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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沼泽的火焰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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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塔是个外来的灵魂,这具身体、甚至这个世界,都总是隐隐在排斥她。

因此,即使身为人类的灵魂,她却难以越过这层壁障去接触魔法元素,只能使用身体本身的天赋力量。

直至今日,她完成了五感的逐步融合,终于真实地降临到这个世界——确切来说,这才是完整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一切都生动真实了起来。

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闪过脑海。

完整的露西塔想起了过去那些丢失的记忆,不是关于“露西塔”的过去,而是属于她自己的过去。

这些记忆在未知的时空里被消磨得太久,只剩下一些残存的感知,蜷缩在她精神世界的一角,可怜又倔强地证明着她的过去。

到底,她不是个毫无来处、没有家乡的人。

她的来处,盖娅曾经提及的那颗蔚蓝色的星星,叫做“地球”。

在那颗星球的东方,是她的故乡。

她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人类,那里的人类和这里的相差无几。

她的年龄大约和露西塔差不多,十六七岁,也记不太清了。

她死于一场车祸……

至于名字以及一些什么别的经历,都丢失在茫茫的宇宙里了。

露西塔知道,这已经是她能想起的全部。

她甚至能想起来那些记忆是如何被消磨和丢失的......对于那些确切丢失的记忆,失去既是永远失去。

对这样的露西塔来说,模糊的前尘已经恍如隔世,唯有脚下的土地、以及六个月来的经历,才是塑造现在的“她”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德尔菲娜从离开龙坠之地后,面对这个全新的鲜活世界显得极为兴奋,漂浮在露西塔周围,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

她原本的身体就是空间本源本身,现在还没烧尽的空间本源越过世界屏障,降临在真实世界,重新与世界本体融合,德尔菲娜的意识就失去了凭依。

露西塔定了定神,用五感能接触到的各个世界层观察她浮在空中的形貌。

最终,她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德尔菲娜现在是个灵魂体。

一个没有经过孕育的、从空间本源里产生的、被一位母亲用愿力硬生生塑造出的一个灵魂。

这简直是伟大的创举!

见到露西塔将注意力放回来自己身上,德尔菲娜停下来,兴奋地说出自己的诉求:“我、我想见见我的母亲,可以吗?”

母亲?

露西塔想起那个女人,才注意到桌子上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那个匣子也不见了,空荡荡的桌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

露西塔一惊。

这是……几天过去了?带自己来的黛丽拉去哪儿了?

她在这栋房子里粗粗查找了一遍,一切都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

厨房的面粉袋不像是正常用空的样子,像是被人倒出去的,地面上还残留了一些面粉末。

再搜查下去,就没有什么收获了。

露西塔推开客厅通往庭院的大门,德尔菲娜紧张地紧随其后。

庭院前有一口水井,一座简陋的木秋千。

转到院后,后院种了一棵椴树,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树了,要仰起头才能看到树梢,只是这样视线又会被太阳烫到,只得眯起眼睛。

正是六月,椴树最好的花期。层层枝叶在太阳下显出细碎的晦明变化。椴花开了满树,重叠的黄色花序飘出蜜汁一样的芳香。

真是个适合长眠的好地方,不是吗?

树下立着一块青灰色的石碑。

露西塔蹲下去分辨石碑上的刻字。

正面刻着一行肃穆的字。

“德尔菲娜长眠于此。愿她安息。”

在“德尔菲娜”之后,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白色划痕字迹,看起来是有人拿石块后补上去的——“与她的母亲希瑟”。

土地湿润,是有人刚翻过不久的状态,还没压实的土屑被太阳晒成了干粉。

“希瑟”这个名字,勾起了露西塔一些回忆——在那个匣子里德尔菲娜的肖像画里,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署着这个名字。

希瑟,德尔菲娜的母亲,在客厅自尽的女人,为女儿画了一匣子肖像的人物画家。

她被人埋在了这里,大约是和女儿在一起,永远长眠。

会是黛丽拉吗?拿走了这里最后的粮食,拿走了那匣子画,安葬了希瑟女士的尸身。

露西塔捻了捻被晒干的土块,暂时止住了思索,对不明所以的德尔菲娜解释道:“如你所见……你的母亲已经死去了,和原本的德尔菲娜一起。我很遗憾。”

德尔菲娜皱起眉,抚了抚胸口:“好奇怪,这里有点堵得慌。”

她压下那点莫名的感觉,说:“我还没见过她。”

“是啊。”露西塔轻抚石碑:“但她很爱她的女儿。”

“爱?这就是人类的爱吗?活着那么好的事都能放弃。”

“也不全然。”露西塔斟酌了一下语言,审慎地告诉这个雏鸟般的德尔菲娜:“像这样深的亲情羁绊,在人类世界中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所以你看,是她创造了你,而不是别的母亲。”

德尔菲娜似懂非懂。

又逛了一圈,确认这座房子里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露西塔关上院落的大门,离开了这条街道。

德尔菲娜跟在她身后:“你去哪儿呀?”

“我去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在哪儿?”

“在前面。”露西塔敷衍道,转头问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我去哪儿呀?”德尔菲娜反问道,接着朝巷子里的一个流浪者喊了一声:“你好!”

流浪者看着自言自语的露西塔,面露恐惧。

天,格兰德现在不仅有瘟疫,又开始传染疯病了吗?

德尔菲娜没得到回答,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神色:“你看,别人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听见我,我不跟你在一块儿,多无聊呀。”

露西塔一时语塞。

德尔菲娜又问:“我能认识你的朋友吗?”

“她们又看不见你。”

“噢,也对……”

……

露西塔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回到租住的黛丽拉家时,露西塔敲门,出来开门的居然是黛丽拉的舅舅。

露西塔始料未及,不由愣住了:“您好?”

男人也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慌张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恩人,我们以为你们不住了,就又搬回来了,我们这就搬出去。”

露西塔止住他的动作:“没事。我的两个朋友去哪儿了?”

“这?”男人露出不解的神情:“您三位不是一起出去了吗?”

露西塔:?

“舅舅,我来跟露西塔大人说!”黛丽拉大概是在屋里听到声音,急忙忙地跑出来,把舅舅推回了屋子:“您去做饭吧,我都饿啦。”

舅舅一见黛丽拉就笑眯眯的,连声答应着,把地方腾给了自家已经能主事的小姑娘。

黛丽拉拉着露西塔到了她自己的卧室。

这是这家唯一的一间次卧,但也非常逼仄,几乎下不去脚,露西塔就和黛丽拉坐在了床边。

黛丽拉还没坐定,就神神秘秘的地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地问:“您是魔法师吗?”

“我那天看到您‘嗖’地一下就不见了。”黛丽拉手舞足蹈地比划给她看。

以前的露西塔不能说是魔法师,但现在她还真算得上。

人类灵魂完全降临后,她已经能完全接触到魔法世界层了,抬手就能驭使基础的魔法元素,只除了还没学习一些过往的先人门探索出的一些法术。

当然,她忽然消失的原因和魔法半分关系也没有就是了。

但露西塔没有解释太多,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加深了黛丽拉对她的一些神秘印象。

没有对神秘的向往更能封一个中二小姑娘的口了。

“所以,”露西塔继续自己的问题:“你见到我的两个朋友了吗?”

黛丽拉摇了摇头:“那天您消失之后,您的两个朋友也一直没有回来。大家都觉得您几位是分完了药,不会再回来了。您找不到她们了吗?”

露西塔的神色凝重起来。她向黛丽拉道了谢,问起另一件事:“希瑟女士是你安葬的吗?”

说起这个,黛丽拉咽了咽口水,表情也不自然起来:“是啊。”

露西塔还要说什么,就见黛丽拉钻到盖着破棉絮的床下,一遍咕哝着“稍等”,一边寻摸了半天,最后灰头土脸地扒拉出一个匣子。

这是在当初那个装满了德尔菲娜肖像的匣子。

黛丽拉说:“您消失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壮着胆子把她埋葬在后院,和这位德尔菲娜葬在一起了。这个匣子,我本想一起埋下去的,但又觉得这些画很珍贵,埋了可惜,就拿了出来,藏在这下面。现在您来了,它们应该交到更能妥善保管和欣赏它们的人手里。也许,它们在您手上能重见天日,让所有人都能发现它的美。”

露西塔不是什么“能欣赏它们”的艺术家,也不是馆藏无数的上等阶级,但以她的力量和在人类世界换算过来的财力,做到这些确实不难。

考虑到身边的德尔菲娜,她还是把它们收了起来:“向你保证,我会妥善保管的。”

一位魔法师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生出贪婪,更何况露西塔在黛丽拉眼里是一位善良的魔法师。

小姑娘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露西塔转而又问:“她们家的面粉是你拿走的?”

黛丽拉的脸顿时红了,支支吾吾:“我、我已经向希瑟女士告罪过了!反正那些面粉没人拿走也是要坏掉的,我也只是物尽其用。”

露西塔只是确认一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对于这些居住在最破旧贫民区的人们来说,一袋精面粉就足以做全家几乎一个月的口粮。

人只有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后,才会考虑道德廉耻这些维持秩序的东西。对于贫民而言,要考虑这个还差得远——因此她们总是学不会排队、总是在争夺资源,为了鸡毛蒜皮大打出手。

她们贪婪不是因为贪婪本身,而是出于生存的基本需求。

主城区的大人们认为这是低劣的基因作祟,然而把她们放到这样的环境里,恐怕会表现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黛丽拉,她没有贪下这一匣子珍贵的纸和画,已经足以说明她的品德。

要知道,颜料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不论画的本身水平如何,光是一副色彩明艳的画卷本身,就足以让一位试图附庸风雅的暴发户买回去装点门庭。

露西塔抱着匣子踏过门槛,回头冲黛丽拉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少年从午后的光线里投来个温和的眼神,漆黑的瞳孔也染上了一些暖融融的光晕,成了隐约的琥珀色。

黛丽拉微微一愣。

直到后来的黛丽拉成长为一方统帅,也见过一些传说中高贵的魔法师,但她再也没有见到像这个午后一样,包容近乎慈悲的浅笑。

露西塔的下一站是悬铃街32号药铺,也就是斯塔夏和凯尔茜最后要去的地方。

像很多个拥有正式名字的街道一样,悬铃街是主城区的主干道之一。在这样的街道上开起来的店,可以说是非富即贵——毕竟在格兰德能出头的人家,在整个垦丁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沿着萧索的街道找过去,最后停在一处气派的红砖建筑处。

门口的石牌上刻着“32号”的标志,另一处立着的高大木牌上刻着“普丽玛薇医院”等字样。

“普丽玛薇”是个典型的爵位称号。

这所称为“医院”的大药铺此时像街上其它店面一样,紧闭着大门,唯一一处不同就是门前立着一个带剑的守卫。

露西塔试探性地走近,在守卫冷漠的眼神中微笑:“这位大姐,请问下现在还能在这儿买药吗?”

守卫挑剔地打量了她两眼,发现她衣着还算体面后态度稍稍缓和,但还是几乎只拿鼻孔看她:“不能,现在关门了。”

露西塔笑容不减:“那什么时候开门呢?”

“不一定。”

眼看着进不去,露西塔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打探:“前几天,您见过两个金色头发的姐姐来这儿吗?”

此言一出,守卫的瞳孔微微一缩,锁定了她一瞬。

旋即,守卫若无其事道:“没有,不记得了。”

露西塔答应了一声,露出遗憾的表情,悻悻地转身离开。

刚一转身,露西塔的眼神就沉了下来。

她的反应不对劲……

露西塔转过这条街,就寻了个流浪者问:“劳驾,普丽玛薇家住在哪儿?”

流浪者的眼神锁住她手里明晃晃的银币,咽了咽口水道:“普丽玛薇公爵住在王都,咱们的城主也是普丽玛薇家的,城主府在茑萝街42号,全城的中心。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露西塔点点头,将手里的银币抛给她,一个翻身躲过了一剑。

流浪者已经吓得抖如筛糠。

整条街的流浪者都开始匆忙逃窜,很快这条街就空了。

露西塔立在街心,一手拎着从空间里拔出的长剑,一手微微聚拢,从空气里抓出一团红色的光团,视线从四周的四个骑士上扫过。

“正好试试最近新掌握的一些力量。”露西塔微微笑开:“各位,谁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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