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那些人闹事要见陛下。”
王宫外, 一个黑瘦的小兵急急忙忙前来禀报。
阿亚朵深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哪些人?”
黑瘦的小兵面露羞涩,支支吾吾了半天, 阿亚朵才把这些人的身份弄清楚。
原来是那葛益进献给她们陛下的那些男宠闹事。
听完小兵的禀告后, 阿亚朵冷哼一声,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陛下才不会看得上。
心中虽然如此鄙夷, 面上还是一派肃色,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麦子。
“领头的叫什么?”
麦子放下手中的笔杆, 桌案上已经堆积了不少这些日子刚做好的物资调派清单。
阿亚朵抱拳回禀道:
“是一个名叫陈少楼的家伙, 是之前中洲城四大公子之一,善六技,名满金国。”
小草将一叠做好的案书全部搬来,密密麻麻的账本以及硕大的人口数字普查, 还没来得及翻阅,麦子感觉自己的脑仁已经开始发疼。
自从打下中洲那天起, 就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陛下, 这些人如何处置。”
阿亚朵开口提醒道, 麦子才将发散的思维回到正轨。
县衙那边将这群人关押久了, 里面一个名叫陈少楼的家伙带头, 将送饭的衙役打了个半死, 叫嚣着要见东女国的皇帝。
麦子准备起身, 看看这些人搞了什么名堂, 就听到咯吱咯吱的脆骨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响起。
小草立马过来扶着她,麦子伸展伸展了筋骨, 又是一阵清脆的骨头声。
“陛下,大人, 不如再召些人手,政务繁杂,得注意身体。”
阿亚朵担忧的目光看向两人,自陛下和辅政大人,处理起这些大大小小的政事后,已有许多日未曾出门。
心中对那些闹事的男宠更是不耐。
麦子点点头,对旁边的小草说道:“走吧,出去透透气,算算日子,段子越他们应该也要到了,这些活儿攒攒也无妨。”
两人刚到中洲城的县衙处,就看到苦主,可怜兮兮地躺在门前,醒目的惨态,让人一眼就瞧见了。
是一个三四十的衙役,脸上全是乌紫的青红瘀伤,一身单薄的衙役服,更是破了好几个裂口,血迹从边缘处渗出了些。
“陛下,求陛下为草民做主,那陈少楼伙同那些公子哥,将草民的老哥打了个半死,简直就是草菅人命,绝对不可轻易放过!”
衙役旁边一直哭诉的一家人,见到终于来了人,还是东女国的君主,立马扑上前来,跪地哭骂。
周边的百姓也议论纷纷,脸上露出唏嘘的神情,“那李二家真是惨,好好的人,给打成了这样。”
“谁说不是呢,送个饭都挨了打,啧啧啧,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
周围乱糟糟的,百姓们一听有好戏看,急急忙忙冲上前来围观。
麦子看着唱哭跪打的一家人,眉头紧了一紧。
命人将那些公子哥传唤了出来。
紧接着,从县衙处走出来了一群芝兰玉树的落难少爷,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锦衣也传出一阵恶臭味。
露在外面的皮肤还算稍微白净一些,也看得出来,多日未曾清洗过。
只是底子好,较普通百姓看起来稍微整洁一些。
这些人一出来,就遭受了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其中一些人已经铁青着脸,压抑着自己身上的怒气。
走在前列的,正是战乱时,当日躲避在屏风后面的俊秀少年。
也是这次主犯之一,陈少楼。
“陛下,就是他们!昨夜就是他们出的手!将我的牙都打掉了好几颗。”
满脸青肿的衙役,挣扎着身子爬了起来,嘴里还漏风,囫囵不清地说着话。
“为何打人?”
麦子的目光移到了陈少楼的身上,衣襟袖口处均有撕裂,少年的面容上还是一片沉静,只是一言不发。
旁边的几位少年也是满脸屈色,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不好开口。
旁边倒在一侧的衙役,神情明显紧张了一些,死死地盯住为首的陈少楼。
静默了片刻后,衙役突然开口道:
“陛下,这些公子哥原本就看不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自从押入县衙后,整日里挑剔饭菜,还让我们这些衙役挑水,给他们净面。”
此话一出,顿时犯了众怒,如今中洲大河的水位渐低,他们这些人都舍不得用水来清洗衣物。
只是碍于他们的身份,围观的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纷纷瞪圆了眼睛,敌视着这群公子哥。
“对,那言家公子前几日还闹嚷着,要取水漱口。”
李二此话一出,旁边的衙役也仗义出言,这可是露脸的好事。
舆论一边倒,众人都认为这群公子哥犯了滔天大罪时。
陈少楼抿了抿嘴唇,最终开口道:“这李二昨夜想欺辱于我,草民乃陛下之物,李二欺上瞒下,望陛下从公处置。”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一声哗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少楼。
跟随在陈少楼身后的几位公子也是憋红了脸,想当初他们哪受过这些屈辱。
听到此话的衙役,从原本的稍显紧张变得色厉内荏,喊冤道:“你们血口喷人!我可是有家室的,又怎会……”
说到一半,李二突然住了嘴,面色发红,似乎是不堪此事。
这可是龙阳之好,受人鄙夷的丑事。
见到李二做此姿态,周围的百姓怀疑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了以陈少楼为首的几名郎君。
看到李二这样的惺惺丑态,陈少楼几人气得没忍住破口大骂,少楼兄本就受此侮辱,这事一经传出,日后如何上得官途。
况且这事本就死无对证,即使说出来,怕也是无人相信。
还赔上了少楼兄的名声。
麦子看向李二旁边的人,同李二的长相有些相似,应当都是李家的子弟。
倒是李二口中的家室未曾到场。
麦子的目光锐利如刃,将李二打量了一番,出声说道:
“传召李二一家到场,上衙司处置。”
冰冷的目光落到李二的身上时,这个面青脸肿的衙役突然打了个寒颤。
似乎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都被眼前这位女帝看穿了一般,李二原本带着几分侥幸的心突然一沉。
正午的阳光透过县衙的门窗直射进衙堂中,里里外外都围满了百姓,围看他们如今的陛下如何审讯犯人。
很快,李家大大小小的家眷就来到了现场,其中包括年迈的李家老爷子,包着厚厚头发的李家老娘,以及瘦弱的李二娘子。
“李家的人可到齐了?”
阿亚朵厉声问道,加上数十个兵士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将李家老娘吓得手一抖,急急忙忙喊道:
“都到齐了!俺家六口人,李二李三都是俺儿子,这是我二媳妇云娘,巧姐儿是俺老家的独苗苗。”
老太身形佝偻,一把扯住旁边的两个妇人给大人们指认,行动间一缕白发也从乌黑的头巾中掉落出来。
“陈少楼,你说李二欺辱你,可有证据?”
贝基营长坐在堂前,一脸络腮胡胡乱张扬着,再加上那灰眼珠子,活像画本里面的活阎王。
以陈少楼为首的几个公子哥率先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贝大人,我们几个都看到了。”
李二见势不妙,急忙爬起身来,哭诉道:“他们几人蛇鼠一窝,简直就是编造,那日我只是进牢送食,怎会看得上你们,更何况我家中已有一妻一女,绝不是走后道的!”
李二辩驳的话一出来,那几名公子哥也是气急败坏,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会装的。
场面一下子变得复杂,双方都没有实质证据,况且李二顶着一头伤,已经赚足了周围百姓的同情心。
麦子坐在主位上,仔细辨别了堂下几个人的表情。
李家老爷子一脸事不关己,看向李二的眼神中也夹杂着冷漠。
李家老娘则是一脸爱抚地仔细抚慰儿子身上的伤,时不时地将怨恨的眼神儿投向李家儿媳妇,张云娘。
这个巧姐儿虽然是李二的女儿,可是看向李二时却毫无半分敬爱孺慕之情,两人也极不相像。
其宽后的耳垂,耳廓宽大,和李三的容貌特征反而有些相似。
瘦瘦小小的,依偎着她的娘亲,云娘。
作为李二的媳妇,云娘的眼里则是藏着深深的害怕以及怨恨的情绪。
而李三的眼睛四处乱飘,看着贼眉鼠眼的,身体略靠向云娘那一侧,眼里流露出贪念的目光。
麦子见到此状,眼里划过了然,这李家的情况着实是复杂混乱。
这时,陈少楼径直走向前,单膝跪在地上,将外面衣服扒开,露出里面精瘦的躯体,宽肩窄腰,只有一条宽大的长裤松松垮垮系在腰上。
而在男人身体上,好几道瘀伤,就连裤腰处,也被撕下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肌理分明的皮肤。
“陛下,这些都是李二当时......”
陈少楼停顿住,换了另一个词来代替。
“暴起时,留下的证据,事发到现在,赶来的衙役和兵士都能作证。”
人证物证皆在,李二的脸变得铁青,心在此刻也停跳了一瞬,没想到陈少楼性子硬,就连名声也不顾,竟敢当庭解衣。
还不等他来得及应对,其中一名衙役开口道:
“回禀陛下,我们到时,场面混乱不堪,只看到了陈少楼围殴李二的身影。”
李二的心这才放心落下,还好堂上都是几年的兄弟,定能为他作证。
陈少楼直接反击道:“难不成我身上这些还能是我自己扯开的,这位小兵是瞧见当时情况的。”
陈少楼将手指向了戍卫在一旁的兵士之中,正是贝基手下的人。
“确如陈少楼所说,属下当时同衙役们一起到的现场,房屋内一片狼藉。当时李二已经被揍得不省人事,陈少楼等人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并没有动作。”
原想为李二出头的衙役也缄默了,这可是女帝手下的兵士,谁敢冒险改口胡说。
麦子准备派人缉拿李二时,一声穿破耳膜的叫喊从堂外传了进来。
“陛下,大人,李二平日爱护妻女,孝敬父母,这些爷完全是张口胡来!”
闹闹嚷嚷中,从人群里冲出来一堆人,身上穿着细棉衣,看着家境稍可,也是一大家子人。
“堂下何人?”
贝基一声暴喝,冲进来的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足足有十几人,看样子,也是一大家子人。
“草民是李家亲家,李二的岳丈,张山峰。”
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的老汉,脸上保养得宜,身上还带着几分文弱书气。
“爹,娘。”
堂下的云娘跪在地上,怯懦地喊了一声,便紧紧地抱住了巧姐儿。
云娘的亲娘张氏的眼里划过几丝心疼和愧疚,接着坚定地堂上大声辩驳道:
“陛下,大人,云娘为李家孕有一女,李二又怎会看上男人,这些都是子虚乌有,还望陛下明察。”
麦子将目光移向了堂下的数人,都是张家的子弟,摆明了要为李二撑腰,气势汹汹来到堂前。
麦子虽然猜测到,巧姐儿并非李二的亲女。
可如今没有实证,况且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再传些流言蜚语,只怕这母女二人更难生存。
巧姐儿听到张氏的话,紧紧地抱住了云娘,女人孱弱的身子微微弯下了一些。
这时,衣袖间被巧姐儿无意间扯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伤痕,一道道深色的疤痕缠绕在手臂上。
“张云,你身上伤痕是从何处来?”
麦子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云娘不小心露出来的伤势中。
听到自己的姓名,云娘明显惊愣了一下,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自从嫁到了李家,她好像也就小李氏这么一个称呼,除此以外,都是一些下贱话。
反应过来后,云娘的目光率先移到了李三的身上,又急忙低下眼睛。
一直事不关己的李家老爷子,第一次在堂上开了口:
“是李二,夫妻之间的事,常有打闹而已。”
云娘听到老爷子开口,沉默地点了点头。
李二也未曾辩驳,不过是替兄弟背一下孽债而已,总比让人知道他家这丑事为好。
麦子便让军中的医士带着张云和李巧儿去验伤,等医士带着母女二人回来禀报后。
麦子探究的眼神却落在李三的身上,李家众人皆不由得绷起了心弦。
还好陛下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李家的所有人一整个心惊胆跳。
就连一直爱儿甚深的李氏老太,也不免怪罪起了李二,偏偏贼胆包天,惦念起了惹不起的人。
想到这里,李氏剜了云娘好几眼,都怪这没用的小蹄子,房里的男人都管不住,让她好好的大儿去走了歪门邪道。
麦子最终缓缓开口道:“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李二数罪并犯。”
“新律施行以来,书院,扫盲班,县衙处一直在宣扬。李家上下知情不报,包庇李二,视为从犯,扣押监狱一年。”
“李二殴打妻子,意欲□□陈少楼,藐视律法,扣押监狱五年以上。”
“张家直冲公堂,无视公家律法,罚于县衙处抄写律法律规,扣押三日。”
堂下的众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李家老爷子也终于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颤抖着身子发问道:
“陛下,不过夫妻打闹而已,怎会判罪李家?”
麦子抬手让医士将母女两人身上的伤势一一报出来后,人群里一阵唏嘘。
这李家人下手太重,单看这小李氏身子薄弱得很,没成想骨头硬着,这些年一身疼都没出来吭过。
李家老爷子还想辩驳,看到麦子盯向李三的眼神,突然就摁着李三磕头认了罪。
李家也不愿意让这样的丑事天下皆知,只怪他生了一对造孽的儿子,臭了他李家的门楣。
不过一年而已,一年而已,李家老爷子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将希翼的目光放在了他这个忽视已久的儿媳身上。
若是云娘出言宽恕他们,说不定还能减
轻刑罚。
就在李老爷子的目光中,云娘迟疑的身子刚一动,就被一旁的巧姐儿拉了回去。
原本旁边仗义出言的张家众人,也纷纷偃旗息鼓。
李家老爷子这才后悔地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娶这小李氏上门,生了这么多祸端。
麦子将案桌上的律典递给贝基,由贝基大声诵读一遍后,对着众人道:
“县衙外墙处,律例律条皆篆刻于上。若中洲还有此类事发生,皆可上县衙击鼓鸣冤,东女的律法,定会保壤下所有百姓安宁。”
百姓们左顾右看,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来,这些日子,律典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家都只是呈观望的态度,看来这事是板上钉钉了。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叫好,所有人也跟着齐声称好,人心振奋。
沸沸扬扬中,麦子沉声问向了堂下的云娘:
“张云,李二今日犯下此罪,按律你可带女离开张家,自司农司每月领取救济银,供养你母女生活所需。”
麦子此话一出,如同惊雷一般,衙堂里里外外的百姓们瞬间如同开水沸腾,议论纷纷不止。
自古只有休妻的说法,就算是和离也只有那些高门望族的女人有此殊荣。
再经两家商议,由男方提出。
这李二虽然已经犯罪,却远远够不上和离的条件。
这时已经有人在墙壁中找到有关男女婚姻嫁娶的律典,大声念了出来:
“男女和离,只需双方到县衙处公证即可,过错方无抚育权利,皆无过错则两家商榷再定。”
原本作鹌鹑状的张家众人开始有些动作,张氏更是一把拉住了云娘,低声劝慰道:
“云儿,你得给张家考虑,族中还有三位姊妹没有出嫁,还有你的巧姐儿,以后怎么说媒?”
云娘原本听到此话而雀跃的心,听到张氏这么一番话下来,慢慢沉寂下去,尤其是最后一句巧姐儿。
张云的双眼慢慢湿润,抬手碰了碰巧姐儿头顶的旋儿。
“不行,张家从来没有出嫁的女儿还回来的,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听你娘的话。”
张爹皱着双眉,完全忽视了他原本那个乖巧的云娘,如今已经是伤痕累累,苍老得几乎都快和他差不多了。
巧姐儿扯了扯云娘的衣服,十一二岁的年纪,还像一个瘦猴儿一般,突兀的大眼睛里面装着强烈的依赖。
“娘,我不要留在李家。”
巧姐儿的声音将云娘从张爹张母的话中拉了回来,她的前半生已经毁了,不能让巧姐儿也毁在了李家的手上。
张云最终踏出了这一步,一向柔弱的声音在公堂上显得掷地有声:
“张云愿与李二和离,请陛下主持公道。”
现在轮到了张家的众人铁青着脸,这云娘这么一闹,这中洲城谁还敢和他张家一族交往。
李三瞬间就暴起,在众多官兵百姓的面前,大言不惭地骂道,“李家的种,你这娘们敢带走,打得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家老爷子带头摁住,捂住了后面的话。
李三最终也被麦子抓到错处,打了二十大板后,扔进了监狱,扣押的年限又添了一年。
围在外面的百姓没听清,近在咫尺的张家,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爹原本想要辱骂的话活生生地憋在了嘴里,瞧着乌烟瘴气的李家,还不待他说些什么话出来,就被官兵带离了公堂。
此事了结后,麦子将各县城的衙役公家人全部清退,重新招募了一批,进入了官场。
近些日子,百姓们纷纷围在了县衙的外墙处,听一旁的官兵逐句宣扬律典。
以免犯了大罪而不自知。
往前谁能想到,打女人还能蹲大牢。
李家人的遭遇,让中洲城的人个个都绷紧了身子,深怕被邻里街坊举报,抓了个现行,最后混上了吃牢饭的结局。
麦子安排人将张云母女安置好后,才腾出时间来处理这些中益王留下来的烂摊子。
“陈少楼,陈家全族皆逃往了金国,刘玦,家中还有一庶母留守,言书,族人亲眷皆不知所踪……”
小草拿着这些日子清理出来的户籍,一个个将堂下的少年郎身份遭遇全部公之于众。
一些人的脸上露出错愕,言书的嗓门一下就盖过了其他人:
“不可能!言家人全跑了?”
言书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昳丽,貌若好女。
在清一色的男人中,就属他和陈少楼的容貌上佳。
旁边簇拥他的公子也纷纷冷下了脸面,原以为言书同他们不一样,结果堂堂的一个嫡公子,结果也是家族中的弃子。
他们这些人,虽然才气上佳,大多都是家中的庶次子。
若没有陈麦子,他们最多被家中主母分十几亩良田,几家的铺子就打发走了。
本以为这是最坏的结局,没想到中洲城刚刚事变,还不等他们站队,城就破了。
他们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出头,就被摁上了一层男宠的身份,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言书在他们这群人当中,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毕竟他可是言家的嫡长子,没想到也被他的继母玩弄得团团转。
“言书,回来。”
陈少楼突然出声,将这个莽撞的小子拉了回来。
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少楼不得不主动包揽了这麻烦少爷。
麦子揉了揉额头,这些人的去处,倒是个麻烦。
思索了片刻后,麦子突然想到,陈少楼精通六艺。
如今君子六艺,都是主流上的学业,想必其他人也粗通一二。
“你们可有人会骑射,算数。”
麦子将目光望向了堂下众位年轻男子,扫视了一圈后,最后定在陈少楼的身上。
“回禀陛下,陈少楼善数,骑射粗通。”
陈少楼的身上依旧是那副破破烂烂的衣物,脊背直直地挺着,一双眸子里面闪着从容和冷静的光泽。
身边的几位好友也顺时说出自己的长处。
言书大胆的话语也响起,“陛下,别说是骑射算数,就算是书乐也不再话下。”
见到麦子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言书突然感觉自己的脑门一凉,将剩下的话吞进了口中。
不行,他现在可是男宠的身份,不能如此出挑。
虽说眼前的女帝容貌尚可,那也不能委身于女人身下。
言书的脑筋一转,急忙后退到陈少楼的身后。
麦子一眼就看穿了言书浮于表面的想法,不禁有些汗颜,单看年龄,她都比这少年大了有十岁左右。
见另外几人窃窃私语,也不敢上前回话,麦子将这些人排除后。
单拎了回话的这些人考校后,最终决定道:
“陈少楼,刘玦协助司农,负责丈量土地,按司农助手一职领薪。”
“言书,派遣到河西,负责马驹畜牧。”
“盛安,许昌等人,先找崔学官培训六书教材,通过后可去书院授夫子一职。”
麦子一通话下来,将下面的人砸了个五雷轰顶。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在东女谋官为职。”
陈少楼的语气有些不敢相信。如今东女的疆域辽阔,兵力强盛,且有中洲这么大个天然粮库,比之其他三国,已经占尽了先机。
又何愁招不到贤臣。
“只是暂领官职,之后表现优异,可以上述转正。”
麦子话语刚落,这言书立马跳出来拒绝道,“本少爷以前养的马可是千里名驹,那些低等马可不配让本少爷能伺候。”
陈少楼的脑门抽了抽,能养出蠢笨成这样的少爷,这言家的主母当真是有几分手段。
听到言书不愿,麦子也没有强求,淡淡道;“那言少爷便和他们一同出去便是。”
麦子正准备遣散众人时,没想到突然被人打断。
“陛下,我等既已被献于陛下,便应恪尽职守,不愿离去。”
此话刚刚落下,紧接着另外几名长相还不错的男子,也纷纷站了出来,势必要服侍眼前这位女帝。
在他们几人看来,这些人都愚不可及,只要将眼前这位女帝拿捏在手上,别说是一小小司农,就算拿下整个中洲城,也易如反掌。
麦子清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小草,悠悠说道:“那便给他们安排一处房屋,如何?”
小草跟麦子相识多年,一下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微微颔首道:
“好。”
不知道这面红齿白的小少爷如何想的,竟然也堂而皇之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等这些人跟着小草到了王宫处,就被扔在了一片荒凉的屋子里,便再也无人问津。
他们的春秋大梦也只好就此做空,没有食物,没有水,过着还不如在县衙的日子。
没过几天,这处屋子就只有几个人的身影还在坚持。
段子越和封苋等人也顺利到达了中洲城,望着高大的城墙出了神。
不愧是他们的君上,这么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城也能打下来。
短短两月里,不只是东女国的名头大盛,就连代邑都被传得神乎其神。
只是他们这次来,可不单单是来上任述职的,封苋望着马车上的“莺莺燕燕”,第一次出现了替君上担忧的神情。
这些日子里,有了陈少楼等人的助力,加上在中洲城选拔出来的一些人才,麦子小草身上的政事减轻了许多。
听到段子越,封苋已经到了中洲城外,麦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宫内已经简单的修复了一遍,宫门刚开,引入眼帘的先是一长串香车宝马。
马车上的铃铛叮叮作响,风轻轻一吹,就露出了里面人的身姿。
清隽温雅,风光霁月,慵懒矜贵等等,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等封苋和段子越到了跟前,麦子的眉目才稍微松开了一些,开口问道:
“谁送来的?”
封苋开口道:“金国成武帝送来五人,齐国文德帝送来十二人,周国晋阳帝送来三人。”
麦子看着远处的俊秀公子,心中无半分想法,要是送来些探子多好,还能充做苦力。
想到此处,麦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段子越说道:“中洲城的司农司就交于你了,中洲大河的水力要运用起来,代邑如今的情况如何?”
段子越抱拳行礼道:“代邑一切如常,有柳雅大人和朱朱黎军使在,无人生事。司农司如今已交由徐江河大人主持。”
段子越目光灼灼的眼神盯向麦子,之所以如此说,便是想让陛下和辅政大人再在中洲多呆些日子。
中洲如此大的一个州城,其属下还有众多县城村镇,再加上他还要兴修水利,掌管司农司。
仅他和封苋两人,等陛下回都城后,再记起他们时,小荷怕都可以接任他俩的位置了。
这次陛下说好的出行一月,如今已经夏日炎炎,再过不久就是秋季。
段子越可不会忘记,他们临走之时,柳雅大人的怨念,几乎已经能绕代邑三圈了。
死贫道不死道友,段子越将柳雅所说的劝陛下早日回代邑的事完全抛之了脑后。
麦子想了想,确实如今中洲城能用者甚少,书院医署才刚刚起了头,她和小草都已经焦头烂额,等过些日子再走,也未尝不可。
封苋也将其他几个城池的事一一报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水道已经从代邑修到了河西一地,再加之如今中洲大河及各大分支被全部疏通。
东女的水源除了河西,科斯,红沙荒漠三地,都暂时没有紧缺的风险。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麦子才分心问道:“封大人,这次北派,可带上封荷?”
听到陛下问起她的女儿,封苋脸上挂起了淡淡的微笑,“家父如今在书院任教,臣将小荷送去寄读了,便未带上。”
听到封荷有去处,麦子这才放心。
“陛下,这些人怎么处理?”
眼看议事到了尾端,封苋赶忙开口问道,生怕陛下将这活又丢到了她手上。
麦子沉思了一会儿,“就带去梵华楼吧。”
左右那儿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那殿子大,应该塞得下这么多人。
等众位怀揣异心的人跟随着兵卫来到梵华楼后,便目瞪口呆地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宫墙上处处爬满苕藤,院前架着一口铁锅,从宫墙到门槛之间,绕了一根麻绳。
上面挂着大小不一的衣物,下面躺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见到有人进来了,眼里的神色一闪。
立即跳了起来,结果就看到了一堆香气袭人的男人,数双眼睛盯着他。
言书一脸怨视地盯着这些人,看到领头的人正是阿亚朵,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绷出一个笑意。
趾高气昂地走到这些人的面前,大声道:“院子里的菜都是爷种的,你们不许偷拿。”
阿亚朵只管将这些人带到此处,便没有再管,带着卫兵们前去戍守城门。
只留余下的二十人面面相觑。
在周国得到池大人提点的关宸率先发问道:
“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言书高昂着头,轻瞥了一眼说话的这个男子,和陈少楼身上的气度有些相像,一点也没有骨气。
虽是如此想,言书还是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知了众人:
“在这里,只有住的地方,要吃要穿自己想办法去。”
听到此话,这些人各自交换了个眼神,便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各自在殿中找了个床榻歇息。
言书只得看着他们安之如素,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周国的那三人,甚至还效仿言书,在院子里面分开了一片土地,开始松起土来。
金国的那五位也十分齐心,仔细将身上的金银细软全部都贴身装好,走起路来都能听到叮当作响的声音。
只有齐国,可能是因为人多,分成了几个派系,颇有些水火不容的姿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言书在里面格格不入,如同闯进了大灰狼窝的白兔。
关宸此时又凑到了言书的面前,虚心请教道:“言小兄弟,这个种子,你是从哪儿寻的?”
言书有些闷闷不乐,看着这些人不经意地靠近,分明没什么变化,可言书总觉得这些人的耳朵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得到答复后,关宸便带着另外两人前去找种子的门路。
齐金两国的人便一窝蜂的上来,开始打听着言书的来历过往。
其中不乏会做人情的,立马将言书捧得飘飘然。
“那你本来是去养马的?结果没看上,才留下来了。”
人群里,一个直剌剌的话语突然刺痛了言书的薄弱处。
这个原本热衷跟他们谈天说地的小少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不虞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处。
十几道锐利的目光同时刺向了说话的此人,片刻间,这些人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
“唉,为何他们就有陛下考校的机会?我们连见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虽然是抱怨,不少人都升起了一样的心声,连面也见不到,又怎么完成皇帝吩咐给他们的任务。
也有些人打起了言书的主意,若是能把言书策反,日后说不定能靠言书走出这处破烂的寝殿。
等关宸三人拿着千辛万苦换来的种子回来后,感受到院里四处投射来的视线,顿感心力交猝。
原来这就是身处大宅院的感觉,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娘这些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自麦子将这些人一窝蜂地赶进了梵华堂,便将他们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