军便会倾巢出动,趁东女国的军队缺水虚弱之时,一举攻下。
只可惜他们没料到,麦子的身边还有小草可以趋水而用,大大缓解了缺水的压力。
为防敌军在多宝河内下毒,麦子直接下令,用大量石灰水清理河道。
等戈尔丁带着援兵一到,麦子立即带着三万重兵前去分河谷。
中洲军趁两军对峙的时机,已经竖起了中益国的旗帜,一篇讨伐东女自立为王的檄书响彻了大江南北。
麦子看着这篇檄文,里面大刀阔斧地批判了东女国如今的现状,男不为男,女不像女,朝野之间,礼崩乐坏。
紧接着批判金周齐三国,软弱气短。
中洲葛益不屑为伍,自立门户,于中洲称王,改国号为中益。
此事一起,掀起了庞然大波,不少有异心的诸侯王纷纷集结兵马,趁乱世起义。
这篇檄书正是出自从代邑逃窜的崔家人之手。
小草忧心忡忡地看向对面的河道,上面的大坝用石泥已经封严,如今河道内已经只有少许泥水流动。
靠她手中的水空间,也只能勉强供给整个军队的最低需水量。
离大坝不远处,大军压境,为首的正是崔家人氏。
其中崔明秀的爹娘正立在阵前,意气激昂地鼓舞着士心。
两军对垒之际,崔家人也认出了陈麦子的身份,立即激动地将阵旗举向陈麦子所处的位置。
数百嗖冷箭下来,直直地射向麦子的方向。
守卫在周围的卫兵瞬间反应过来,用盾牌团团围住箭矢下来的方向,铁箭撞击在盾牌上的声音,如同敲击玉石一般清脆。
陡然间点燃了两军的战火。
时机刚好,中洲军率先动手,麦子直接下令出击,数万重甲步兵出动。
两边的炮台也高高架起,装备好了弹药。
两翼的骑兵轻甲搭弓,腰间配备了火器,如同疾迅的寒风,刮向了敌军兵力的薄弱区。
骤然间,号角声起,中洲军也随之而动,两方兵马如同交织的蛛网,缠绕在一起。
东女国的军队,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紧啃食着中洲军的队伍,打得敌军节节败退。
军营之中,崔家一族被中洲军主帅骂得劈头盖脸,伏低做小地坐在一侧,偶尔为他们崔家争辩几句。
“谁让你们出手的!再过十日,不!不出五日,东女军必败无疑!”
主帅被面前这崔家的蠢人气得面红脖子粗,偏偏这崔家人靠着拍马屁的功夫,还得了中益王几分脸色。
如今东女军气势汹汹,打个漂亮的胜仗怕是不用想了。
“那陈麦子着实可恨,我等也是想为主帅排忧解难,出手灭了王的心头大恨。”
主帅闻言,怒极反笑起来,“就凭你们也想灭掉陈麦子,此次失责,你们崔家一个也逃不掉,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王交代吧!”
崔家人左右相望,纷纷安慰着自己,中益王会看在崔家编写檄书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况且事情还没有糟,东女国的军队虽然勇猛,也不见得中洲军会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