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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龙坠之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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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文卡并未逃出太远。

环绕格兰德的法阵要成型,需要跨越六国的国土。这场倾六国之力的围猎在几十年前开始布置,人类空前地联合在一起,自当永绝后患。

格兰德坠落,但意外地发生了空间崩毁,无人能入,千里之地的瓜分计划只得搁浅。六国悻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逃走的黑龙踪迹上。

珂斐尔顺着维文卡离开的方向一路向北,直到半月之后,听到维文卡死在横断山岭的消息。

等她赶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未干的金色河流,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连收殓都不能。

伴随着维文卡之死,全人类的上流世界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当中,也或夹杂着一些人失去预定坐骑的惋惜。

千百年来,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折断,人类夺得了自己的领空,从此不会再被任何生物遮挡头顶的太阳,也不必再对那个如同君临的大陆中枢战战兢兢,时刻警惕,担忧自己的命运。

这时候的珂斐尔回到了布鲁贝尔的王都,坐在更昂贵和混乱的酒馆里,听着屠龙英雌——斯图亚特大将军的光辉事迹。

她是这场狩猎的重要谋划者之一,将母辈准备了数十年的仪式魔法重新利用并改写,不仅一举攻下了格兰德,还借此机会在边境处与邻国讨了一城之地的便宜。

战后,作为斯图亚特家的继承人,除了世袭的公爵爵位外,她另获得了国王亲赐的侯爵爵位,并借此一役确立了在家族南境军中的威信,权势达到了空前的制高点。

这块蛋糕瓜分了整整一个月,王都的新闻热度才稍降下来。珂斐尔披上兜帽,背上大剑,拿上水袋,穿过王都,再度往北方走去。

格兰德塌陷的空间晃动了数日,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巨大的空间碎片堆叠在一起,一条河流从山上蜿蜒而下,一直汇入东方的大海。

一颗的心脏被苍白的火焰包裹着,火焰在山中摇曳,时强时弱,隐约显露出德尔菲娜的面容。

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回到那颗心脏中,就像雏鸟回到自己的蛋壳,陷入了长久的、安全的酣睡。

这次无需盖娅提醒,露西塔就能看出,德尔菲娜的状态有些紊乱。这颗心脏由空间之力凝聚而成,但并未获得此世的全部空间之力,因而无论是这颗心脏,还是由此孕育而出的德尔菲娜都是残缺的,刚一相遇就陷入了休眠。

怪不得德尔菲娜的历史记忆才会始终模模糊糊,甚至在醒来时被愿力强大的人类母亲冲击了自我认知,总觉得自己该是个人类。

而她所缺失的部分……

露西塔看向横断山岭,那里已看不见龙的尸体,仅剩下一片刺目的血。

她拨动了时间轴。

时间向前推移,直到遇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王国内战,露西塔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德尔菲娜,将时间锚点落在了这里。

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年。

布鲁贝尔王国出现了一支叛军,自北方而来,大军压境,已连破三城,即将跨越划分布鲁贝尔南北境的那条最大的运河。

叛军首领的名字,露西塔听在耳中,有些微的熟悉。

人们叫她——小谢菲尔德。

从小谢菲尔德,到谢菲尔德将军,再到自封兰多斯王。露西塔听到这个称谓,终于搜索到了脑海中那点模糊的记忆。

在伊尔塔特关于巨龙时代稀少零落的传说中,这个时代最后一个统一大陆的、真正意义上的君王,称兰多斯皇帝。

这是个奇怪的尊名,没有哪个君王会以“遗弃”为自己的尊号,因此露西塔看书时稍有留意。相传,这个名字的出处是这位君王的故乡——兰多斯草原。

她的视线穿过北方的重山,准备看看这位传奇人物的真容。

然而那张脸意外地熟悉,深棕色的头发和瞳孔,漆黑的铁甲,朴素的阔剑,披风猎猎。她看起来比十年前长大了许多,棱角变得锋利,神色变得肃穆,身形变得挺拔,但仍能看出十年前崖顶那个少年的影子。

那声大胆的质问言犹在耳:“力量究竟是什么,源自哪里?”

而现在的她看起来已经不再两手空空地质问,因为她已经走在她的真理之路上,用向前的利剑寻求她的答案。

无能的愤怒是这条路的开始,她的智慧、她的双手,她冷静地走过每一步路,才能通向这条路的终结。

珂斐尔站立的地方是布鲁贝尔北方最大的城市。

从她自立那天开始,人们传颂她的姓氏,她的称号,越来越少的人再呼唤她的名字。

最后一个亲昵地叫她的人还是十年前的维文卡。

这是个难得的休战日,对面将派遣使者前来议和。国王派出的保卫军排列在下一座城市的墙头,与她隔河相望,紧紧盯着这边的动向。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传令兵匆匆登上城墙向她禀报:“陛下,布鲁贝尔来的使者已经在市政厅中等候。”

珂斐尔“嗯”了一声。

此战打到了这里,她已占领了王国最大的交通要塞,再下一城就可以直逼王都,双方都已不能轻易喊停。

议和的使者来了一次又一次,她已经许久未见了。这次决定接见,也并非考虑议和,而是想看一看王都各个派系的想法,以摸一摸对面的根底和防御。

但……这会儿还不着急见面。

她将使者在会客厅晾了一个上午。

午餐后,珂斐尔才姗姗来迟。使者没有露出丝毫不快的神色,仍旧殷勤地献上了她带来的礼物,口称“兰多斯陛下”。

这是一个妥协的称呼。

珂斐尔注意了使者的微表情,只看出惶恐和敬畏之意。

选了这么个人来,王都的态度也能窥得一二。珂斐尔心中暗哂一声。

人人皆知珂斐尔向来不贪酒色,因此使者也并未耍什么花样,只是规规矩矩地呈上一个宝匣,在她面前含笑缓缓打开,似乎即使惶恐,也对匣中的宝物颇为自傲。

珂斐尔含笑垂眸,目光却在触及匣中之物的瞬间凝住了。

匣子宝光四溢,其中却静静躺着一支样式朴素、不见丝毫装饰的风笛。

使者不紧不慢地介绍:“陛下别看这支笛子平平无奇,其实它的材质非同一般,是由大陆上最后一头龙的脊骨雕刻而成,整个世界也就唯此一件。龙骨本身极硬,凡人之力难以撼动,王都最伟大的魔法师以雷电为刻刀,整整耗费了一个月精雕细琢。皆知陛下来自兰多斯草原,最爱吹奏风笛……”

使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珂斐尔打断了:“这件礼物,是谁的主意?”

使者一愣。

她这才注意到,从开匣开始,这位陛下就死死盯着那支风笛,神色阴沉,极其可怖。

使者稳了稳心神,说:“是斯图亚特大公。”

十年过去,昔年战功赫赫的斯图亚特将军已经继承了斯图亚特家的爵位,成为了这个巨大门阀的实际掌权者。南境军被她牢牢握在手里,眼下经过千里奔袭,正在对面的城池前与她隔河对望。

珂斐尔将那支风笛死死地握在手里,手背上爆出一条条青筋。她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果然是她。

珂斐尔与当今的斯图亚特之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十年前格兰德焚毁的时候,正是她突然出现挟持了斯图亚特,才为维文卡争取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即使少年到青年的变化巨大,但曾近距离交手过的人,依然能轻易地认出珂斐尔的样貌。

珂斐尔看了一眼使者的表情,看起来迷茫而惶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下就有了谱。

王都所有人都被斯图亚特骗了。

也许所有人都想议和,但唯独斯图亚特仍想打这场仗。她知道珂斐尔与那头龙关系匪浅,这支骨笛就是她赤果果的挑衅。

那个女人不甘败局,想跟她打仗想疯了。

珂斐尔说:“这件礼物,我收下了。请你转告你的国王,这件礼物十分宝贵,我将永生难忘。”

她的神情隐在阴翳里,又慢慢加了一句:“还请单独转告斯图亚特大公,我会满足她的愿望。”

尽管这位陛下的反应十分可怖,但她最终也没做什么,使者也只好怀着迷茫的心情坐了下来,一五一十地带来了王都的意思。

王都提出了休战条约,大意是她们将承认珂斐尔的王位,承认她所占领的领土,并将赔偿客观的金银,但请她退守北境,与布鲁贝尔划江而治。

这算是低声下气求和了。珂斐尔细细听了,也大约摸清了王都几个派系的态度,对对面调兵的情况也有了一些推测。

战争已经打了一年,若是她想暂时休整,布鲁贝尔带来的未尝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提议。但她还有第二个选择,就是一鼓作气攻下王都,彻底成为布鲁贝尔的新主人。

斯图亚特的挑衅或许会是一个陷阱,选了后者,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阻碍发生。

但珂斐尔仍旧面无表情地给出了答案:“我拒绝。”

在使者泄露了一丝惶然的眼神中,珂斐尔说:“你们的将军很有自信,希望她的才能对得起这份自信,否则讨债的迟早会上门摘取她的头颅。来人,送客。”

使者离去不久,会客厅门外的守卫兵忽然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连忙拔剑进去看,却见大厅中间的茶几上深深地插了一把重剑,将它劈成了两半。

珂斐尔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里间的走廊里,披风在灯影里无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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