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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腐朽花园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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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恼人的日头透过窗子晃在她脸上,露西塔才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院子里的粉蔷薇几乎被太阳晒得蒸腾了,花叶萎靡地垂着,馥郁的花雾弥漫在空气里,透过窗缝探进她的卧室。

露西塔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又是新的一天。

由于早晨赖床,今天的种子店开门有些迟了。打开店门的时候,一位不知来自哪家年轻的红发女仆已经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随着年久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的女仆顿时凑了过来:“卡梅伦勋爵,日安!我代阿塔伊德少君向您问好!”

露西塔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差不多了,根本不记得这位少君是哪位,只好猜测着问道:“您是来定制储物空间的吗?”

女仆一愣,陪笑解释道:“勋爵阁下,我是来取我家少君前天向您定制过的储物空间的。一枚镶嵌紫水晶的戒徽,您还记得吗?”

露西塔当然不记得这种在她眼里不知多少年前的小事。

她想了想,让出一个身位:“您进来吧。”

女仆诚惶诚恐地进了种子店,就见露西塔从后面的柜子里摸出三枚闪烁的戒徽。一枚黄金锻造的,戒面上镌刻着一只闭目的夜枭;一枚镶嵌着一圈深紫的水晶,戒面圆润,阳刻着一簇半开的蔷薇;最后一枚看起来有些黯淡,通体用黄铜打造,缝隙处已经留下了难以清理的铜绿。这枚戒面上刻着交叉的双剑,细蛇缠绕其上,别无其它花纹。

女仆的目光落在第三枚戒徽上,瞳孔微微一缩。

她是管家的女儿,不是那些没见识的愚蠢男仆,平日迎来送往,对各家族的徽章了如指掌。

这是权倾整个垦丁的将军家族:普丽玛薇公爵家的戒徽。

是的,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枚徽章属于普丽玛薇老公爵本人,而非哪位少君的私人徽记。

象征着整个王国几乎一半权势的戒徽就这样被露西塔大剌剌地拿在手里,叫女仆微微震了震,顿觉如芒在背。

她的目光很快从三枚戒徽上掠过,落在第二枚水晶戒徽上:“就是这枚,我家少君的戒指。”

说着,女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暗蓝色的硬纸信封:“这是我家少君交代我来取戒徽的委托函,还请您过目。”

露西塔随手将委托函放下,拿起那枚紫水晶戒指。只消拿手一摸,就知道这枚戒徽内部还是一片混沌,未被开辟的原始状态。

她拿在手里微微握了握,才在女仆带着些微紧张的谨慎目光下摊开手掌,将戒徽递过去:“喏。”

女仆哪里知道这是露西塔递过来的时候当场给她开辟好的,不由敬畏地双手接过,看着手里似乎非常神奇的戒指,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我们少君只要滴一滴血上去,就可以打开里面的空间了吗?”

露西塔微微点头,把剩下的两枚定制的戒徽收了起来。

“感谢您的慷慨与神奇!”女仆敬畏地深深一礼:“待我带给少君,阿塔伊德家会再度为您献上丰厚的谢礼!”

“银货两讫,这就不用了。”露西塔微微皱眉,一边婉拒着,将女仆送出了门。

倒不是露西塔不爱财,金币能买到美味的食物、优秀的乐器、和精妙的工艺品,是在人间生活舒适必不可少的东西。

只是她目前靠开辟空间赚了一阵子快钱,积攒的金币几乎堆满了小房子大的空间,实在是不缺这样东西了。

何况是来自政客的礼物,谢礼是假,拉拢是真,令人烦不胜烦,索性全都拒之门外。

送走了不待见的客人,种子店清闲下来。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街上人流越发稀疏,门前的摊贩生意也零落下来。卖面包的、卖鱼的、卖蜜薯的,还有红鼻子的打酒娘,三三两两地坐在街边商店外的木棚下躲太阳。

躲阳的木棚也是有讲究的。

她们通常会聚集在贩卖粗面包和麦酒的酒馆外面,酒馆的客人多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和旅客,勤恳的邮差和纸盒厂的工人们在中午下工的时候聚在一起谈天,大谈自己年轻时的荒唐事。太阳最烈的时候,鲜少有客人会坐在店门外的桌位,就给这些附近的商贩留下了简陋的位置。

酒馆的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往懒得去驱赶。

至于一旁的鲜花店、书店乃至律师事务所,门前摆放着鲜妍的盆花,整洁精致的门廊往往叫人望而却步。

露西塔的种子店从店铺的属性来看,应当是商贩聚集的角落,可惜这家店门口的花开得辉煌灿烂,又时常有衣着体面的人往来,周围的商贩虽说不知底细,但也很少敢于在这里停留。

她在店里捧书坐了一会儿,抬眸看见门前的丛花开得热烈,不由得凝视了一会儿,低头翻出抽屉里的园艺剪。

种子是随便撒的,花缸里许多都不是应季的花,甚至春天的红樱草还可怜地开着。她剪了几枝斯塔兰德红蔷薇、向日葵,并几枝小菊和红豆子,束在一起捧了出去。

酒馆门口的餐桌中间总是放着一个花罐,但常年疏于照顾,里面已经很久不见花朵了只有干涸的水痕渍在瓶口上。

小贩们被气温烘烤得有些蔫了,围在桌边三两句地搭着话。

忽然一道阴影覆了过来。一抬头,一捧花就闯进了眼睛,被来人插到了桌上的花罐里。

“家里的花开得好,过几天就败了也可惜,不如大家分一分拿回去吧。”

露西塔脸上挂着笑意,语气随和,衣着也普通,几人面面相觑了一刻,走街串巷见多识广的打酒娘先“啧”了一声,凑上去看:“这花品种不普通吧?旧斯塔兰德产的种子?”

露西塔其实不太懂花的品种,只是隐约知道一点,此时不免惊奇道:“您还对花草有研究吗?”

打酒娘摸了摸自己的红鼻子,笑容里竟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我妹妹是子爵府上的园丁。”

这在这片摊贩交际圈里不是什么秘密。

气氛活络起来,鱼饼摊的摊主问:“这会儿剪了花,也撑不到下午带回去啦。可惜。”

她是真的可惜,得了这样的馈赠,如果能晚上回去前再剪回家,就能养在瓶子里多开两天。

一枝花,能将整个房子都照亮好几天。

露西塔闻言,顺手拎起桌上的水壶,掂了掂,竟是空的。

她耸了耸肩,卖蜜薯的那个年轻姑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跑到酒馆里要了一罐水,端回来倾倒在花罐里。

花枝浸泡在水里,摆在遮阳棚下,好歹是可以新鲜到晚上的。

露西塔往酒馆里望了一眼,老板似乎也正好看过来,她对上一双栗色的瞳仁,眸光柔和,微带笑意,似乎并不介意她们用了她闲置的花罐。

于是露西塔悟出一条新的生意守则:和气生财。

鱼饼贩从自家摊位上拿了一叠鱼饼凑过来,给大家分了分;露西塔回去取了厨房里昨天剩下的一筐冷藏的生菜和速食的一篮浆果干。

这样热的天气,冷食吃下去比什么都熨帖。

她坐在角落兴致勃勃地听着她们谈论这条街上的八卦,像一个求知似渴的孩子。

她们一直从去年格兰德城传出的瘟疫事件讲到纸盒工家的伊莎贝拉最近辍学的新闻,很快,人们的午休时间过去了。

太阳过去了最烈的时候,午后的工作渐渐回到正轨,眼看着人流要多起来了,众人纷纷起身去忙自己的生意。

露西塔在人群散去之前,成功地送出去整整一袋的水芹种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水芹的种植周期很短,她们把种子拿回去,从下种到收获一茬,只需要两周的时间,就会发现这些种子有多么神奇。

到那个时候,她的种子店就会热闹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怀着更大的目的,去对世界制造一些影响。

有什么比种子传播更快的吗?

只需要收获一次,聪慧的农民自然就会自己留种,它们会一而百、百而万地向四周辐射出去,最终彻底替代旧的种子。

她会保住这个时代生息的火种,以徐徐推演试验,找出最终的解法。

露西塔喝了几盅麦酒,已经有些微醺了,踏入自家店门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

她看着被自己剪过的光秃秃的花枝,停下脚步,伸手拂过那枝蔷薇茎。

生命顺着枝茎涌动,在枝顶冒出一个小小的淡红色花苞,被花萼牢牢包裹着,再也不得动弹。

露西塔又尝试再三,也没能让那个新的花苞开出花来。

她颓丧地垂下双手,踏过了门槛。

生命啊……

她只能感知,只能靠自己原始的血脉天赋和亲和力去牵引它。

露西塔在这个阶段徘徊了许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尝试掌握这种力量,这让向来在感悟力量上顺风顺水的她尝到了一点挫败。

她坐在门槛上,一只手臂支着下颌,一边用酒后含混的脑袋去思索,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昏昏欲睡。

午后的阳光实在太惬意了,无论她在哪里,在伊尔塔特还是维克托黎,无论门前人流的境遇如何,夕阳总是这样一片具有穿透力的金色,一大片暖融融地包裹住她,像是婴儿沉睡的摇篮。

露西塔酣甜地睡在这里,觉得熟悉又陌生。

待醒来之后,勇敢的心又会像从前一样,孤身跋涉,去攀登神祇的国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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